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的诅咒》洛日熔金

3、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下午

　　杨副总这种人，平常颐指气使，气焰逼人；存心要讨好谁的时候，却立刻就能换上眉眼含笑、满面春风的另一副嘴脸。
　　冯真真从没想过自己也能享受这种营业性笑容，屁股底下贵客专用的高级真皮沙发像竖了几千根钢针，令她坐立难安。
　　副总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里被恭敬对待的陌生人，桌上郑重摆放的全套茶具，难得拿出来的宝贝紫砂壶，高秘书、许经理等人身上笔挺高级的职业套装……一切都说明是贵客来访。
　　这种情况不少见，重要业务即便只是初步商谈，公司也会找基层专业人员作陪，解答客户对具体操作的种种疑问。不过这也就意味着，项目洽谈成功后，相应的职权以及分红、业绩等，全都有这位专业人员的份。
　　事情透着古怪：这种好机会，杨副总是从不肯留给她冯真真的。
　　更难以想象的是，杨副总居然还会堪称殷勤地给她倒上一杯茶，压低声音，完全把她当自己人似的亲切：“真真，今天我跟T科技的老总，也就是林氏的林克言谈合作项目。你知道，他们这种留学回国的富二代很难搞，所以我特别请出公司宣传公关能力最强的你来坐镇。”
　　老狐狸的夸赞令冯真真头皮发麻，不过接下来的诱饵确实有点香。
　　“项目谈成了，你将作为负责人担当重任。“
　　冯真真又惊又喜又疑惑，不由自主望向休息室里那个人。
　　那就是林克言？好像跟新闻里的不太像。不过她早就听说，经过杨副总使出浑身解数的求关注，林克言公司终于伸出了橄榄枝。假如她能有幸成为相关项目负责人，圆满完成任务，届时得到的可不仅仅是丰厚的奖金，升职加薪全都可以百分百落袋。情场、生活样样失意，职场上能有点小得意，不失为一个出口。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杨副总怎么舍得送给一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她？
　　“不过……”
　　杨副总拖长了声音。
　　意料之中。所有好事后面都要跟一个转折。
　　杨副总却没说出什么惊天大转折，反倒十分体贴。
　　“你也知道，你说话太直，不擅应酬。为了给林总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待会儿主要由我来介绍，你在旁边配合就好。尽量少说话，以点头微笑为主，可以吧？！”
　　正中冯真真下怀。她总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触发河神的诅咒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以可以，好的。”
　　她的回答让杨副总十分满意，端起茶杯品茗，冯真真也跟着端起茶来默默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沙发背后通往露台的推拉门喀喇一声响。
　　冯真真回头望去，只见一只骨节分明而又白皙修长的手推开了玻璃门。
　　一望而知那是一双男人的手，可真是太好看了！
　　尤其配上工整的白衬衫袖子和手腕上的……
　　冯真真眨了眨眼，确定那手腕上的手表标志是伯爵。
　　很少见到有人可以将一百多万的伯爵表戴得跟手如此贴合，家常随意而又不失贵气，完美符合人们对“伯爵“两个字的幻想。
　　她忽然意识到：这只手的主人，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林克言？！
　　这时，刚才在露台上打电话的帅哥走了进来。
　　冯真真震惊。
　　他就是林克言？林克言就是他？
　　林克言随意而不失真诚地：“抱歉，接了个私人电话。”
　　杨副总：“林总您太客气了，我们也趁这个机会休息了一下，还把刚才说的冯真真找来了。”
　　林克言此时才正眼看向冯真真。
　　其实，刚才一进门他就扫了这女人一眼，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在他手指上短暂而意味深长的停留。
　　从小不断被人夸赞，林克言明白自己不仅长得好，手尤其长得好。
　　一个成年男人被人夸赞手长得好，内涵十分丰富。
　　他曾经短暂交往过的美国女友最直白，每次盯着他的手看一会儿就像喝了特殊功效的药水，眼泛春波，面带潮红；十指交缠不到两分钟就会急不可耐直奔主题。
　　而他想折磨的造假专家同样对他的“手“有兴趣。
　　林克言觉得事情终于有趣起来。
　　沙发上正襟危坐、包裹在套装里的女人瞬间被他剥了个精光。
　　换一种方式让她尖叫、求饶、失魂、落泪，嘴里再也编造不出任何谎言，只剩下苦苦哀求请他放过她的力气，求他不要再折磨她，最终却还是被他弄到死去活来——最原始最阴暗，却也最刺激最有效的折磨，他非常乐意亲身上阵。
