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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识篇 ...

  •   花灯酒绿。
      在这座城市长大的吴陵是这么觉得的。
      他无论是在黑夜还是在白天都能在这座城市看到形形色色的人。
      如果说,你是从别的城市来到这里,那么你一定会被这里的一切魅惑。
      无论是这里的舞场、酒场、赌场,还是洋房。或是说那些店铺、小摊……
      无处不在的新奇会开始慢慢侵蚀你的大脑,让你开始变得留恋这一片土地和它养育的芳华。

      可是,有人却恰恰相反。

      吴陵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久,从一开始就对这样的城市感到厌恶。
      这里无处不充斥着利益和争夺,就连年幼的孩子都会被人随时暗杀。

      他够了,也厌了,却又不得不在这里生活下去。
      毕竟除了这里,吴陵也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

      “河妖,你来了啊。”吴陵推开房门,就听到那个熟悉不过的代号。
      “河妖”是吴陵自己的代号,作为一个杀手的虚假的名字。
      可是他比起自己真实的名字,更多人都只知道他是杀手河妖而已。

      而眼前,找他来的,是吴陵的上司。
      这是一个类似佣兵组织的地方,什么样的活都接,小到为去偷一些机密文件,大到可以协助帮会铲除想要铲除的对手。

      上司看着平时认真的吴陵有些走神,不由得生气地咳嗽几声,“河妖。”

      “啊,抱歉。”吴陵自责,“不知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上司看到吴陵回过神来才重新开始重要的话题。

      “是这样的,有人花重金想要我们暗杀一个人。我觉得这个任务非常适合你,所以打算让你去办。”
      “那是要杀死什么样的人呢?”吴陵确认着。
      “她是花上舞厅的歌手——风铃。”上司将命令发落着。
      吴陵就这样老老实实接下了这个人物。他或许听说过风铃,毕竟也是比较有名的歌手。但是他对对方究竟怎样惹了那个雇主的原因,没有任何好奇心。
      说白了,作为一个杀手这么久,他从不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杀那些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而且他根本不想知道。

      “少爷,少爷,慢点。”一个年过五十的男人穿着一身毕恭毕敬的正装正在追赶一个跑在前头的少年。

      “才不!你肯定又是要把我抓回去应付那些无聊的相亲!”少年回头,稚嫩的脸庞显出了处事未深的天真,但是又显得清秀又不失傲气。他做了一个鬼脸,和后面越甩越远的男人说道,“回去跟我妈说,老子就是去歌厅了!”

      “少爷!少爷!秦小姐会生气的啊!月一少爷!”中年男人实在是跑不动了,他看着北月一就这样离开,明白自己是追不上的,只能作罢弯下腰喘口气。

      “秦初心那个两面派生气管我什么事情,真是烦人。”看着后面没人再追上来,北月一混进了人群堆中,北月一这才放心停下,却又抱怨几声。

      休息了一会儿,北月一才觉得似乎有什么碰了碰自己的手臂。他条件反射性向后退了一步,发现是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少年在胸前背了一个大箱子,箱子里是各种牌子的烟草,而戳到自己手臂的正是这个四四方方大箱子的棱角。

      而背着箱子的少年一脸微笑,目光中似乎还有些乞求。北月一想着大概是少年看到自己的穿着,就已经知道他是个可以乞讨的豁少爷。

      “先生,要买香烟吗?”

      北月一看了看对方,这就是这个城市,十六七岁的少年出来干这种活是很正常的事情。
      从出身的一开始,命运就决定好了每个人的未来。人生究竟是一帆风顺还是坎坎坷坷,都在早已定局。很显然,眼前的少年是属于后者。

      北月一抿嘴,像是想了很多的事情,他看着眼前充满期待的少年,心里有点可怜他。
      北月一一把将少年的烟箱扔掉,然后毫无道理地拽着少年就往前走去。
      少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地时候,他过活的工具就重重砸在地上。

      “唉唉!我的烟!”看着自己撒在地上的香烟,少年很是心疼,被北月一一边拽着跑一边觉得委屈,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不自觉就冒了出来。

