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甜白瓷美人》刁小虫

5、005

　　傍晚，苏瓷和苏韵一带着陆炎从医院回来后，邹雪梅发来微信，告知苏瓷明天相亲的时间和地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即将相亲的两人都同在名鼎，邹雪梅帮他们选择的具体地址依然没能逃脱名鼎大厦底商这个范围。

　　“风笙水绮”，名字很有一番意境。
　　苏瓷打开网页搜了搜，是一家相当有格调的粤菜餐厅。
　　还好不是上次的咖啡厅，她已经对那里产生了阴影。

　　苏韵一拿着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洗澡，路过正在客厅上网的苏瓷，一眼瞥见了她电脑上的照片——一张远视角的餐厅外景图。
　　她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姐姐，这是明天你相亲的地方吗？看着像名鼎。”

　　“就是那里。”

　　“宋总在电话里跟你定好的还衣地点是不是也在名鼎？”

　　“对，先还衣服再去相亲，不用折腾两趟。”

　　“挺好，能节省出不少时间。”苏韵一一脸赞同，转身进了浴室。

　　*

　　昨夜不知何时下了雨，夜雨淅淅沥沥直至天明。
　　第二天上午，空气好得出奇。
　　城市上空的霾尘一扫而光，高阔清朗的湛蓝天幕中，云朵如鱼鳞般一片片均匀铺满，阳光疏落而轻远，微有煦煦融融的暖意轻洒下来，让人心生柔软。

　　苏瓷一早便起来，做好早餐，去喊陆炎起床。

　　苏韵一拿着学习资料从阳台走出来，径直去厨房帮忙。

　　“最近又在考什么？起得比我还早。”苏瓷进来后，看到苏韵一随手放在整理台上的书，不由问道。

　　“在考金融分析师。”

　　“大学这几年你考了不少与自己专业不相关的证书吧？”

　　“多一张证书，未来就多一份保障嘛。”苏韵一边盛着粥，边笑眯眯道。

　　“你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怎么会，我这么年轻！”

　　……

　　苏瓷先一步吃完早饭，去卧室选今天赴约要穿的衣服。
　　既然是那样有格调的餐厅，在衣着打扮上就不能像以往那般简单随意，这也是对相亲对象的尊重。

　　六岁的陆炎刚升入一年级，对很多事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一一姐，小瓷阿姨是不是又为了我去相亲啊？”他口中吸着牛奶，目光却追随着苏瓷，看见苏瓷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后又进了浴室。

　　“小炎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苏韵一微微伏低身体，保持与陆炎平视，歪着头，轻声引导地问。

　　陆炎脸上漫出悲伤，“爸爸去世，我成了孤儿，本来要收养我的宁爷爷又生了很严重的病，小瓷阿姨怕宁爷爷放心不下我，便想要自己收养。我偷偷上网查过，收养小孩的人要先结婚才行。可我不想小瓷阿姨为了我去和不认识的人结婚。”

　　陆炎的早熟让苏韵一惊讶，不过再怎样也依然是个孩子，她耐心地解释：“大人相亲有很多原因的，小瓷阿姨并不是为了你才去相亲，而且她太年轻啦，警察叔叔不允许她收养哦。可是大人最终是要结婚的，小瓷阿姨又想要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所以每次才会跟人家说明你的情况呀。”
　　苏韵一面对这样一个早熟却又对很多事情一知半解的孩子，选择性地隐瞒了一些事实。

　　“原来小瓷阿姨不能收养我啊，那我以后还是孤儿？”陆炎的眼里布满落寞和迷茫，他虽然不想苏瓷为了他牺牲幸福，但真正知道自己不能被收养，还是伤心了。

　　“不要怕，我也是孤儿呀，但也好好长大了。”苏韵一笑眯眯用双手托住自己的脸给陆炎看。

　　“那你是怎么长大的？难不难？”

　　“嗯——难呢！”
　　苏韵一掰着手指数给陆炎看，“要好好吃饭、睡觉，这样才能长高。要学习、要独立，还要学会努力。有的人没长好，长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依靠爸爸妈妈养。但我遇到了你宁爷爷和小瓷阿姨，他们让我能够吃好饭、睡好睡，还教会我努力。只要懂得努力，长大这件事就不难，你看我，马上就要毕业自己赚钱啦。”
　　“你比我幸运哦，遇到他们时，我已经是福利院的孤儿了，所以没办法跟你宁爷爷和小瓷阿姨生活在一起。但你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即便爸爸不在了，他们也还爱你，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只要把努力这件事做好就可以了。”

　　陆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会努力！”

　　*

　　吃过早饭，苏韵一帮苏瓷收拾完厨房就回了学校。

　　苏瓷将陆炎送到假期托管班后，先去了医院。
　　那位总是热心帮忙的小护士为她推荐了几位护工，趁着周末有空，她想要当面看一看。

　　对于苏瓷的到来，宁恒并不怎么高兴。
　　“昨晚不是刚来过么，我现在又不是手脚不能动，天天需要人伺候。”

　　“今天来，是要帮您选一位护工。医生最近通知我，说您的身体调养期快结束了，同时病情又有轻微扩散，不宜再拖，过段时间就要进行第一次放疗，到时需要有人照顾您。”苏瓷轻声解释。

