《我绝不会喜欢大师兄》清波流澜

7、同你一起养伤

　　云一尹晕晕沉沉转醒时，越青珩正背着他往玉竹轩——沈玉成的居所走去。

　　一会儿没见着，越青珩身上平添了数道伤痕，很多像是被岩石划伤的，鲜血透过衣襟渗出，显得很是狼狈。

　　云一尹心想，他刚会御剑，定是飞得歪歪扭扭，在崖壁上撞来跌去，才有惊无险登上了山崖。

　　思及此处，眼前好似浮现出越青珩身影，坚毅而又单薄。好像亲眼瞧着他握紧一把匕首，在陡峭的悬崖石壁上撞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好像看见他咬紧牙关，死不放弃，一双眼眸熠熠生辉。

　　他纵使不喜越青珩，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况且经过这番患难与共，已不再视对方为敌。

　　他动了动唇，想说一句“多谢你”，可终是没出声，任由这句话被吞咽入腹，被男孩子的自尊心和颜面溶解了。

　　他们这次关系虽然有所缓和，但近半月的针锋相对，不是靠一两个时辰的同舟共济就能抹消的。

　　云一尹心道：此番遇难全因越青珩行事莽撞，但他也救了我。这算扯平，不必言谢。

　　越青珩此刻也在心里道：自己虽害得云一尹重伤，但也救了他。这算扯平，不必道歉。

　　于是到了沈玉成的住处，越青珩第一句话不是求师父救一尹，而是挺直了腰杆，尽量摆出满不在乎的姿态，指了指被他搁在地上的云一尹，来了句：“他要死了。”

　　云一尹被他随意放在地上，顿时成了人肉背景，衬托出大师兄的英勇顽强，奈何他筋骨断裂，动弹不得，心里怒骂：“你才要死了。”

　　沈玉成手中的书本哗啦一下掉在地上，满脸震惊。

　　他罚两个弟子去打扫后山积雪，好不容易能清静点看会书，结果一会没管着，这两倒霉孩子居然满身伤痕回来了。

　　请告诉他，究竟是怎样的扫雪方式，才能打扫成这幅重伤模样？

　　沈玉成：“……”是我不才，没资格做你们师父。

　　两人被沈玉成严声厉色地教训了一番，统统给丢进玉竹轩的小屋里躺着修养。

　　这间房是沈玉成拿来存放衣物的，他用放衣物的大箱子拼了两张床，在上面盖好褥子，供两弟子躺在上面休息。自己的房间就在隔壁，如有突发情况，他随时能够赶到。

　　他这么做，一来是为了管教弟子，监督他们好好休养别再惹事生非。

　　二来是为了照顾他们，怕他们伤势恶化，自己无法及时赶到，耽误病情。

　　和师父近距离接触，两只熊徒弟也不敢造次。

　　云一尹伤势极重，沈玉成翻箱倒柜找来许多瓶瓶罐罐，塞了他半肚子的灵丹妙药，午饭时又只准许他喝白粥。他先前不觉得饿，到了深夜胃就开始打鸣了。

　　越青珩的清梦被扰醒了，带着起床气，面色阴沉：“别叫。”

　　云一尹饿得有气无力：“不是我在叫，是我的肚子在叫。”

　　越青珩选择蛮不讲理：“你管管它。”

　　“我怎么管啊，我能骗自己不饿，骗不过它……”云一尹欲哭无泪，“我真的好饿啊。”

　　越青珩沉默了一会，提出解决方案：“我听我爹说，修为达到一个境界之后，就要开始辟谷。刚开始挨饿，很多修士都受不了，他们就想出了一个方法，叫冥想法。想象自己在吃珍馐美馔，想一遍就算吃过了。”

　　云一尹听完，态度认真地表示：“很有道理，我试试看。”

　　越青珩总算打发了他，刚要闭目再睡。就听云一尹沉声道：“不行。更饿了。”

　　越青珩烦得想拿枕头狂砸他狗头，但考虑到他重伤病人，压着怒火，继续提出下个方案：“那我们换个方法，叫做转移注意力法。你想想开心的事，想要完成的事，别总想吃的东西，一会就忘了饿了。”

　　云一尹郑重其事道：“我这就试试。”

　　越青珩正要合眼，又不放心地睁开，想了想补充：“还有一个方法叫自我催眠法。实在饿得不行，你就在心中默念：我不饿我不饿，一直念到睡着为止。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

　　云一尹万分感激：“我觉得这个可行！”

　　越青珩对他的赞成很受用，两招齐上，定然万无一失，温暖的梦乡就在不远处招手。心道：这次总算能睡个好觉了。结果眼睛还没合上三息，云一尹的肚子就咕噜一声，响亮悠长。

　　云一尹：“不好意思……好像更饿了哈。”

　　越青珩满脸阴沉，二话不说，甩手一把匕首飞过去，咚地一声插入墙壁，距云一尹的脑袋不到半寸。

　　云一尹吓得噤若寒蝉，脊背凉飕飕，面色惨白白。

　　越青珩你他妈睡觉的时候还枕着匕首？你是不是有病！

　　越青珩声音极低极冷：“再不安静，削你脑袋。这是威胁法，我自创的。”