      北月一可能是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哭出来,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停下了脚步,拂去少年脸上的泪水,“啊,对不起,你别……别哭呀。”

      “可是……你这家伙突然都干了些什么……那些香烟……可是……可是……”明显月一擦拭的速度远远不及少年落泪的速度,这弄的月一不知所措。
      他反省着自己刚才的举动可能真的太鲁莽了,他应该先和少年说一下自己的想法的。

      “对不起啦,烟的钱我之后会叫我爸赔给你的。”月一立马劝说,“我只是因为因为现在身边没个下人照应,想着让你做个好买卖。作为一个少爷,总得后头有人跟着吧,我是想让你先跟着我一会儿。”
      “那你的下人呢……”
      “啊,那些人总想着抓我回去相亲。刚才路上把他们甩了。”北月一真是个一时兴起的料子。
      不过大少爷说的没错,作为个纨绔,现在身边没有半个随从实在是觉得碍于面子,看到少年的那一瞬间月一就觉得两人有眼缘,他想都没想就强硬拉着少年跑了。
      “好啦,别哭了。我都说会赔你钱而且还会给你当随从的工资呢。”

      少年倒是真实在,听到自己的烟草钱对方会全部赔来,立马就收住了眼泪,“真的?”

      “真的。”北月一看到少年不哭了,自己也笑了,“还真是金钱主义啊,这也难怪,毕竟是这座城市吗,谁不为钱而活?”

      北月一的话语让少年眼睛黯然,他明白月一说的是实在的大实话,可是这样的实话却让活在下层的人心酸。

      看着少年表情似乎又有些不好,北月一立马挠挠头,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我说笑的啦。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精神食粮啊。”

      精神食粮?要是北月一的母亲听到这样的话绝对会笑得不顾理解,他这儿子不成器,从小没背过一点书,连几个洋文都说的带口音,真不知那会说出“精神食粮”这四个字的北月一脸上究竟是什么样子。

      少年也只是看着月一,精神……食粮……这也是他未能理解的东西。

      气氛沉默了一小会,北月一实在是难受,便先开口,“话说,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少年有些犹豫,眼骨碌稍微向远方飘了飘,好在在月一发现的时候收回了神,“我叫北何耀。”

      “北何耀……欸?!”北月一的样子立刻兴奋起来,“何耀,何耀!咱两可是同姓欸!”

      北何耀没想到大少爷会这么兴奋,看他拽着自己的手晃来晃去,“我叫北月一哟,可以直接叫我月一哟。”

      “月一……”北月一听到何耀开口很是高兴,凑上去立马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许久才放开北何耀,让何耀有些受到了惊吓。
      北何耀是没有见过这种性子的少爷,为那不拘小节的脾性也轻笑几声。
      看着轻笑的北何耀,北月一竟然觉得这个贫穷的少年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谁知之后那大少爷又不知想的那一出,拉着北何耀再次开始跑起来。

      北月一带着北何耀去买了身干净的西装,给北何耀套上。
      俗话说得真是没错,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不是,换了套衣服,北何耀那还像是路边原来的那个贫穷的小贩,整个人笔挺了起来。

      “哟,你这小子,果然长得还蛮精神的吗!”弄干净了,北月一很满意。
      何耀的长相,还真是清秀俊俏地让人过目难忘。

      北何耀没有回答,倒是看看自己这一身正装,感觉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北月一看着北何耀有些迷茫的样子,顿时觉得还挺可爱的,豪放地拍拍何耀的肩膀,“不错不错!以后你就是老子的随从了!”

      “唉……”北何耀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是看着北月一兴致高昂的样子自己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由得认命,“好……好的。”

      北月一看着何耀答应,倒是欣喜,满面笑容就像是个不知世事艰险的天真孩子。这般天真让何耀看着羡慕,这样的人什么都未曾经历,心中什么污点也不存在;可是何耀心里更多的是后患担忧,这样的豁家少爷,究竟可以在这水深火热的社会中走到哪一步?不得而知。

      谈笑久了,那少爷北月一才想起来自己本是来干什么的,一脸不雅的神情凑到北何耀的耳边。

      “喂,说起来你知道这儿最有名的歌舞厅在哪里吗?”

