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之下》漫写诗书

6、005

　　“啪”，重物坠地声，寂静环境下格外刺耳，震得人心慌。
　　一片黑暗中，岳乌衣还没清醒，他知道自己的手闯祸了，混乱脚步声过后，眼前突然有了亮光。
　　他眯着眼看着眼前一脸关切的小安，按了按自己的头。
　　“喝水吗？”小安也是从睡梦中惊醒的，他把被岳乌衣碰掉的另一侧床头灯捡起来，也没敢看它有没有摔坏。
　　岳乌衣没做什么梦，但莫名感到心悸，喝水时心脏咚咚跳动，放下后仍有些不安。

　　小安开启了话唠模式，什么要是让潮姐知道了肯定要骂自己，怎么能喝酒喝那么多呢，不知道会不会被狗仔拍到，诸如此类。
　　岳乌衣笑了一声说：“我兜着。”
　　“哦对了，刚才有一位姓金的先生打电话，打第二遍时我接了，没透露您位置。”小安也是没当回事，这话听在岳乌衣耳中，却是晴天霹雳。
　　金霈之不太打电话给他，他也不主动打电话给任何人。工作时，他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岳乌衣不知道这是吹的什么风，也觉得自己是真的倒霉，竟然因为喝醉而错过电话。
　　要是金霈之没当回事还好，若他真生气了，那自己又没好日子过了。

　　也罢，左右事情已经做了，听天由命。

　　凌晨一点醒过一次，再睡醒就已经八点了。岳乌衣是被铃声吵醒的，他刚想继续睡，小安就拿着手机过来说：“岳哥，咱上热搜了。”

　　岳乌衣还没尝过大红的滋味，就之前沾曲傅云的光上过一次热搜，而他这次上热搜仍旧因为曲傅云。有狗仔拍到他们在烤肉店内喝酒，还拍下了岳乌衣喝吐了的模样。热搜的重点本来是曲傅云和友人喝醉，而当这位友人是岳乌衣时，一些粉丝就坐不住了。

　　曲傅云粉感叹他们兄弟关系真好，傅哥果然是交际花，虽然看起来慢热但是性格随和，很容易和志趣相投的人成为朋友。岳乌衣粉丝……少是少，但都喜欢哄他，看到他喝到那个程度纷纷过来劝他以后少喝酒。

　　岳乌衣翻了圈评论。

　　“虽然开心也不能这么喝啊！听！到！没！有！”
　　“哥你又上热搜了/捂脸”
　　“微微要注意身体鸭！这次有傅哥照顾，以后呢？”
　　“听说你们还一起去了酒店……emmmmm？”
　　他直到现在还没能接受“微微”这个称呼，粉丝说他名字拗口，读快了后“乌衣”会成“V”的音，于是就这么叫了。

　　“咱们发个微博解释下吗？”小安不知道怎么办，问了一嘴。
　　岳乌衣没那个意思，他说要是潮姐打电话过来再说。
　　幸运的是他电话没响过。

　　曲傅云同样住在酒店，岳乌衣和他吃了顿饭，就此道别。回影视城的路上，岳乌衣心情平静，他做好了见金霈之的准备。

　　回酒店后，他就开始打电话。没直接打给金霈之，而是打给了司机老顾。

　　老顾接电话后有些支支吾吾，先说先生一直在家等他，后又说现在还不方便，让他晚点再来。岳乌衣今日无事，晚了更不爱往那边折腾，想想也就算了。

　　回到影视城继续拍戏。

　　《剑侠镇》是悬疑喜剧，一群似乎隐藏着神秘身份的人在此相聚。
　　蒙受冤屈且被人追杀的神捕、浪迹天涯的剑客、风情万种来历不明的酒馆老板娘、装瞎子的算命先生，武功高强的双胞胎姐妹，几个人在乱世中成为朋友，一同经历着风风雨雨。
　　在片场，主演们关系都还不错，即便是对待演技不行的苏又雪，表面上也都是和和气气的。
　　一连拍了十几天，苏又雪提前杀青。晚上有时间休息，岳乌衣终于接到老顾电话。

　　那一刻他的心情仿佛被冷落的嫔妃终于受到召见。

　　金霈之有很多身份，大学教授、社会学家、时评人、作家，但这些不足以令他有如今地位。岳乌衣知道那是因为他有个好父母，衔金汤勺出生，似乎生来就比别人高贵。虽然很多时候岳乌衣不愿相信人分三六九等，可事实摆在眼前。
　　所以他接近金霈之。
　　他做事向来讲究有始有终，坐在老顾的车上，岳乌衣心想，很快，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仍旧是熟悉的月笼沙别墅。岳乌衣在认识金霈之后，那些不愉快的经历都在这里发生。这里看起来充盈富贵气息，一草一木透露主人品味，它看起来很美，岳乌衣只记得自己曾被锁在这的地下室，也被人推下过泳池，呛了一大口水。
　　他进门，沿着楼梯走上楼，书房门紧闭，再往楼上走，自己卧室里看见了那个人。
　　“回来了。”金霈之对他笑了一下。
　　看见那笑容，岳乌衣出自本能颤抖了下。

