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炉游戏》归赵

4、第 4 章

　　大家沉默了些许，并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主动介绍。
　　圆桌十二点的位置突然从天花板上伸出来一个电子屏幕，屏幕上投射出了现在的电子日期与时间。
　　正确地说，应该是与社区社会相隔绝的，游戏里的日期与时间。
　　根据时间显示，现在为2120年12月25日00:25。
　　看来自进入这个会议室，时间就开始流动了。
　　“没有主动一点的选手吗？真是遗憾。为了保证大家的休息时间，我们按照诸位桌面上的顺序开始介绍吧。顺便一提，你在桌面上的编号将伴随你的整个游戏过程。好了，1号，来，开始吧。”
　　0141语音结束，坐在1号位置上的人慢悠悠地站起来。
　　阮泽淼这才仔细看清1号位置上的人，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生，穿着松松垮垮的有点旧了的牛仔外套，内搭一件黑色圆领T恤，头发有些卷，刘海垂下来刚好到眉毛的位置。
　　然后就是这个人的一张脸。
　　绝对称得上好看、精致的一张脸。
　　他轮廓线条柔软，一双稍显女性化桃花眼像是随时要对你倾诉爱意，但是细看眉宇间却又带着几分男人的硬朗与俊秀，又美又帅，是让人会倒吸一口冷气那种好看。
　　阮泽淼还是觉得他很眼熟。
　　男生揉了揉鼻子，开口道：“我是……1号选手？算了就这么说吧。我叫刁十一，在天合路地铁口附近开了一家书报亭，副业是买点关东煮和章鱼小丸子。”
　　阮泽淼总算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你是那个社区上榜的章鱼小丸子店的店主？”校服少女转过身支出头去看了一眼后说，“对就是你这张脸。”
　　又听到被0141称为何老师的男人问少女：“就是网上很火的那家章鱼小丸子？你们都要去打卡的那一家？”
　　少女转过头去，“老师你也知道？”
　　“我总还是大概知道一些我的学生们的近况的吧。”何老师笑着对少女说。
　　“是书报亭。”刁十一颇为无奈地强调，“我的主业是书报亭摊主。”
　　少女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脸，撇了撇嘴，说：“可是你分明是因为章鱼小丸子才出名的。”
　　刁十一不与她争辩，无所谓地向对面一直在打量他的阮泽淼微微点头后就坐下了。
　　阮泽淼愣了愣，也朝着刁十一点点头，哪知道刁十一坐下后就没有再看他了。
　　旁边又传来一声男性的嗤笑。
　　阮泽淼额头冒出井字。
　　你笑屁啊？！
　　“我叫艾文，英文名也是Ewen。是MarrioMolly的行政主厨。”
　　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紧跟着刁十一开口，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瞳色偏浅，可能是个混血儿。
　　“就是我知道的那个MarrioMolly吗……”
　　坐在阮泽淼身边的女人犹豫着开口。
　　“如果你知道的那个MarrioMolly是社区中心的那家酒店的话，我想是的。”
　　艾文直视着女人说，话虽然很直白，但是语气很客气，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阮泽淼小时候去过那家酒店，不得不说，菜品很不错，当然价格也很不错。
　　换做现在的他一个月的伙食费能够去那里吃一顿工作日午餐。
　　还吃不饱。
　　MarrioMolly的行政主厨也缺钱吗？
　　这么说也不对，阮泽淼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转眼悟出了真谛——钱这东西，谁会嫌多？
　　刁十一笑嘻嘻地和艾文打招呼，“哥们儿，同行啊咱们！”
　　“主业不是书报亭摊主吗？”校服少女凉飕飕地说。
　　“小妹妹，副业就不是职业了吗？”刁十一反问。
　　校服少女哼一声，不说话了。
　　艾文也偏过身子，对刁十一伸出手，“刚才才听说刁先生你的章鱼小丸子上了社区的美食榜，年纪轻轻就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令人佩服。”
　　刁十一也伸出手去回握住艾文的，“还好还好，你也很厉害啊，MarrioMolly我都不敢走进去。说我年轻，那你几岁啊，看上去也不老啊？”
　　两人只是轻轻接触了一下就把手分开了。
　　艾文重新靠回椅背上，只是将头偏向刁十一的方向，“我今年31了，自然不比你年轻。等我们出去之后，我请刁先生来MarrioMolly好好吃一餐，请一定站在你的角度对我们的菜品提出意见。”
　　“好啊好啊。”刁十一连忙点头，被行政主厨请去MarrioMolly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能错过，一时间看艾文越看越顺眼，“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31岁，我今年21，你看着也就比我大三四岁的样子！”
　　艾文朝他笑笑，“谢谢。”
　　“到我了？”流浪汉吃完面包擦擦嘴，“我叫马力，是个流浪汉。”
　　见在场没人接话，他也不甚在意，又拿起水杯猛灌一口，接着说：“没了。”
　　阮泽淼看着马力这样有些尴尬，想开口，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
　　打趣他的英文名Mary吗？
　　可是他觉得马力应该听不懂这个笑话，说出来反而更尴尬了。
　　“苏思，高三。”
　　校服少女似乎并没有被会议室内的尴尬气氛感染，自动地将话题接过，虽然这段话比马力刚刚说的还要简短。
　　但是却没有马力说过之后无人接话的尴尬不适感。
　　后来的某一天，阮泽淼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原因。
　　同样是简短到几乎没有内容的自我介绍，同样是轻微冷场的局面，马力的沉默让人觉得略微不忍，苏思的沉默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是因为气场，更是因为养成这种气场的人生。
　　马力的气场带着怯懦，即使他尝试掩藏，还是很难藏住从自己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自卑感，于是当其他人不主动接纳他的时候，跳出来反观这个局面，是会让人自然而然地产生同情或者与之相似的情绪的。
　　苏思不同，四个字，情绪起伏不大，但是却能够感受到她藏都藏不住的骄傲。
　　如果马力那句遮掩情绪的“没了”让苏思来说，可能会变得潇洒、变得更加不屑一顾。
　　不同于马力的无话可讲，苏思是有话却懒得讲却不想讲。
　　她似乎不需要任何人接纳她，于是选择在一开始就亮明态度，将自己置身事外。
　　她当然可以，她有在场除她之外所有人都没有的青春。
　　不经事，永远是一个人骄矜的充分条件。
　　有些人批判少不经事，却有更多的人在独处时暗自怀念。
　　有多少人不是会在做出妥协性的决定之后偷偷地在心里说一句“换作我当年”呢？可是换不回来了。
　　于是我们安慰自己，这是自己“经事”之后的成熟，却不敢仔细思考这个“经事”就定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说来好笑，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性没有一个十七岁的高中女生镇得住场。
　　说来也可悲，因为仔细想想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从小享受优渥条件的青春少女，本不就该比流离失所的失意中年要有底气吗？
　　有些人轻描淡写却能掷地有声，有些人唯唯否否最终碍口识羞。