      这问题问得突然,却要倒是符合北月一的性子。北何耀眼骨碌一转,想想,“不知晓花上舞厅如何?离这儿步数不多,刻把钟便到。”

      “是吗?!”北月一两眼冒星光,简直一副孩子看到糖果的模样,“快去快去!”说罢,忙推着北何耀快走。

      “诶,等等。”北何耀被推了一段路,才想起重要的事情,“那个……花上舞厅是在反方向啊……”

      “早说啊!”北月一因为觉得丢脸整个脸直接刷一下红遍,何耀这才明白这个大少爷的单纯或许比较自己想的还要厉害。

      走了会路,总算是到了一个很是热闹的地方。
      眼前的花上舞厅的建筑风格是英式的,外头是用金粉漆的,极其辉煌奢靡。旁边攒着洋灯,亮着闪几下还会变化颜色。

      这就是这座城市夜晚的繁华处,那些大爷局长喜欢来的地方,喝杯酒,听着台上的女性唱歌,享受着余音绕梁的回味,沉浸于胭脂酒水中,变得纸醉金迷。

      北月一大大方方带着北何耀走进去,显得自然,可是他却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他本来就是想要气气母亲罢了,就因为那个女人为他制订了一套他想都不想理会的未来,特别是她和秦初心如此谈得拢,真是让他窒息。

      在舞厅口的侍从看着两个十几岁的少年进去,从衣装上知道那带头的少年不是一般人的样子,立刻脸上做出恭敬的模样,伸手向前指引他们的方向,“少爷们这是第一次来吧,还请让我为您带路。”

      北月一大摇大摆走进去,北何耀礼貌地冲着侍从亲切地一笑。

      “两位少爷真是好福气,今天是我们人气最高的风铃小姐唱台,不知两位是否愿意赏个脸,买个前排桌位?”

      “风铃?”北月一想起来的确是听说过这个人,却也想不起来,就不愿意多想。

      两人跟着侍从走到了舞台边上的一个包位坐下,侍从鞠了一躬,搓了搓手。

      “诶?”北月一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更懂得人情世故的何耀伏在月一的耳边提醒道,“小费。”

      对哦,小费!

      从来都是让下人做这些事情的北月一差点忘记了这样的事情,立马从内兜里掏出了一些钞票塞给了侍从。

      侍从很是高兴,说了很多中听的话语,便离去了。待他离去之后,北何耀才开始抱怨,“你给的太多了啦。”

      “没事没事,”北月一是大手大脚惯了,“这点钱不多。”

      北何耀摇摇头,看看台上似乎是快要请那歌姬上台了,立马先行提示到,“对了,等一会歌姬唱得好,有人来,还要记着给台上人赏个小费,这是在这种地方的礼节。”

      “哎,”北月一倒是对于何耀这番话起了兴趣,“看来你是经常来这种地方啊?”

      北何耀笑笑,却也没有否认,“这不是,我怎么可能有闲钱来这里消遣。以前在这种地方做过打杂的,便是熟了。”这样的话语很完美,找不到任何破绽。但是北何耀却知道自己说得不过是个谎言。
      而这谎竟然说的让自己有点心虚,这反而是何耀没有想到的,因为他早就习惯说谎。

      突然,歌舞厅本是慢悠悠的音乐停止了,灯光也兀的暗了下来。在北月一他们座位前面些许的大舞台上,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穿着华丽的橙色旗袍披着个狐皮围肩走上了台。

      “各位晚上好啊。”

      女子一上台,不过是刚刚开口,台下就是一片呼声,可谓着招牌不是白当的。就连北月一也看得入迷,嘴里不断重复着,“还真是好姿色、好姿色啊。”

      北何耀摇摇头,他也真是败给这个顽劣的少爷了,又看着那台上的人儿,却也觉得不过是比普通女人妖媚了点,也没什么太过于特别。就那脸上经历过太多事情的模样,就让他提不起兴致,要说真美,坐在自个儿身边那个满脸稚气却又五官英俊的大少爷倒是美些。

      但一会儿,何耀又开始自嘲,真是的,自己为何会拿男子去和歌姬比美呢?简直荒谬!

