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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来 ...

  •   “四坐且勿语,听我……醉中吟……”

      昏暗的地宫中只有一两点零星的灯火,一个披散着长发的人被吊在身后木制的架子上。他低垂着头,表情扭曲,一双温柔的瑞凤眼中盛满痛苦之情,右手手腕扣着一个玄铁的锁环,磨得手腕血肉模糊一片,使人不忍多看。

      他衣衫褴褛,露着修长的脖颈,脖颈上还带着几点暧昧的红痕,一张脸却惨白一片。即使如此,还是能看出此人生得俊美无俦,唇中一点殷红的朱砂痣,在没有血色的唇间愈发明显,竟仿佛一种无意的勾引。

      已然落到了如此凄惨的境地,他居然还喃喃地唱着不知是什么的词曲,因为长久的折磨,他的意识似乎有些不清醒,吐字也不怎么清晰,明显在自得自乐。

      “闲处直须行乐,良……夜……更,更教……”

      他面前站着一个身着黑衣华服的男子,男子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纤细的脖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唇中的朱砂痣,口中道:“顾陵……顾朝笙啊,好好取悦我不好吗,你非要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

      “萧……宁……”
      萧宁手下似乎用了点力,顾陵察觉到痛,突兀地住了嘴,只挣扎着含糊道:“痛……”

      “你也会知道痛吗?”萧宁贴近了他的耳侧,语气温柔得仿佛在与情人说话,“当年你拿着戒鞭,一鞭一鞭地抽到我背上的时候,我可是一声痛都没喊呢。”

      “松手……”那被掐着脖子的美人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似乎快要崩溃了,“师弟……”

      “闭嘴!”萧宁手下恶狠狠地一用力,嘴角绽放出一个带了些快意的笑容,“你当年做下那些事害我、辱我、嘲笑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师弟?如今倒不吝啬,只是这两个字,你配叫么?”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了他颈间的红痕上,语气突然变得暧昧了些:“还是你做男宠做久了,觉得叫师弟更有情趣些?”

      “哈……哈……”被他掐着脖子的顾陵不知为何,突然长长地笑了一声。萧宁见他不回话,心中腾然火起,冷冷地又加了些力气:“你笑什么?”

      顾陵依旧不回话,他晃了晃头,长发拂过萧宁的手背,笑声听起来有些嘲讽。见他如此,萧宁忽然也笑了,他抬起一双生得深邃动人的眼睛,笑出了一对深深的酒窝:“朝笙是九命猫族,自然是不怕死的,让我算算,你的命还剩几条来着?”

      顾陵突然不笑了,他费力地抬起头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萧宁已然加大了手劲,喉咙压迫得紧,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睁着一双漂亮的瑞凤眼死死盯着萧宁,仿佛有什么不甘。
      “不……我……”

      见他如此,萧宁内心快意,他愉快地笑着,柔声道:“朝笙……你可要好好记住了,下次再不听话,可就不能死得这么容易了……啊,那么我们,待会儿见了。”

      语罢,他手下微一用力,便轻而易举地掐断了他的脖子。清脆的折断声“咔吱”一响,面前的美人便猛地垂下了头,他心满意足地松了手,抬起面前之人的下巴,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他的脸。

      这张脸上全是血迹,眼睛紧紧闭着,一点生气都没有,长长的睫毛贴在下眼睑上,看起来无辜又可怜。可只有他知道,这样一副漂亮的皮囊下到底掩藏了怎样恶毒的心肠。

      他捏着他的下巴,打量了许久后无趣地丢开了手。长发又一次拂过他的手背,他感觉到一滴凉凉的液体滴在了他的指尖上。

      “哈……你也会哭吗?”
      萧宁冷笑了一声,回过头去吩咐一直在地宫门口守着的侍卫:“去把圣手请过来。”

      不多时,一个如同鬼魅一般的男人背着药箱走了进来,也没有多说话,简单行了个礼便开始给架子上血淋淋的顾陵把脉。他指尖拈了一根银针,熟练而精准地刺进了顾陵手心一个穴位当中去。

      萧宁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惬意地想着,这次醒来,该怎么折磨他好呢。
      可是那个扎针的动作一连重复了好几遍,面前的人都没有任何醒来的趋势。萧宁盯着魔医族中第一圣手方施微蹙起的眉,不耐烦道:“怎么回事?”

      方施收了针,有些怜悯地抚了抚面前死去美人已经冷掉了的手腕,回头冷静地躬了躬身,口中道:“尊上,如您所愿,此人九条命已然用尽,身死魂消,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什么?”萧宁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有些不快地说道,“他的命,我一条一条记得清楚,我明明只消磨了他七条命,你却说……”
      他说到这里,突兀地顿住了,脚步轻移,走近了些,带着些希望和不确定,又问了一遍:“他那两条命,去哪里了?”

      方施仍旧低着头,冷漠又恭敬地答道:“那恐怕是在尊上第一次杀他之前,他就已经死过两回了。尊上深恨此人,如今他死了,不是正合您的心意么……”

      “胡说!”萧宁愤怒地往身后一甩,地宫中的池水被他隔空激荡出巨大的水花,“他那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搞死过两次?他这是串通了你来骗我,想要逃命么?”

