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鬼》水漫声

1、一章全

　　昏暗的大宅子挂满了白绸，一顶红轿子停在院里，八个纸人立在两旁。

　　天色沉沉，偶尔还有穿堂风呼啸的声音。

　　宋安宁从轿子里下来，一眼望去，纸扎的宾客满堂，一个火盆摆在大堂中央，两张写在红纸上的生辰八字将将燃尽——

　　其中一张，是她的。

　　*

　　这是一场冥婚。

　　*

　　宋安宁走进堂中，一手捧着一对红烛，一手紧紧将符纸捏在手里，嘴上喃喃着：“别怕，别怕…”

　　她快怕死了好吗！

　　这是什么个神仙操作啊？

　　她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为什么要搞这种封建迷信跟个死人结婚啊！？

　　她望向正前方被供在桌上的黑色牌位，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那个黑色的牌位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宋安宁将红烛放到一边，走近了一些，伸手去够那个牌位，指尖刚触到牌位的边缘——

　　癸酉年辰末…

　　后面还有三个字被划掉了，宋安宁正想仔细分辨清楚——

　　突然，她产生了一种被强烈注视着的感觉。

　　她猛的回头，满屋子纸人，没有异常。

　　然而几秒之后，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个火盆…不见了！！！

　　宋安宁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意外地撞进一个人怀里。

　　一个异常冰冷的，令人汗毛直立的怀抱。

　　“先给我上炷香。”

　　*

　　一个年轻的声音，冷谈，低哑。

　　可即使再怎么好听，也让宋安宁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这个人，不，这东西，他妈的不是人啊！

　　宋安宁抖了两下，没敢动。

　　那个“人”又说了一遍：“先去上炷香。”

　　宋安宁这才哆哆嗦嗦的转过身，也不敢看身边的那个鬼长什么样，摸起放在供桌上的一把香，刚想全给点上，一只冰凉的手就按住了她，有些无奈道：“一根就差不多了。”

　　宋安宁：“我…我怕你…饿着。”

　　闻言，莫凌兮愣了一下，像是有些没料到她的反应：“你…”

　　半晌，他叹了口气道：“算了，就这样吧。”

　　莫凌兮站在宋安宁身后，握着她的手，上了一炷香，把牌位递给宋安宁。

　　*

　　被莫凌兮牵着走进新房的时候，宋安宁还是蒙的。

　　直到莫凌兮把龙凤红烛都给点上了，宋安宁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这不是刚刚被她扔在一边了吗？这个鬼什么时候拿过来的！？

　　还有龙跟凤是同个物种嘛？

　　满脑子不合时宜的联想。

　　“在想什么？”

　　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突然移到面前，不足十公分的距离，宋安宁下意识开口：“你往后一点，我快斗鸡眼了…”

　　莫凌兮：“……”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咻的四肢并用往床上缩了一点，男人的样貌顿时全部落入眼中。

　　乌黑的发，冷峻利落的轮廓，还有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跟一张没有血色的唇。

　　宋安宁愣了一下——

　　鬼，都是长这么好看的吗？

　　*

　　莫凌兮微微俯下身，伸手，抽出了宋安宁怀里抱着的牌位，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道：“过来。”

　　宋安宁一点点往外蹭过去，大约是对方好看的皮相迷惑了她，让她忘了这是传说中的厉鬼。

　　她皱着眉，甚至试图同他打商量：“那，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莫凌兮转过头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她：“什么事？”

　　“我听说，那个，你们鬼那方面，好像不行？”宋安宁顿了一下，不敢看这个鬼的脸色，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所以，咱们能不能，就，形婚？”

　　莫凌兮：“……”

　　莫凌兮的目光变得危险深沉，冲着宋安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不行？

　　呵。

　　*

　　被按在床褥上的时候宋安宁才明白过来，她跟个鬼打商量怕不是个傻子！？

　　莫凌兮的动作温柔却又不容人拒绝，覆下来的一瞬间，宋安宁只觉得唇上一片冰凉，随即一条滑腻的舌叩开了她的齿缝，缠绵辗转。

　　她手脚发软，整个人都忍不住偎了上去，贴着莫凌兮。

　　心神恍惚间听到对方低声道了句：“夫人真可爱。”

　　*

　　随即便是被翻红浪，鸳鸯交颈。

　　红烛燃至天明。

　　*

　　第二天宋安宁醒来的时候，莫凌兮已经穿戴整齐，靠在床头。

　　她拖着酸软的身子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着片缕，立时将被子拉过胸口。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射到床榻上，宋安宁往里挪了挪，而莫凌兮却也不闪不避，俊美的容颜比之昨日似乎更盛。

　　宋安宁忍不住腹诽——

　　她都觉得晒得慌，莫凌兮都不难受？鬼原来是不怕太阳的吗？

　　该不是吸了她的阳气吧？

　　一不小心抻到腰，酸麻痛接踵而来，看来鬼在这方面也是非人类等级的，宋安宁忍不住痛呼：“嘶——”

　　一只手扶上她的腰，轻柔的按了起来。

　　然而宋安宁浑身一僵，感受到温凉的手指与她皮肤毫无阻隔的相触，下意识想要挣扎，察觉到宋安宁的抗拒，莫凌兮干脆一把将她捞了过去：“累么？待会儿就要回去了，起得来么？”