      “真不知,这歌姬歌喉如何。要是我大些,还真想娶了她。”北月一对于此类美色真是把持不住,说完却突然感到旁边一股寒气,立刻转头看看在旁的何耀。

      “刚才你瞪了我?”

      “没有。”何耀否认,却在心里做怒,这娶妻之事竟当儿媳,还真不愧是个少爷。

      可是月一这孩子对于自己在意的人非常敏感,他看出了这个刚刚相识的伙伴很明显不高心,立马说道,“别这样嘛,我也只是随口胡说。别生气了。”

      “我为何要生气?”何耀看着北月一道歉,还真是那人越道歉他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不能和着大少爷扯破脸揍上几拳,只能言语刺激,“这不是,我看那女人长得还没我好看。要不成我是个女人,你还想娶我不成?滥情郎。”

      没想到何耀口中的滥情郎并没有反驳,却是红着小脸在那儿说着傻话,“你要是女的,我还得想想怎样的告白能把你哄回家呢……”

      这话说得何耀心烦,连连摆手,“算了算了,这般奇怪的话题还是休止的好,快听听这歌姬的能耐吧。”

      这风铃的歌喉还真不是盖得,一曲《舞女泪》唱得如同天籁,北月一都听傻了,一曲结束,立刻往那收小费的人手里使劲塞钱。

      “真是太美妙了!”北月一毫吝啬自己的夸赞,可是旁边的人儿却脸色难堪。

      北月一奇怪,开口便问,“不好听吗?”

      “不。不是。”北何耀勉强笑笑,“只是可惜了这嗓子啊……”

      北何耀话还没有说完,整个舞厅所有的灯光全部跳去,舞厅中剩下的只是让人恐惧的黑暗。

      “怎么会!发生什么事了?”北月一被吓着了,他移开脚步,想要走动,却着实绊了一跤。这也难怪,普通人要是突然进入全无的黑暗,眼睛也会不适应,何况这北月一还有夜盲症,根本看不见。

      不是很长的时间,台上突然传来女人凄厉的叫声,随之一个血腥味散了开来。

      这样的叫声很恐怖,特别是在北月一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北月一吓出了一身冷汗,趴在地上急切地吼着,“何耀!何耀!你在哪里?!”

      北何耀已经褪去了那层隐瞒的外壳,这个舞厅没有北何耀只有代号是“河妖”的吴陵。
      可是即便是没了那身份,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那个才刚刚认识的少爷这么有心,才听见北月一的呼唤,吴陵立刻就赶了过去。那个刚才被他一刀捅入心脏的女人仿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走上前去,在黑暗中看看摔在地上的北月一,心疼地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可是刚伸出去的手,却又迅速退了回来。

      不是他狠心,只是他的手上全是骇人的血液,这样粘稠污秽的东西他并不想让北月一碰到。

      “何耀……何耀……你在哪里……”可是眼前的月一一次一次唤着自己的“名字”他却又不忍心。明明自己从事着一个没有感情的职业,却在这时开始为难。

      但是转念,北月一恢复了理智,他要走了,不然等一会灯光恢复了麻烦的是他。

      他转身,狠下心离开,却不料有人紧紧抓住他的裤脚。

      “是何耀吗?你要走吗?何耀?”

      那是一种神奇的感应,北月一感受到了站在自己面前人儿的气味。

      “我……”吴陵很想要回答,可是回答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他现在不是“何耀”而是“河妖”,应该是与月一毫无纠葛的一个存在。他终是一狠心,一脚踢开了月一,离去。

      吴陵知道,这次他错了。
      他深深的做错了。
      他让那个拥有他所珍惜的天真的少年第一次知道人类的生命是那样的脆弱,让他看见了第一具死于非命的尸体,也让他第一次尝到了背叛二字究竟是何等的苦涩……

      灯打开的瞬间,所有一切都变得明亮。北月一终于是可以看见东西了。他立马站起来四处搜寻,他只想找到北何耀,他只想证明那个踢开他的人不是那个他所信任的人。

      可是当北月一回头的时候,所有事情都不想他天真所想那样简单,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倒在那舞台的中央。那个女人依旧是那样美丽那样动人,她的唇仿佛还会张开唱出那支让人难忘的歌,可是她已经没有呼吸了,就连那件橙色的旗袍也被鲜血染成了鲜红的靓丽。

      “北何耀!北何耀!”北月一四处寻找,可始终找不到那个人,他好担心北何耀是否也像是那个女人一样已经遇害?或者是被犯人掳去做了人质?

