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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画给我看 ...

  •   东城分局设有图书馆,归属于分局档案室。凌灵第一次来的时候借了很多专业书籍和期刊。

      这次要查阅的是案件卷宗,不能外借,只能在档案室的阅览区看完之后归还。

      可以调阅的卷宗仅限于委托方市公安局圈定的范围,档案管理员仔细核对清单之后,抱来一摞,看着凌灵一一登记。

      凌灵刚签下一个“凌”字,就感到了手机震动。这些日子她日夜期盼,睡觉也不敢关机。

      急忙拿出来点开,的确是新闻推送。扫一眼标题,揉揉眼睛,再看——

      没错,就是这条,警方关于“男子深夜就医时自杀”的通报。

      掌心沁出了汗。

      通报简要提了嫌疑人“张某”持刀打劫单身女子、被巡逻警察抓获的前情。重点阐述的,是对其自杀原因的调查。

      “..... 经过全力侦查,确定张某为本市‘1.21’系列强.奸杀人案犯罪嫌疑人。目前,该系列案件受害人已增加至5名。”

      七天,只用了七天。卫骐他们,破案了!

      档案管理员是位年近五十的大姐,见凌灵怔怔地握着手机,也向屏幕看去。

      蓝底白字的通报,篇幅不长,十分醒目。

      “你也关注这个新闻啊。”她说完,望着凌灵身后道,“小卫来啦?”

      …………

      凌灵记得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卫骐实习,她跟着苏琳琳去过他的宿舍。

      窗明几净、井井有条,比女生宿舍还清爽。

      现在,多年过去,卫骐依然保持着这种风格。

      书橱占据了一整面墙,分门别类地摆满了法律法规书籍和贴了不同标签的文件夹。紧挨书橱立着一个白板架,上半部贴了数张便条,下半部是一张类似人物侧写与案情分析的A4纸,字迹是卫骐特有的狂草,难以辨认。

      办公桌除了电脑显示器就是笔筒,显得空空落落。窗台角落里一盆君子兰,剑叶挺秀,绿意盈然,冲淡了房间内凝滞的冷肃。

      严谨到苛刻,一丝不苟到吹毛求疵……

      办公室的主人关上门,低低的“咔嗒”一声,打断了凌灵的思绪。

      七天过去了,和上次见面相比,卫骐的气色好看了许多。眼底不再是遍布红丝,衬得黑眸格外地亮。

      此刻,他向她走来,身姿笔挺,步伐坚定,带着他惯有的凌厉气势。

      凌灵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卫骐绕过她,走向饮水机,弯腰打开底部的小门。

      “不用了。你叫我来有什么事,直说吧。”凌灵说。

      他充耳不闻,取出一个纸杯,接水。先倒了些冷的,又按下红色按钮,接热水。

      接了约莫八分满,他直起身,扭头看了看她,举起杯子送到嘴边,一气儿喝光。

      凌灵:“……”

      卫骐又倒了一杯,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凌灵向沙发里侧挪了挪。

      “我很忙的。”她冲着墙壁说。

      她听见卫骐将几张纸摆在茶几上。

      “这些,都是你画的?”

      凌灵扭过头。卫骐指着的正是她发给他的六张素描的打印件。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画的?”

      “画给我看。”

      一张白纸和一支削好的铅笔递了过来。

      凌灵接过,冷冷地瞥他一眼,起身走向办公桌,在卫骐对面坐下,铺纸,落笔。

      一定要把凌霄的事瞒住。

      她感到他的目光笼罩住自己。那必然是犀利至极的,充满了怀疑、探究,上上下下扫视着她,像最精密的X光射线扫描仪。

      卫骐是位精明强干的刑警,她在分局走廊的先进工作者光荣榜上看到了他的照片和事迹介绍;他绝对不好糊弄——那又怎样呢,她并不怕他。

      手指像脱离了大脑指挥,自顾自掌控着笔,在白纸上挥洒自如。

      而意识,却不知不觉飘向晦暗的记忆底层。

      “这是你画的?”

      “是的。”

      那时她刚从痛失双亲的打击中挣扎出来,沉默,忧郁。初次见到卫骐,他与她说话是小心翼翼的。

      “她是谁?”

      “我妈妈。”

      “她很美。”

      “谢谢。”

      “能给我也画一张吗?……谢谢!画得很传神。”

      仿佛还能听见他低沉的惊叹。

      “你的绘画,是你妈妈教的么?”

      “对。”

      那时,他还不讨厌她。直到他发现她写的日记……

      “画好了。还要画其他人吗?”

      凌灵将画推过去。是第五个女孩的画像。

      卫骐将它和打印件并排放置,仔细地比对。

      这下轮到凌灵观察他了。

      脸刮得干干净净,脸颊边缘泛着浅浅的青色。五官更为深邃,眉峰淡淡聚拢,双唇抿成柔和的线条。

      不得不承认,不冲她发作的时候,卫骐堪称清俊。

      他对她也说过类似的话:“你暴跳如雷起来活像只发疯的野猫,哪还有点女孩儿样! ”

      对,她确实经常在他面前失态。在他呵斥她,讥讽她,恶毒地奚落她……的时候,她是不甘示弱的。

      卫骐放下两张纸,犀利的眸子望了过来。

      她报以同样的目光。

      “你让我想起了审判庭上的的罪犯,面对累累铁证,毫不在乎地说:都是我干的,你们看着判吧!”