　　宁恒不说话了，到了他这个年纪，虽然早已经将生老病死看开，但真正直面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打怵。况且放疗过后，身体状态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自如。
　　先前宋廷晏来医院邀请他时，他以为自己还会拥有至少半年的身体自控权，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便又有扩散。
　　他很想跟孙女说，不治了，就这么放任它扩散吧，起码自己还能拥有一段短暂的、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可是，孙女从小就失去母亲，以及父亲的爱护，视自己这唯一的亲人如命，为了他能来医疗技术更先进权威的南市治病，竟然瞒着他偷偷辞去江城博物馆的编制工作。

　　前前后后看过几个护工后，苏瓷为外公选了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

　　外公虽然是个病人，但也有自尊，治疗过后可能会有一些隐私上的事情需要帮忙，所以苏瓷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女护工。

　　小伙子姓于，常被人称为“小于”，有些不善言辞，但目光清正纯粹，比起其余几个年纪在三四十的壮年男子，他很合苏瓷的眼缘。

　　苏瓷把小于领给外公看，外公也觉得人不错，于是小于就被正式留下来照顾宁恒的生活。

　　宁恒其实是不想花这份钱的，但他也明白，如果不请护工，孙女根本就放心不下，再忙也要过来陪他。比起花钱，他更不想让孙女每天都那么辛苦。

　　小于是个眼里有活儿的年轻人，苏瓷把照顾宁恒的注意事项向他交代清楚后，他便主动去给宁恒打饭了。

　　“小瓷，你男朋友有具体的回国日期吗？那么长时间不见，会不会对彼此的感情有影响？”

　　听见外公又开始老生常谈，苏瓷只得打起精神应对。她越发感觉力不从心，一次两次地反复说谎，不免越来越心虚。

　　其实她非常理解外公的想法。
　　外公怕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总想亲眼见一见她的男朋友，看看对方各方面的条件如何，以及是否真的值得托付。
　　他自然也放心不下陆炎，对于以后可能会收养陆炎的人，他还需亲自看看才放心。

　　陆炎是师兄冯珩的孩子，师兄才是外公真正的亲传弟子，按照他们这一行的老规矩，正经拜过师、敬过茶的，一手严谨细致的修复技艺全来自于外公所传的精髓。而在她初初接触古陶瓷时，是师兄悉心指导带她入门，也是在外公忙碌时，辅导她学业、照顾她生活的人。这么多年来，她早已把师兄当成家人，不论以后她会和谁结婚，都会把陆炎一直带在身边。只希望今天的相亲会顺利吧。

　　医院开饭的时间一向很早，等宁恒吃完饭，距离苏瓷和相亲对象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时间足够充裕。

　　宁恒在小于的陪同下去楼底的花园遛弯，苏瓷简单地帮宁恒整理了内务，便打算离开去赴约。

　　临出门前，隔壁床的主播小伙儿叫住她，“小姐姐，你那个男朋友是假的吧？”

　　苏瓷一愣，这么明显吗？

　　“不会被我说中了吧？”主播小伙儿夸张地瞪圆眼睛、捂住嘴。

　　苏瓷这才明白他在吓唬她玩，不想碰巧被说中了真相，只能认真叮嘱：“别泄露给我外公啊。”

　　主播小伙儿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我就说小姐姐你这么好看，换哪个男人能安心在国外待两年，一次也不回来？果然！”
　　随即又冲苏瓷神秘兮兮道：“昨天那位宋姓大佬又来了，据我观察，他表面是来探望宁老爷子，实际上套走了你的手机号码，今天我就在这里立个flag，他对你绝对有非分之想！”

　　苏瓷颇为无语地看着他，这位爱八卦爱闲聊的主播最近刚做完肺部微创手术，两天以来都老老实实躺在病床上没有折腾，但一张嘴是真闲不住，连如此离谱的话都扯得出。
　　她还不至于忘了昨天电话里，宋廷晏那几句裹挟着齿间寒气的话，那明显是老板对员工处事态度的不满。

　　苏瓷劝他，“你好好休养，少想东想西、少说话。”

　　*

　　离开医院后，苏瓷先去了洗衣店，取好衣服便直奔名鼎。

　　到达名鼎大厦一楼大堂后，她拨通宋廷晏的号码。

　　嘟声响了一阵后才终于被接起，听筒里传来宋廷晏低沉中略带凉感的嗓音，“喂？”

　　苏瓷细品着这声“喂”中所隐含的语气，品出其中附带的几丝不耐，以及压抑着某种情绪的克制，不免猜测——也许是这通电话打扰断了宋廷晏的工作，又或许是宋廷晏忘记了他自己规定的还衣时间，认为她打这通电话莫名其妙。

　　“宋总，我是苏瓷，衣服我已经洗好带来，送去哪里合适？或者您也可以派一名员工过来和我交接一下。”
　　语调平缓，条理清晰，嗓音中带着一种微风拂水的柔软，听筒那边的声音便似乎顿了下。

　　“你在哪里？”

　　“一楼大堂。”

　　“好，等着别动。”

　　下一秒，听筒里传来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