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之下》漫写诗书

8、007

　　在短暂的休息后，这场戏终于拍完了。女杀手如纱的到来代表剑侠镇的故事已经进入尾声，剑客的师妹“死而复生”后真正的死去，曾因不同原因聚在一起的主角们也一个个离开，昔日众人插科打诨的小酒馆不再有客人，牌匾砸到地上，掉下一方丝巾，与之前有人藏丝巾的一幕前后呼应。
　　秦磐的剧向来逻辑强大，bug极少，尤其是在他和编剧晏非合作的那些年头里，更是造就了无数神话。虽然《剑侠镇》不是晏非作品，但新编剧也还不错，融合秦磐想法，二人合力创作。

　　单是看剧本，岳乌衣就觉得这是很好的一部剧，与他之前拍的那些似乎有天壤之别。

　　晚上收工时金霈之已经走了，岳乌衣回酒店，电梯口碰见了叶留溪。

　　明知他看不上自己，岳乌衣也不再上赶着，倒是叶留溪在看见他后，语气不善地说：“等你很久了。”
　　“？”岳乌衣觉得自己好像摊上了事儿。

　　这回叶留溪是让他进自己房间谈的，岳乌衣看他行李都打包好了，知道他要走。毕竟流量明星，忙得脚不沾地。
　　“你现在和曲傅云也挺好的？”叶留溪摆弄着手机，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模样，就像朋友间的闲聊。
　　这语气弄得岳乌衣还有点紧张。
　　“啊。”岳乌衣说：“还好吧，就吃了顿饭。”
　　“网友可不是那么说的。”
　　岳乌衣有些无奈，“你什么时候也信他们的话了？”
　　“所以我问你了！”叶留溪声音陡然大了些，仿佛暴走前兆。岳乌衣被他这态度搞得一愣一愣，片刻后，叶留溪又兀自恢复了镇定，他说：“上次是没时间聊，现在我想问，你真想好了？就要这么一条路走到黑？”

　　岳乌衣经常后悔，可这也于事无补，只会让他痛苦。他不是没幻想过有人能帮自己，比如有新人出现，吸引金霈之注意，让他早日放了自己。
　　现在的他是有种破罐破摔的意思，虽然还忌惮金霈之，但也不至于恐惧到夜不能寐。他看着叶留溪那认真神色，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叶留溪又嘲讽道：“曲傅云那么一个不爱说话的人都能让你搞定了，你现在可以啊。”

　　“其实我……”岳乌衣沉默片刻，又闭上嘴。
　　叶留溪看他，“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我……”说出口固然有些艰难，但总比一直被人误解好得多，岳乌衣咳了咳道：“我承认当初是看上了金霈之的资源，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别说你看不上，我也看不上自己。不过既然你说了，那我也有个不情之请。很多事不方便说，等我真的需要帮助那天，看在我们过往的交情上……拉我一把。”

　　向朋友低头是没有那么困难的，以前的岳乌衣宁愿万事不求人，现在早就没那么犟了。
　　他的话藏着很多苦衷，叶留溪也不笨，知道这事儿和自尊心挂钩，不好问得太直接。但他想了想又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利用我呢？毕竟你和以前不一样。”

　　岳乌衣没法解释了，也没话说，就那样用坦诚的目光直视叶留溪。
　　“哦。”叶留溪不知收到了什么样的信号，闷声闷气地道：“知道了，走了。”

　　*
　　接下来的这几天，如岳乌衣期待的那样，没再见到金霈之。他也不主动打电话，按部就班地拍自己的戏。
　　空闲时，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岳乌衣的父母是下岗工人，刚下岗时家里特别穷，以至于岳乌衣差点辍学。可当最艰苦的那段日子熬过来了，他父亲也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岳乌衣本以为自己和他爹可以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很快就见到了他，在殡仪馆里。
　　如今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人，岳乌衣也是为了她才去参加选秀。她以前总是哭，性子也软，现在好些了，打电话时尽量不提伤心事，更不问岳乌衣什么时候回。