　　说完倒头便睡，还拉起被子气哼哼地把脑袋裹了进去。

　　云一尹被他这一惊一吓，忘了饥饿。连胃也受了大师兄的恐吓压迫，不敢打鸣了。

　　两人相安无事睡到第二天清早，直到被沈玉成发现云一尹床头插着的那把匕首，两人才倏然心慌，以为大祸临头。

　　云一尹的伤势成了挡箭牌，他不能动弹，此事只能是越青珩所为。于是心安理得躺在床上，幸灾乐祸看着自家大师兄被叫出去训话。

　　半个时辰后，越青珩红着眼眶回来了，坐在床边沉闷不语。

　　云一尹有意给他添堵，假惺惺地问：“你没事吧？”

　　越青珩置若罔闻，不予理睬。

　　云一尹反而来劲，偏要雪上加霜：“哪个门派的弟子不挨师父训的，虽说你是第三大宗的公子，但师父训你几句也属正常，别太放在心上了。”

　　越青珩忍无可忍，转过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别再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云一尹微微怔愣，实在是越青珩瓷娃娃般的精致小脸，配上这幅又怒又委屈的神色，活像一个受气的小奶包，甭提多可怜了。

　　云一尹顿时泄气了，没有得逞的快感，反而有些意兴阑珊，半晌道了句：“真没意思，睡觉了。”以此作为拌嘴的结束语。

　　下午叶清源来探望他们，她今天穿了一件绣花梅红短棉袄，扎着两个低马尾，小脸冻得红扑扑，眸子像黑曜石那般光润晶亮。进门第一句就是：“一尹你没事吧！”

　　越青珩在旁边好似空气：“……”我有没有事不重要吗。

　　叶清源坐在云一尹身边嘘寒问暖，关心体贴，还留了包麦芽糖让他饿的时候偷偷吃。

　　云一尹受了这番关心，宛如春风拂面，心旷神怡。更为舒心的是越青珩全程被当空气，叶清源根本不搭理他。

　　云一尹故意当着他的面问：“小师姐怎么不去看看大师兄啊，他也伤的不轻呢。”

　　叶清源气鼓鼓道：“大师兄把你打成这样，我才不要理他。”

　　云一尹笑了一下，没说话。

　　原来叶清源不知道他俩坠落悬崖，只当是越青珩下手没轻没重，差点把自家师弟揍去地府喝孟婆汤，这才跟越青珩置气。

　　越青珩也不解释，看了他们一眼，侧身卧在床上。听着他们这边的欢声笑语，始终一语不发。

　　这些时日，云一尹轮番受了师父和师姐的关心，在师门中过得像个备受宠爱的小少爷。越青珩则被众人冷落，窝在自己的床上休息，如果云一尹不找茬搭话，他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这种对比明显的优待，让云一尹身心舒坦，不禁感慨：做小师弟真好！

　　沈玉成财大气粗，各种灵丹妙药不计其数，统统塞进云一尹的肚子里。他不仅伤势一天天转好，身体甚至比过去还要强健了。

　　但这样的好日子也是有尽头的。

　　沈玉成半月后表示：他们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起就可以回弟子房睡了。

　　这天夜里，云一尹不出意料地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在越青珩第三次即将入梦，又被云一尹翻身的声响惊醒，终于爆发了：“吵死了！你是蛆吗！”

　　云一尹还沉浸在师父师姐的关怀中，想到明天就要和这种日子说再见了，难免落寞不舍。连拌嘴的心情也没有，闷闷道：“……我睡不着。”

　　他这声语调低缓，没精打采的。越青珩腾腾的气焰无处宣泄，被悄无声息掐灭。安静了很久，才低声道：“我给你哼个摇篮曲，你快睡。”

　　云一尹惊喜：“你还会摇篮曲呢。”

　　越青珩轻轻“嗯”了一声，云一尹竟听出些别扭的温柔，他说：“我娘哼给我听的，我还记得一点。”

　　云一尹听了这话，呆呆不语，良久才道：“你也有阿娘。”

　　越青珩好笑：“谁没有娘，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嗯，”云一尹道，“但她不要我了。”

　　越青珩听出他话里的落寞，却不懂如何安慰人，挖空心思才扯出一句：“我也很久没见过娘亲了，自从五岁上了山，我就再没见过他们。”他说到“他们”，是想起了父亲，于是又跟了句，“那你爹呢？”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云一尹脸色立刻冷得像冰，阴森森道：“他死了。”

　　越青珩被他的语气一惊，知道不便再问，随即哼起了母亲常哄他入睡的曲子，安抚他的情绪。

　　越青珩不擅长音律，很多地方哼得走调，云一尹却听得沉醉，轻声道：“真好。”

　　越青珩难得谦虚一次：“这就叫好了。你真是没见过世面。”

　　云一尹道：“这么久了，第一次有人哼曲子给我听。”

　　越青珩不以为然：“你才活了多大，还这么久了，就算你一出生就记事，也不过八年而已。以后你听到好曲子，就知道我哼得多烂了。”

　　云一尹只笑笑，没有回应。

　　越青珩又道：“我睡了，你这次就算还睡不着，也不许翻身吵我。”

　　云一尹静静望着房梁，依旧没有应答。耳边隐约回响起母亲的声音：“流夜，你是娘的希望。你一定要练成冥河心法。娘的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了，流夜知道了吗，你一定要给娘争气。”

　　云一尹扯起嘴角一笑，满是自嘲与可悲。

　　江流夜，你安心地死在过去吧。云一尹会替你得到不曾拥有的一切。

　　他回忆着过往，并没注意到沉寂多时的归灵珠在他怀里悄悄闪动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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