　　林克言还没站定的时候，冯真真已经随杨副总站起身来。
　　无论身材还是外貌都比他谈过的明星网红们差多了。可是眼下没有比折磨她更令人兴奋的事了。
　　冯真真莫名地打了个寒战，接收到了一种危险的讯息。
　　她定了定神，眼前的美男子笑得人畜无害，甚至堪称亲切。
　　一定是错觉，错觉。
　　此时杨副总继续介绍冯真真：“林总，这就是刚才说的我们首席策划师冯真真，也就是署名‘箴言‘的那个人。”
　　冯真真大脑中立刻响起警报：谎言、谎言、谎言！
　　谎言的出现意味着触发河神诅咒的危险性。
　　首席策划师，署名“箴言”的那个人，多年前确实是她。可是自从杨副总接管营销策划一部、立稳脚跟后，她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的那个署名就被杨副总以公共利益为名收归公用；她本人尽管一如既往地做出许多好项目，还是被逐渐排挤出核心圈，早就不再是首席策划师。
　　两年前她跟大客户李家的婚约告吹后，杨副总更是趁机以让她休养为名，彻底将她从一部调离到了坐冷板凳、永远做替补、打杂的营销二部。
　　在二部，冯真真依然在河神诅咒的驱使下一如既往地工作认真负责，出色完成许多看似会烂尾的项目，但位置决定能见度、上级喜好决定下级好坏的职场通病，令她无论如何都没能再回到公司主流的位置。
　　可以理解如今杨副总为了对付难缠的客户把她推出来，为达成合作故意将荣誉、头衔堆砌给她的做法，但明知上司对客户说了假话而不去加以纠正，极有可能会启动恐怖的河神的诅咒。
　　更麻烦的悖论随之而来。
　　之前杨副总请她少说话，配合他，她满口答应：好的好的。明明承诺了少说话以给客户留下好印象却偏偏要指出上司说了假话，令承诺变为谎言，同样可能启动河神的诅咒。
　　到底该怎么选择？冯真真的脑子要炸了。
　　无愧于过去30年经历过的重重考验，冯真真很快将悖论处理完毕。
　　河神的诅咒是她个人的事，她坐在这儿，应该首先考虑公司的合作项目。至于万一启动了河神的诅咒她会惨得多么曲折离奇，等到会面结束再考虑吧！
　　别人做梦也不会想到冯真真心里这一番凶险波折。不过她思索的过程却被林克言看在眼里。
　　其时林克言正在听杨副总介绍团队情况。
　　杨副总一脸谄媚加八卦：“……像您这样既有钱又有颜值还有能力的青年才俊，公司里真真她们这些女孩早就像关注明星一样，密切关注您和您公司的动向呢。“
　　林克言客气而享受地微笑，眼前却浮现出之前种种不堪的偷拍和捏造的配图。那可真是要“感谢”这女人对他的密切关注了！
　　同时，他注意到冯真真脸上闪过焦虑和迷茫。
　　是做贼心虚吗？
　　会做贼心虚说明良心犹在，还知道对错，有那么一微米的廉耻。
　　谁知那点焦虑和迷茫很快从冯真真脸上消失，像变脸一样，她整个人安定下来，很舒心地坐稳坐直，露出阳光灿烂的微笑——虽然是职业性的。
　　WTF！
　　林克言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很好，心理素质过硬。没关系，他有的是更过硬的本事让她知道什么叫脸红。
　　想到女人被迫面红喘息的模样，林克言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微笑。
　　冯真真不安地看了斜对面的林克言一眼。
　　一个魔幻的下午。
　　对她恨之入骨的杨副总离奇地为了公司利益要将大好项目交予她担当；
　　而在严肃的副总办公室，她离奇地感受到淫邪目光充满欲念的入侵。但每每她不安地转头寻找目光的源头时，却只看到风度翩翩的贵公子面带微笑，认真倾听杨副总的介绍。
　　明明河神的诅咒并未被触发，她这是怎么了？神经错乱了吗？
　　中午十二点多，会面终于算是皆大欢喜地结束了。甲乙双方约好一周后带双方团队碰头商谈合作细节。
　　杨副总热情挽留林克言一行吃饭。
　　林克言坚定谢绝。他公司订的规矩比公务员还严格，绝不能接受合作方的宴请。如有必要聚餐，则必须由自己公司方买单。
　　“本来该我请大家，不过下午还有事，太过匆忙反而怠慢，不如下次商谈细节后，双方团队再一起聚餐、增进了解。”
　　林克言说得冠冕堂皇，杨副总更是诚恳挽留，两人情真意切地你来我往数个回合后，电梯门终于开了。
　　林克言和秘书进了电梯并按下关门键：“不用送了，回见！“
　　全程围观流畅套话大战、想象自己要是这么说该引发多少次河神的诅咒的冯真真松了一口气，礼貌地和杨副总等人一起目送林克言离开。
　　她趁乱留神观察林克言，除了客套地跟她握手道别，他的目光根本没在她身上多做任何停留。
　　看来是她多心了。
　　林克言搭的那部电梯刚走，冯真真等人还未转身，2号电梯的门开了。率先步出电梯的新款DIOR包、梵克雅宝戒指＋一闻就知道很贵的香水味宣告了来人的身份。
　　“杨总，太巧了！咦，冯真真，你怎么也……“
　　这个魔幻的下午，更加魔幻的事情发生了。
　　两年前夺走她李家儿媳位置的冯玲竟然好巧不巧也来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