      可是过了很久……他终于明白,那只是自己的妄想。事实不是已经很明显摆在眼前了吗?
      北何耀一开始就是想要杀了那个歌女,他能在黑暗中闻见,那个踢开的人身上满是血腥的味道,而自己不过是一个踏板。

      对,没错。如果吴陵要是没有遇到北月一他也最终是要杀了风铃的,只是和月一的相遇让他将计划改变将任务提前罢了。

      北家的人找到北月一的时候,北月一只是傻傻站在原地,目光愣愣的,整个人仿佛是被抽空了一般。

      管家给北月一披了件外套,也以为少爷这是被杀人案吓傻了,缓缓就没事了,就带着少爷上了轿车。

      北月一机械地跟了上去,一路上没有任何思想,就连回到家,不顾母亲的责骂,一个人径直就上楼回了房间。

      房间里很暗,他没有向平时一样马上开灯,他只是站在门口。这样的黑暗就和那个时候的舞厅一样,有夜盲症的他什么都看不到。

      为什么北何耀要背板他?这就是背叛的滋味吗?北月一的脑袋里只是不断重复这一件事情,越想就越难过。忍不住哭了出来。

      泪水在脸上肆意,北月一胡乱用袖子抹去,他却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真的是骗人吗?可是香烟被打翻的时候他明明哭的这么伤心……就像是现在的自己一样……

      北月一就静静蹲下,什么便也不再和自己狡辩。
      因为自己的确是被人耍了。

      第一个真心相对的人,也成为了第一个背叛自己的人。

      十年的时间并不短也不长,北月一也长成了一个帅伙。二十三岁的男孩却已经明白了这座城市的双面性,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想让他千刀万剐的北何耀。

      北家的大权是在北月一二十岁的时候交到他的手上,如今,他已经成为了这个区域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也是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北月一的母亲也常常催促唠叨。

      娶就娶吧,娶谁都一样。

      他和秦家定下了婚约,最终还是顺着母亲的心意和秦初心相好,婚礼是在北月一父亲六十大寿那一天,可谓是双喜临门。

      只是想到娶妻他就想起那天北何耀与他的对话。

      ——“要不成我是个女人,你还想娶我不成?滥情郎。”

      ——“你要是女的,我还得想想怎样的告白能把你哄回家呢……”

      可是现在……北月一笑笑,他竟然想起了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一件事。
      他没有想到自己记住一张脸,一记就是一辈子。

      “但是时至今日,你这个狡猾的狐狸究竟又在哪里利用着哪个还对世界保有天真想法的孩子呢?”

      六月酷暑天,却是个实在的喜庆日子。城市中那些知名的人士都聚在了豪华的酒店中。酒店里设的是华丽的酒席,既是为了庆祝北老头子六十大寿,又是恭喜那对新人。

      秦初心一直勾着北月一的手臂头倚着,“月一,你怎么想到要娶我啦?我记得小时候你可是最不待见我呢。”

      “因为你越来越美丽动人了啊。这样的你,我真想一辈子把你囚禁在我身边。”北月一假笑说道。可是这谎言听得秦初心非常舒心,捂着嘴偷乐。

      “月一真的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啊。想当初小时候,明明是个大少爷,却穿这个裤衩在家里没规矩乱跑,如今竟然成了这般得体的大人物。还真是不敢相信。”

      “你不也是。”北月一虚假地露出宠溺的表情,刮刮秦初心的鼻子,“小时候我那样,你还不是一天到晚嚷着要嫁给我。”

      秦初心听到北月一提到这事一下脸红,“还记得这么牢。”