　　阮泽淼注意到身边的妇女张了几次口都没有发出声音，想来还是对苏思来这里的原因感到好奇的吧。苏思穿着精致的私立学校校服，手机是市面上的最新款，举手投足间都是优越感，这样的人缺钱吗？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家里缺钱，如此舍得在女儿身上投资的家长也断然不会将残酷现实加诸于她。
　　可以用和艾文一样的原因解释吗？
　　也是单纯爱钱？
　　但是阮泽淼自己也知道爱钱这个理由放到这场游戏里实在是不够充分。
　　换句话说，是得多爱钱才能打心底相信那张那么荒诞的海报？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看什么都像最后稻草，那就真是长成了个钱眼子了。
　　爱钱爱到则份上也是很值得人尊敬了。
　　不过他懒得去追究这些人需要这5000万的原因，倒不如都觉得大家爱钱好了。
　　推理出大家的心理状态又不会加钱，阮泽淼的目的很明确，拿到钱，走人，或者没拿到钱，走人。
　　不过妇女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些欲言又止的话说出口，敛下眼皮。

　　“大家好，我叫何东生。”
　　0104口中的“何老师”开口了，温润声音的瞬间就将气氛带回了轨道。
　　终于出来一个正常人了，其他“正常人”纷纷在心中感慨。
　　“我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目前在位森学校执教。”
　　老师好啊，老师这个职业听上去就是个正常人。
　　刁十一可以说是在场最轻松的一个人了，想到也是注意到了之前何东生和苏思的互动，他朝着苏思的方向努努嘴，问何东生：“你俩一起来的？可是刚刚都说过是个人战了。”
　　“我倒希望你说的那样。”何东生笑笑说，“然而并不是，我也是来这里之后才发现苏思也在。”
　　何东生说完转头去看了苏思一眼，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一丝疑惑和一丝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