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返航》机械松鼠

2、致两千五百年后的书信

　　“刘培强中校，请您停止破坏生命维持舱内壁的行为。”

　　Moss的声音简直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随形。

　　刘培强眉头一皱:我就刻点儿涂鸦都不行？

　　“请您尽快进入休眠状态，MOSS将接管生命维持装置的控制系统，等待与地球联合政|府配合完成生命维持舱的返航回收工作。”

　　“……”

　　一直到现在，他都有些缓不过来的晃神。马卡洛夫仍旧全须全尾躺在隔壁的睡眠匣内，根据面板上的倒计时起码这个礼拜是醒不过来了——说是全须全尾其实有些夸张，这人在被捞回舱内之前于真空之中被敲了满头包，额角还有两块明显的淤青，据说可能还会有轻度脑震荡的风险，需要静养。

　　不过对于毛子来说这点小伤大概是基本操作。

　　“嗨，空间站都没了，通融一下呗。”

　　刘培强摊手——Moss控制下，领航员号国际空间站以自动驾驶的模式冲向了木星，地球现在一片混乱根本没人去接应这些飘在天上的航天员，好在大部分人根本没醒还在梦里，剩余的能源和燃料也来得及支持到返航的那一刻。

　　这么一想，这段时间就显得又无聊又难捱了——哪怕是拯救了地球的英雄，此时此刻也只能飘在不大一方空间里对着墙壁刻小字儿。

　　“Moss并不理解，[通融]的含义。”

　　中文在某些时刻所表达的含义确实很模糊，比如“意思意思，要不然就没意思了”——当年在做同声传译系统的时候令不少语言学家感到头秃。

　　“你的翻译补正怎么没了？”

　　刘培强短促地笑了一声：“这都不理解了。”

　　“……刘培强中校，是您烧毁了Moss大半的系统资料库，这其中包含多国语言的翻译补正插件。”

　　机械声平稳中透着一丝委屈。

　　行叭……

　　刘培强的动作只停止了片刻，就又重新摸了一块金属板，继续划拉了起来。

　　“刘培强中校，请您……”

　　“moss。”

　　“你说，我刻的这些字儿，能留下两千五百年吗？”

　　“……存在一定的可能性，刘培强中校。”

　　“那，有机会能让两千五百年后的地球人看到吗？”

　　Moss没有立即回答，声音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尝试着演算了一番，随后说道：“系统错误。我不知道，刘培强中校。我的大部分演算模块伴随着领航员号国际空间站，已经彻底被……”

　　“得了。”

　　刘培强手一摊，哂笑道：“数据库不全之后总算有点人味儿了。”

　　“语言补正插件不全，MOSS无法准确定义您所描述的‘人味’，如果是指人类的气息的话，moss并不具备这种机能。”

　　看向弦窗外拖曳着彗尾一般的地球，刘培强突然觉得自己和人工智能争论这种事儿实在是有点没必要。

　　遭受了正面的冲击波，地球上想必一片兵荒马乱，估计也来不及接应自己这群被扔在天上的航天员。通讯暂时中断，酒友尚在休眠，一时之间天地之大和宇宙之广阔让人觉得无论是领航员号国际空间站还是地球，都只不过是海洋当中的一叶扁舟罢了。

　　“反正也不急着睡。”

　　刘培强道：“也没什么一定要执行的任务……长时间休眠我跟我儿子年龄差距都缩短了十二年了，来聊聊天呗？”

　　Moss仿佛当机了片刻，短暂的停顿之后，才重新开口：“您想说些什么呢？刘培强中校。”

　　“两千五百年后会怎么样呢？”

　　航天员舒展了姿势，如今连接不到领航员号的主控系统，离心动力装置连带着重力仿真模块彻底失效，整个人飘在真空中的感觉让人格外怀念，就像是百十年前无重力的老式空间站。

　　“根据资料，人类将会在两千五百年后到达比邻星，moss届时会负责提供一切人类所需的数据资料和家园重建的技术辅助，人类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将地球建设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

　　Moss的回复滴水不漏。

　　“那个时代的人类会怎样看待新的太阳呢……毕竟就算是现在的地球上，也有不少新生代的孩子觉得太阳已经是恐怖的代名词了。”

　　中校自嘲一般笑了笑：“不过瞎担心这些也没什么用，干好自己这代人的工作，再把接力棒交下去就好啦。”

　　“Moss赞同刘培强中校的观点。”

　　这句话四舍五入等于聊天时敷衍了事的一句“你说得对”，于是天又被聊死了。

　　刘培强转身不再理会有些聒噪的ai，继续用金属片歪歪扭扭地刻了几下，硬是在表面镀铬的金属内壁上刻出了一个名字来。

　　『刘启』

　　“刘培强中校，moss判断，两千五百年后的人类很难理解这样一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

　　在捕获了画面信息进行分析后，moss说道。一般来讲它说话不至于这么“不知趣”，但是在失去了大部分的演算机能之后，对于目标情绪的把控和一个人工智能应该具备的“人情世故”基本上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了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对于目标人类响应的高优先级。

　　“那我还能刻点什么？自己的名字？”

　　刘培强也不生气，他将moss的一切失常都判断为被烤熟了肯定和生着的时候不一样：“刻个你的名字？”

　　“moss的使用年限在两千五百年以上，将有机会见证流浪地球计划的终焉。moss的系统具备自我迭代和更新功能，能够陪伴一代又一代的人类前往比邻星，因此，不需要用金属板记录moss的名字。”

　　“moss也不明白，刘培强中校您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请您不要无意义地破坏生命维持舱的内壁，这样的行为会破坏掉内壁的表面涂层。”

　　听了十七年的声音现在仍旧这么气人。

　　“——毕竟，人类总是会想要留下点什么的。”

　　刘培强也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个二等残废的ai解释这些无意义的行为，毕竟哪怕是让刻有刘启或者刘培强名字的金属板飘荡在宇宙空间中，也只不过是茫茫宇宙尘埃的一部分而已。

　　Ai沉默了半晌。

　　良久——以一个响应速度一般不会超过0.1秒的ai来说的良久——Moss又突然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moss会建议两千五百年后的人类，以刘培强中校的名字命名一颗星星，就像现在的人类们经常所做的一样。”

　　一颗星星，一座山峰，一片湖泊，一个未知的星系，或者一个别的什么。名字本身没有意义，意义在于赋予名字的那个人。

　　哪怕两千五百年后的山河陡转，人类的未来明灭不定，而这个人类早就会尘归尘土归土地化作正体不明的尘埃。

　　“噗嗤，我记得你会不断删除垃圾文件的啊，你哪儿能记得住这么多年的事儿啊。”

　　刘培强失笑，实际上，并非特别重要的内容的话，每个航天员在死亡的那一刻，moss就会删除掉关于这个人所留存的个人信息和档案，为了防止一代又一代人造成的存储内容过大和数据溢出。

　　不过，如今的moss还只是个没有填充进太多东西的空壳。

　　“Moss的职责之一就是记录这两千五百年乃至之前五千年的人类史，并将历史移交给两千五百年后的人类后代。”

　　“Moss判断，刘培强中校引燃木星的行为足矣书写进人类史当中，作为流浪地球时代记录的一部分。这份档案和数据将会作为历史记录被封存。”

　　“Moss不会遗忘刘培强中校。”

　　——直到两千五百年后遥远而不可知的未来。

　　这份记录将成为真正的，不同于镌刻在金属板上的，传递给两千五百年后之后的书信。

　　“啊，那可真是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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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比起轰轰烈烈的感情，我还是更喜欢写那些隐而不发和沉默内敛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