      “我的记忆力可是特别好呢。”北月一说道。

      有时候北月一都觉得自己记忆力真是强得过份,以至于他一直想要忘记的那件事情一再被提起,对于那个人的恨意也变得越来越深。

      但是他要感谢那个人,如果没有他,或许他北月一也不会这么早开窍,不会这么早走上这条成功的道路。

      “你们两个感情真是好呢。”就在这时,两个人的世界被一个人插话进来。秦初心和北月一回头一看,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男人。身上穿着西装,脸上充满温柔的笑容,让人的心也柔软了下来。

      “你是……”北月一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来参加这个酒会的想必在上海滩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语气还是放的谦卑一些。

      “我来介绍好了!”秦初心先一步拿走了介绍权,本想要开口说话的男人也就不说了。

      “这位是经营跑马场的赫老板的儿子,由于赫老板和家父是老相识,就被叫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了。”

      男人很有礼貌地微微一笑,然后浅浅鞠了一躬,伸出手,“在下名叫赫晔,请多多指教。”

      “请多多指教。”北月一根本不想要去握那个男人的手,因为对方的父亲不过是个小老板罢了,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半点价值。可是赫晔的手举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北月一又碍于这是要给秦家一个面子,才勉强去和男人握了握手表示友好。

      只是那一瞬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恐惧感涌上心头,他又看了看这个赫晔,这次不是斜眼扫视而是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自己的确是不认识这个男人。

      “我们……是不是见过?”为了确认这种感觉,北月一还是小心翼翼问出了口。

      赫晔也很耐心,他看着北月一那双已经从稚嫩邃的双眼,“可能吧。虽然家父只是个小老板,不过我投银行的,或许和北少爷有过什么交集。”

      “是吗……”北月一笑着应和,心里却觉得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一回事。他不是那种会记住每一个交易对象的脸的人,如果只是有过一两次合作,他绝对不会对于那双手如此难忘。

      婚礼办的是洋式的,秦初心却穿的一身橙色的旗袍。好像是这千金任性,喜欢这橙色衣服才这么做的。

      这婚礼很是热闹,不仅很多商业上的巨头还有很多是帮会里的大人物。这场面,可算是连这座城市都少有的风光。

      北老头子今天也高兴得很,在场子内酣畅淋漓,倒也不怕自己年数已大,胜不了这酒力。

      北月一的手上挂着个甩也甩不掉的女人,自然会安分一些,除了给一些生意上关系比较紧密的人敬敬酒剩下什么也没做。

      倒是突然,眼前又出现了刚才那个烦人的家伙。“北少爷,我敬你一杯如何。”

      看着赫晔已经抬起手,北月一也只能闷闷回敬。这酒还真是闷得苦涩。

      看着北月一如此给面子,赫晔倒是有点吃惊,“北家少爷就是豪迈。”

      北月一这种恭维话听多了,对方又是一个小人物,自然是不想搭理太多。

      看着北月一没心情和自己调侃,赫晔就开始和秦初心说起话来了。

      “秦小姐今天这身衣服还真是漂亮啊。”

      “是吗?!”女人听到别人夸赞自己自然是很高兴,她掩嘴笑笑,“这是我最喜欢的旗袍!做的很好吧!”

      “当然,这样的精品真是只能配上秦小姐这样的人。”赫晔继续恭维,要是以前北月一只会觉得恶心,但是自己现在何不是天天用这种虚情假意和别人寒暄呢?习惯了,便再也不觉得这是种耻的事情了。

      “只是……”赫晔突然转折,这转折让北月一和秦初心都提了个神,注意力转了过去。

      “橙色的衣服就一定要一直是橙色的,要是不当心,会变得更艳丽的。”

      说完,赫晔便请了个便离去。

      “会变得更艳丽?”北月一笑笑,看着那个赫晔离去的背影,“的确……那种难以忘怀的艳丽。”

      婚礼之前先是北老头子的一席话语,老头子有些醉,说话不太有理智。可是台下的人还是很认真去聆听,毕竟这北老头子算是个大人物,惹不得。

      就在这北老头子兴致高昂地长篇大论之时,全场灯光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酒会混乱成一片,北月一也突然被吓了一跳。

      “何耀?”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件事情,立刻察觉不妙,“初心!初心!你在哪里?!”