　　岳乌衣在电话里告诉她，等拍完了戏，就要回家一趟。虽然岳母嘴上说“别耽误人家进度，回来干什么呀，我这都挺好的。”，可那浓浓的喜悦还是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随着年纪的增长，岳乌衣好像越来越恋家了，正如每个人都知道的道理那样——与父母再见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

　　挂了电话，助理又直接来敲门了，接他去剧组。

　　天越来越冷，随着最后一场戏拍完，终于杀青了。杀青宴上，秦磐一改往日严肃作风，喝了不少酒，每个人都很开心，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岳乌衣也喝了一些，和朝夕共处的演员同伴一起敬秦磐酒。

　　秦磐喝到去卫生间吐了两回，回来时他身边助理就不让他喝了。他脸色通红，醉眼迷离的看着大家，又叫岳乌衣单独去谈话。

　　“我知道你是怎么进组的。”秦磐说：“你，老赵极力推荐，他那个人，无利不起早，我一看就知道这里面到底什么猫腻。”
　　他们在饭店外说话，没人能听见，老赵是负责选人的导演，许是抱着讨好金霈之的心思，才促成岳乌衣进组。
　　岳乌衣苦笑了两下，他猜也是这个原因。再加上自己并非科班出身，没经过专业训练，全靠经验和自学，不受待见也再正常不过。
　　都这么说了，岳乌衣还能说什么，只能听着。
　　可秦磐又道：“之前我说的不对，我还没看见你的上限，燕追这个角色适合你，但你不会一直都是燕追。”他拍了拍岳乌衣的肩膀，“努力吧，如果你还想继续走下去。”

　　他知道自己可以拍秦磐的戏时没想哭，被金霈之折磨得悔不当初时也忍住了，可是当他听见久违的鼓励和承认，心却突然软成一汪春水，柔柔的荡着。
　　咬紧下唇，岳乌衣严肃点了点头，又顺杆爬了一下，问：“下次秦导要是有合适的机会，能考虑下我吗？”
　　秦磐笑着骂道：“知道了，你个小兔崽子，看着老老实实的，也挺精。”

　　岳乌衣发誓这真的是他拍戏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他可以忘掉金霈之，忘记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来，只记得眼下的开心与热闹。他回去和主演们一起喝酒，聊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喝到有些困时，小安拿着电话跑到他身边，问：“岳哥，‘老顾’的电话，接吗？”
　　岳乌衣本能地抗拒着。
　　可当他想接时，电话已经挂了。

　　不接一次电话，少了一次机会。一直不接呢？岳乌衣完全有理由相信，金霈之有那个封杀他的能力。可是那又怎么样！大不了回家，回家拿钱做个小本买卖，那时的金霈之还能追过去不成？
　　金霈之在他这里的信用度已经很低了。他讨厌这个人，讨厌他一切都成竹在胸的模样，又讨厌他表里不一，道貌岸然。书中表现得忧国忧民，心系天下，实则只是天生的上位者，哪里懂得什么人间疾苦。
　　太虚伪了！

　　没过多久，电话又响了。这次干脆是金霈之自己打来的。
　　岳乌衣犹豫片刻将电话接通，听到那边传来淡淡笑声，“怎么现在非要我打电话才肯接？”
　　“不好意思，刚才没听到。”岳乌衣揉着太阳穴解释。
　　“差不多了吧。”金霈之说：“该回家了，我在车里等你，出来就能看见。”
　　岳乌衣握紧了电话，强忍住把它摔在地上的冲动，酒精在体内横冲直撞，让他想对着电话破口大骂，让金霈之从哪里来再滚到哪里去。
　　可惜的是他还没醉到那个份上，借酒行凶的人都软弱无能。他小心克制情绪，深呼吸，微笑回应：“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