　　金霈之只是招手让他过去，岳乌衣记性好，还惦记上次没接到他电话的事儿，担心今天又是个坎儿，不过他又想了，左右不过是皮肉之苦，这些和之前受过的精神折磨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乖顺地走过去，金霈之摸了摸他的头。

　　“快拍完了吧。”金霈之这才坐在沙发上，口吻随意地提起：“苏家那小女儿杀青了，她没请你们吃饭？”
　　“没……”岳乌衣只是听剧组人说过苏又雪有背景，不能惹，但不知道她这靠山究竟是谁。听金霈之这话，似乎他误会了些什么。
　　原来不是谁的情人。
　　“她是……哪个苏家？”他顺着金霈之的话往下说。
　　金霈之：“你想。”
　　可能是什么不能提的大人物，岳乌衣知道这个也就不再好奇了。他觉着金霈之的意思是告诉自己，他什么都知道，包括自己在片场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他眼睛。
　　听金霈之的话要往深了听，这也是岳乌衣跟他这么久的心得体会。
　　“知道了。”岳乌衣说：“好像她今天心情不好，杀青后直接走了，她拍戏时也不愉快。”
　　他和金霈之闲聊了几句，一切正常得很，晚上他们睡在一起，该做的也做了，金霈之的平静让他有些心慌，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又想，是不是他想得太多了——

　　金霈之并不会因为他不接电话而生气，是他自己吓自己，还吓了这么久。

　　心理包袱放下了一大半，岳乌衣便还像以前那么对待金霈之，顺从，尊敬，不谈心事。
　　他不想表现得太急切，可又知道自己做什么都瞒不过金霈之，于是在早上吃饭时，便似是无意地提了一句：“晏老师什么时候能有时间？”
　　金霈之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他说：“以后都不会有。”
　　岳乌衣表情生硬，在餐桌底下的手攥成了拳头，因被愚弄产生的愤怒感将人席卷，多日期待也扑了空。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没听他金霈之的话？

　　金霈之淡笑着看他，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的模样，这让岳乌衣感到更加愤怒，这是一种无力的愤怒，就像他摆脱不了的命运。

　　如果是别的事，岳乌衣大概就认了。可是事关晏非，他上一个剧本斩获了无数奖项，一连捧红了主角配角好些人，就连剧中的小丫鬟都晋升小花行列，一路顺风顺水。倒不是有多想红，当然，能红最好，岳乌衣早就想接到值得他演的剧本，而他以前并没有这个权利。

　　他也想过，如果这剧本真的不合适他，那他也没必要非求着不放——可至少应该让他见见吧。
　　金霈之连这个机会都不再施舍给他了。
　　可如果他去试镜呢？
　　也许金霈之已经打好了招呼，就算试镜也没戏。

　　“我错了。”一连串思考后，岳乌衣低下了头，拿出十万分诚意道歉：“先生，我不该不接你电话，不该在外面和人喝酒，我下次不会这样了，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恍然间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父母接连下岗后，父亲让他不行就别再读书了，家里已没钱供他念书。最后他保证自己一定考班级第一，分数下来后，却离第一差0.5分。他拽着那严肃男人的袖口恳求，问真的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他那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许读书也没那么好，可他就是不想离开学校。
　　既丢脸又难过，他以为自己不会再经历第二次了，没想到就在眼前。

　　金霈之仍旧在吃饭，他吃东西时很安静，也极少这个时候发脾气。他看了岳乌衣那一副要哭的表情，最后说：“吃完再说。”
　　岳乌衣受够了这样的折磨与等待，可金霈之偏要这样对他，让他自己想办法。

　　总算吃完饭，岳乌衣不想放弃机会。佣人收拾碗筷之际，金霈之回到沙发上。岳乌衣随他过去，半跪在他脚边，双手放在他膝盖上，脸贴了上去。这是他比较能接受的其中一种姿势，有时他有什么要求，就会这样和金霈之商量。
　　电视上播放着早间新闻，金霈之一言不发地看，岳乌衣谨慎开口：“先生？”
　　金霈之的手顺势搭在他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他的头发，他说：“没诚意。”

　　岳乌衣下意识望向厨房方向。
　　这儿的厨房没有门，保姆在清扫，他心虚地低下头，闭上眼睛，花了几秒时间调整状态，随后鼓足勇气，稍起身子，仰头轻轻亲吻金霈之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