      他寻找着刚才还紧紧拽着自己的新娘,他想起来了,初心穿了一件和风铃当时很像的旗袍。
      可是北月一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却还是出现了。
      尖锐凄惨的女性的尖叫,随后是应声倒地的“咚!”一声,和当初一模一样。
      就在混乱之中,所有的光线突然又全部恢复了。

      在中央,那个穿着最鲜艳华丽的少女胸口被狠狠捅下一刀,正中心脏,一刀毙命。原本那件她最爱的橙色旗袍已经被自身的鲜血染成更加动人的鲜红。

      “啊!!!”随之各种害怕的女人不断尖叫,刺耳的声音让北月一极度心烦。

      “该死……”北月一看着这和曾经一模一样的死相,他颤抖得连手指都开始发麻。

      “该死、该死、该死——!”越来越暴躁的北月一几乎已经失去理智。

      “北何耀!你给我出来!!”

      这可能是最糟糕的婚礼了,出了会场的北月一笑笑。自己的父亲在给自己处理这之后的事情,而他,却像是丢了魂一样在街上走着。

      究竟是走了多久他也不知道,直到自己被人拽进弄堂他才意识到危险。

      “是谁?!”

      “是我。”北月一看去,那人不过是刚才那个笑面的男人赫晔,北月一松了口气。
      “你有什么事?”北月一问道。
      “……”可是对方没有回答他。
      月一觉得奇怪,狐疑的打量着对方,但是低头,却看见那双鲜血淋淋的手,北月一意识到哪里不对。

      “初心的死是你干的!”北月一不敢相信地看着赫晔。

      赫晔没有否认,却不再微笑,皱着眉露出这让人心寒的悲伤神情。

      “除了我,还能是谁。”他顿顿,看着那张不可置信的脸,“月一,好久不见。”
      那个熟悉的强调,让北月一一下想起那个他恨的人。

      “北何耀!”北月一一把拎起赫晔的领子,然后生气的他什么都没想,一拳揍了上去,直接打在对方的脸上。
      赫晔并没有反抗,任由北月一随意殴打自己。他的脸由于拳头而红肿了一块,但是疼痛却让他很是舒心。

      那是他亏欠北月一的,是这一辈子亏欠他的。如果当初没有那样的相遇,或许他现在还是那个天真快乐的少爷。

      吴陵不得不承认,他毁了一个他想要保护的人。

      泪水,慢慢流过脸颊,但是男的泪水在北月一的心里,这却不过是圈套的一部分。

      “哭什么哭,我不会再相信你的泪水了。”北月一说话的语气异常强硬,他想起第一次看见北何耀哭的时候,他擦拭着他的泪水,那时候他还坚信着自己找到了一个朋友。

      “我一开始就是一个杀手,是一个可以随时夺人姓名的杀手。”吴陵,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晃晃根本不稳。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北何耀,也不是什么马场老板的儿子赫晔,我的代号是‘河妖’,只要根据命令杀人就好。这是我的任务,从我认识你的时候就带着这样的任务。”

      北月一看着这样的吴陵早就没有任何心软,他在心里不知道想要杀了这人多少遍,千遍万遍也不能解气。

      吴陵看着乌黑的天空,这个天空和当年是那样相像。杀了风铃的那一晚,自己也曾经这样仰望天空,看到的尽是一片绝望。
      他嘲笑,自己居然记下了一张一面之缘的脸蛋。而那人不过是个纨绔少爷。

      “你想杀了我便杀了。我已经不想活了。做杀手的日子也有点无聊,老是看着这些蝼蚁死亡我已经感觉审美疲劳了。你带着枪吧,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那玩意儿杀人呢,大少爷。”吴陵看着北月一,调侃着。

      “不用,杀人这种事情我本来就做得到!”北月一从怀中掏出手枪对准了吴陵。

      这样的对峙,不知道这十年来在北月一的脑海中上演了多少遍。相遇,瞄准,然后了断了那个叛徒的生命。
      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杀了北何耀。

      果真,当年的憎恨已经让北月一完全不再有同情可言,“我还真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当年的背叛,我怎么会像现在这般风光?!”