      凌灵不说话,看了看腕表,又看向他。

      卫骐低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隐瞒了很多。我也根本不相信什么做梦的鬼话。不过,第一,你不是凶手;第二,只要不影响破案,到底怎么回事我才懒得管。”

      凌灵继续低头看表。

      一定不能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

      “你画的是我们一开始没发现的第五个女孩。凌灵,你很聪明,我懂你意思。”

      卫骐站起来,双手抱臂,慢慢地走动。

      “没错,这女孩,是破案的关键。前面四个女孩都因为只能大致推算死亡时间,调查起来缺乏重要抓手。她叫彭慧,是一位幼教老师。”

      “彭慧她,已经……”

      “遇害了。”他走到她面前,斜靠桌面,看着她。

      “因为她在休年假,家人和同事都不知道她已经失踪了。我们找到了彭慧最后一次出现在小区监控画面里的时间,确定范围,搜集监控视频,逐桢排查,终于找到了彭慧失踪前搭乘的那辆出租车。那就是张松的车。”

      “张松?……他是,袭击我的那个人?”

      “呵呵,对。”卫骐走到茶几旁,将凌灵那杯水拿到她面前。

      和猜想的一样,周大元是个假名字。他有妻有子,名下还有数套拆迁房,地段都很好,仅仅房租收入就足以让张松的家人过着富裕的生活。

      岂知饱暖思淫逸,闲极无聊的张松做起了网约车司机,渐渐地,他对那些深夜搭车的俏丽女乘客产生了邪念。

      “张松做过电工,下手时总是打扮成检修工人。他认识一个老乡,无儿无女,已经去世了,在西郊的红叶村有套空房子。张松占了这套房子,用来凌虐和暂存尸体。等腻了,他再挑选‘合适的’时机和地点抛尸……”

      他讲得简略。她知道这三言两语背后的艰辛。短短一张通报,凝结着沉重繁琐、不眠不休的海量工作。

      凌灵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那么,顾寒他没事了?”

      卫骐正拿着她喝空的纸杯走向饮水机,听了这句,纸杯在他手中揉成了一团。

      “原来你还是惦记着顾寒。”他将纸团砸进垃圾桶,“这么多年了,你那个心思真是一点也没变。”

      凌灵站了起来,“没其他事,我走了。再见。”

      身后传来重重的吸气声,她继续走着。

      “你给我打电话,也是为了顾寒!”

      凌灵已握上门把手,扭头:“你这句话是肯定句。”

      她走了出去,重重地带上门。

      …………

      “霄霄,你知道吗?这份能力很可怕,但也很……奇特。”

      “可怕嘛,我觉得还好啦。姐姐又不信鬼,我当然也不信。奇特怎么说呢?”

      “傻丫头。案子都破了啊,你居然还没发现?”

      “发现什么?”

      “你是同时梦见那五个女孩和杀人犯的。”

      “对啊,怎么啦?”

      “这就是你厉害的地方。”

      凌灵摩挲着素描纸,那是张松狰狞的五官。

      她随手抽过一个女孩的画像,立起来,与张松的画像面对面放置。

      女孩惊恐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仿佛在哀求:不要杀我,求求你了!

      只是一瞬间,张松的表情鲜活起来,每一道线条好似都泛着扭曲、猥琐、卑劣的兴奋……

      凌灵猛地合上两张纸。

      “霄霄,这房子偏爱你,你太了不起了。你不但能梦见死者,还能梦见死者临死前眼里看到的人——凶手。”

      …………

      虽然破案了,侦查工作远未结束。警方继续发掘红叶村的荒屋,他们要确定是否还有其他受害者。

      “卫哥,差不多了吧?”小茅擦着汗,额头上留下几道黑泥印子。

      屋子是砖砌的平房,窗子又高又窄,采光极差,只好把门板卸了下来。侦查员们就着日光,正一寸一寸地勘验。

      “里里外外翻了个底儿掉,屋前屋后都挖开了,也没发现什么。还,还找吗?”

      卫骐走出后院。警戒线外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好奇地盯着他们,议论纷纷。

      “这个,”卫骐指着院墙外破败不堪的棚子,问一名维持秩序的村干部,“也是他家的吗?”

      “是的。”村干部点头,“老早是个猪圈。后来他们家不养猪了,慢慢就塌了。”

      “看着可有年头了啊。”

      “对。算起来二三十年了,打我小时候就塌掉了,他家人都懒得很,从来不归置,邋里邋遢的。”

      卫骐围着棚子转了又转。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很怪异。

      “小茅、顾寒!抄家伙,这里!”

      小茅哀叹一声。顾寒倒是情绪高涨:“好嘞!”

      一群人扛了铁锹棍棒,喊着号子,干得热火朝天。

      围观的人更多了,议论声也更大,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飞过来帮忙挖。在村干部的坚决劝阻下,无人越过警戒线捣乱,但也没人肯离开。

      半小时后,他们齐声惊叫。

      “那是死人骨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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