　　宋安宁被抱到他身上，紧紧抓着被褥，一时间分不清是羞赧，是惊惶还是茫然，却突然意识到——

　　她结婚了，有了一个丈夫，名副其实的。

　　*

　　宋安宁不是这里人，她还得回去上学。

　　嗯，带着莫凌兮的牌位。

　　*

　　事实上，身为一个宗教学的学生，当宋安宁捧着牌位回到宿舍的时候，舍友甚至没多看她两眼。

　　甚至当宋安宁给牌位摆上香炉，点香的时候，舍友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

　　*

　　不过没过完一星期的住宿生活，宋安宁就搬了出去，实在是因为莫凌兮精力旺盛，宋安宁苦不堪言，每天晚上欢好之时都咬着床单不敢发出声音。

　　“搬出去吧，我想听你的声音。”仗着别人听不见，莫凌兮竟还敢这么说，“夫人叫起来特别好听。”

　　*

　　宋安宁搬回了自己家，本就是想体验住校生活才报的宿舍，她家里离学校其实很近。

　　宋安宁父母死于二十年前的一场火灾，她十九岁生日的时候，照顾她的外婆也去世了，死前给她结了门阴亲。

　　就是跟莫凌兮的这门亲事。

　　宋安宁不想老人家走得不安乐，最终答应了。

　　*

　　话说回来，结婚数月，宋安宁觉得，莫凌兮不太像是个鬼，除了过于苍白的肤色跟每天要求宋安宁给她上炷香以外。

　　哦，还有每天一只活鸡，每次宋安宁都会莫名其妙昏睡过去，等她醒来那只鸡就死了，血液流尽而亡。

　　而莫凌兮则是一脸隐秘餍足的表情，感觉快要升天的样子。

　　她猜测，莫凌兮不太愿意让她瞧见自己茹毛饮血的样子。

　　*

　　除此之外，跟一个鬼结婚之后有什么变化？

　　非要说有，那大概就是，饿了得回家吃饭，还得闻着檀香味一起吃，困了不能马上睡，要先满足丈夫的“生理需求”……

　　以及清明中元这些节日得格外注意，免得招惹野鬼。

　　清明节的时候，宋安宁就意外招惹了一个野鬼回家，女鬼，缠在宋安宁背后缠了一路。

　　宋安宁回到家，莫凌兮看到她背后女鬼的第一眼就浑身气势一变，杀气腾腾，直将那个女鬼撕碎了方才好看一些。

　　冷着脸将宋安宁提到浴室，让她浑身染满他的气息才满意。

　　想起这事，宋安宁有些头疼，连腰都在隐隐作痛。

　　鬼的占有欲好像特别强啊。

　　*

　　这日是中元节，宋安宁在厨房杀鱼。

　　莫凌兮从后头拥着宋安宁，弓着身，下巴枕在她肩上：“安宁。”

　　“嗯？”宋安宁咬了下唇，她刚刚闻到鱼肠的味道居然觉得饿了，可现在又觉得腥臭无比，自己怎么会觉得好闻呢！？

　　莫凌兮并不知道她的纠结，脸埋在她颈侧蹭了两下：“红烧好不好？”

　　宋安宁如今已经渐渐习惯了莫凌兮那非人的体温，或者说鬼迷心窍，美色惑人，缓缓道：“好。”

　　*

　　这天，宋安宁出门去买鸡，回去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莫凌兮不在家，还给她发了条消息，说是有事出去了，让她中午记得回去上香。

　　宋安宁想了想，莫凌兮不在，便懒得上香，自己随意煮了碗面吃，可是越吃越饿，最后把面条都煮完了她还觉得腹内空空，她的眼神飘到黑袋子里还在挣扎的两只老母鸡身上，然后就觉得一阵晕眩——

　　宋安宁再次醒来的时候，莫凌兮已经回来了，宋安宁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两只鸡不见踪影，厨房的墙壁上有几滴血迹。

　　牌位上供了两支香。

　　她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个世界那么撑，饱到嗓子眼了，一站起来就忍不住捂着肚子跑到厕所里大吐特吐：“呕——”

　　*

　　莫凌兮长得好看，就算是个鬼，也是个招桃花的。

　　宋安宁不过就是带他去了两次超市，收银的小姑娘就看上他了。

　　哪怕莫凌兮说了他结婚了，小姑娘仍旧热情的不得了：“这年头结婚了还能离婚呢！”

　　宋安宁眼神里闪过诡异的凶光，但是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她只觉得不爽极了，敢觊觎她的人，就该——

　　就该怎么样？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可的念头。

　　宋安宁被自己吓住了，连忙拉着莫凌兮回家。

　　*

　　第二天，新闻上报导了一则恶意凶杀案：今日凌晨，警方接到一则报警电话，在梧桐路交叉口发现一具女尸，经鉴定，死者年龄约18-22，身高体重……本台记者相关报道…

　　图片上，是具干尸。

　　宋安宁看到新闻的时候，心里有种异样的满足。

　　她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

　　莫凌兮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宋安宁，微微皱眉，又订了一个月的老母鸡。

　　“安宁，该上香了。”

　　宋安宁依言照做，黑色牌位上后面三个字她仍是看不清，不过无外乎是莫凌兮三个字。

　　檀香味还挺好闻，让人精神。

　　宋安宁笑了笑，坐回沙发上看电视。

　　*

　　莫凌兮看着手机上那则新闻，梧桐路文具场爆炸，宋姓一家三口葬身火海，夫妻俩跟他们的独生女——刚出生两个月的女儿，一起被烧死了。

　　那个牌位，后面三个字是被他划掉的——

　　癸酉年辰末宋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