      “是吗……”吴陵苦笑,若不是当初那个背叛,他怎会失去那份天真,想到这儿,吴陵又再一次在心中骂自己真蠢。

      手指扣动班机,这十年的恩怨也就此了断。子弹从吴陵的身体穿过,吴陵竟然没有任何反抗,对他来说这却真的是一种解脱。

      “你!”北月一完全不能相信,他本以为眼前这个杀人为生的男人应该可以轻易躲开这子弹,却未料那男人根本不想要躲避,直直就那样倒了下去。

      “为什么不躲开?!”吴陵的举动让月一不安,“何耀!你为什么不躲开!”

      “为什么要躲开?”倒在地上的吴陵第一次知道死亡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曾经自己不知将多少人送入那个世界,而现在却是亲身体会着。

      北月一一步一步上前,看着那个恨到骨子里的男人渐渐失去生命的迹象,心里却像是自责一般难过。

      “你知道吗……月一。我这次的暗杀的对象本是你。我本以为十年之久已经能够让我对你下手,何况当初我们本就是一面之缘,也谈不上什么朋友。”

      站在吴陵旁边的北月一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听着吴陵的话语简直不敢相信。

      “可是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下不了手。即使曾经只有一次也好,向我伸出手的是你,让我知道原来世上真的会只关心别人而不图利益的也是你。”血从伤口慢慢流出,就像是在诏告未来的悲哀。

      北月一慢慢蹲下,轻轻抚摸着那张因为岁月而逐渐陌生的脸庞。

      “我想跟随你,因为那时候我答应了你。所以我杀不了你。只是……那样的女人不配做你的妻子,她那件橙色的旗袍总让我想起当年的歌女……”

      那脸庞越来越冰冷,冰冷得让人心疼。北月一这才发现,自己的恨不过是记住一个人的方式。如果不恨他,那就会忘记一个人。他不想忘记,也从不后悔,当时拽着那个穷小孩的手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两人彼此都是被吸引着。

      一被那人的天真,一个被那人的神秘。

      “别死……我其实……”北月一开始后悔,若是吴陵躲开,他就有理由继续恨他。可是他却着着实实承受了曾经犯过的错。

      “月一……”吴陵笑笑,“还能为我擦泪吗?”从刚才一直不止的泪就一直在吴陵的脸上肆意。

      听到这话,北月一手忙脚乱地在帅吴陵脸上抹着,嘴里不断念叨,“不要死……不要死……”

      “月一,我没有杀了你,回去组织也是死路一条。死在你手上我便更是安心。月一,我能感受到我已经真的不行了,所以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好吗?”

      北月一拼命点头。

      “若如今,我是个女人,你愿意娶我吗?”

      就像当年,那简单的一个玩笑,却让男孩的认真回答,这个常年冰封自己的男人却深深把男孩的回答刻印在了心里。

      “我愿意!我愿意!所以别死好吗?”北月一就像是当年那样,只是简单回答着吴陵的问题。
      吴陵觉得他的名字也许真的不该叫吴陵,他这一世只是叫做何耀而已。

      看着这样的月一,吴陵仿佛看见了十年前那个天真的孩子,“傻瓜……我这是逗你玩的。当年也是如此……你这个滥情郎……”

      那般天真若是没有破坏,吴陵真的想看看究竟会造就怎样的一个人,但是不能否认,若自己是个女人,他也愿意嫁他。只可惜……

      视线渐渐模糊,最后的力气也被抽空,吴陵张口,想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想来,却作罢。他宁愿自己在月一的心里永远是何耀就足以。

      “何耀。何耀。”看着吴陵合上了眼睛,月一呼唤着熟悉不过的名字。“何耀!何耀——!”撕心裂肺的呼唤却再也传不到那个人的心里。

      看着手上那把枪,北月一紧紧抱住吴陵。

      那天,在那个无人问津的巷子,两声枪响没有任何人听见。除了他们自己。

      一背叛,夺取了十年纯真的笑容。

      一憎恨,多去了两个一见钟情的留恋。

      灯红酒绿——那个年代这里依旧是这样的一座城市。只是物是人非,已没有那评价之人。

      ——“先生,要买香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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