      方施嗤笑了一声,笑声恍如锋利的刀子,直直破开他的心口:“尊上这话说得可笑,在下与此人素昧平生,不过是被尊上请来助他复活罢了,为何要救他?如今人也死了,在下也没有再来的必要,还请尊上自行处置尸体吧。”

      他竟然就那么直接收了针匣,礼节周全地冲他躬身一礼,随后转身便离开了空荡荡的地宫。地宫外的侍卫恭敬地关上了门,四面墙上点燃的烛火被激得一晃。

      萧宁神经质地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突然倾身上来,凑到了顾陵面前,他轻声细语地说道:“我知道你在骗人,我告诉你,我数三声,你若是还不醒过来……”

      “我……”
      “我便把你扔到魔族那群喽啰中去,他们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冰肌玉骨的大美人,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我数了,一……”
      “二……”
      “三——”

      萧宁盯着面前之人一片平静的侧脸,嘴唇颤了两下:“你说话啊。”
      “顾朝笙!我叫你说话!你平日不是很爱说吗!”

      他抱着他,挥挥手便把他从那木架子上解了下来。顾陵软软地瘫倒在他怀里,仍凭他怎么摇晃喊话,惨白的嘴唇都抿得死死的,一句都没答过。
      萧宁有些慌了,他颤着手摸了摸怀中人的脸,触手却是一片冰凉。顾陵许久没有见过太阳了,一张小脸惨白一片,唇心朱砂仿佛一滴鲜艳的血。

      “你……你说句话啊!”
      “师……师兄……”
      “师兄!”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死!”

      地宫外的侍卫听得紧闭的门内突然传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他们守在这门外,听过门内各种各样的声音,淫靡的、哀求的、调笑的,却从未听过尊上如此痛苦的声音。
      不过……被关在这里的那个美人,他们也见过,每次见的时候,他总是神色恹恹,双瞳一点光彩都没有,仿佛早就丧失了所有生的兴趣。如此死去,也……不是件坏事吧?
      门边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忙又把头低了下去。

      “……”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怨、便凄凄惨惨无人念。待打并香魂一片,守得个阴雨梅天……”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去年来是何年?”

      耳边传来朦朦胧胧的声音,似乎有女子隔了帘子在唱曲儿,鼻间一片甜腻的香气,还有几声娇笑夹杂在空气当中。顾陵很难受地皱了皱眉,终于睁开了眼睛。

      “二师兄醒了!”
      “二师兄天天跟咱们吹嘘自己常来这处,结果还不是来了就睡着了,没出息!”

      这是在哪里?
      谁在说话?

      顾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竟不痛不痒,似乎什么伤痕都没有。朦胧之间他又不经意摸到了自己的右手手腕,那手腕洁白柔嫩,没有禁锢了他多年的那个玄铁锁环——他被抓去的第一天,萧宁就给他扣上了那个锁环,直到他死也没有摘下来过,玄铁冰凉刺脑,叫他刻骨铭心。

      “二师兄别不是傻了吧?”
      有个少年在他面前笑嘻嘻地挥了挥手,他勉强聚焦了些视线,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小……小六?”
      尝试着开口,那被他称作“小六”的少年哈哈笑着坐了回去,口中道:“得了,没傻,看来是睡迷糊了。”

      头痛欲裂,顾陵挣开了他身边正为他倒酒的一个女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似乎是身在什么阁子里,调笑嬉闹之声不绝于耳,他身边坐着的,赫然是早在当年妖魔攻上终岁山一战中便死去了的同门师兄弟们,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还有几个记不清名字的别的长老座下的弟子,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顾陵头脑一懵,一句话脱口而出:“萧宁呢?”

      “你在这儿找萧宁干嘛?我看你找削吧,”小六瞥了旁人一眼,奇怪地答道,“再说咱们下山来找乐子,能带上萧宁嘛,要让他知道了,肯定会告诉师尊的,到时候师尊还不打断咱们的腿?”

      从前……他年少轻狂,最爱跟这群狐朋狗友下山逛青楼、调戏姑娘,还闹出过各种啼笑皆非的事情。

      顾陵一把抓住小六的手腕,用力得几乎要把他的腕骨捏碎:“今年……今年是哪一年?”
      小六疼得龇牙咧嘴:“二师兄你有病吗疼疼疼!今年……长颂二十六年啊,你傻啦?”

      长颂二十六年,长颂二十六年,那一年……他还只有十九岁。
      而萧宁,也不过只有十六岁。

      顾陵一把推开了小六,疯了一般冲到房间另一侧的一面铜镜前去。铜镜照人不清楚,但他还是清楚地分辨出了自己此刻的样子,他身着终岁山特制的白衣,袖口一圈水青色花纹,双眸明亮,唇色红润,几乎看不清唇中的朱砂。眉心点了一痕红——终岁山所有弟子眉心皆点一点红,只有他年少时偏爱拉长了些,只觉如此更衬人风流。

      顾陵呆呆地在那铜镜面前坐了下来,几乎想要放声大笑。
      老天保佑,他……竟然重生了。

      重生到了十九岁那年,那年,他还是终岁山清江仙尊座下的二弟子,整日不务正业,最热爱和门下师兄弟下山闲逛,斗鸡摸鱼,调戏姑娘。萧宁也还是他乖巧的小师弟,终岁山第一背锅侠,不曾堕魔、不曾生恨、不曾杀他,一切……都没发生过。

      都还来得及。

      “对了二师兄,上回那件事你想好什么时候去办了吗?若师尊问起,咱们还是按老一套?反正萧宁不是一次两次碰上这种事了,他说了也没人信,挽山仙尊肯定也不怀疑我们……”

      当年他们太小,时常闯祸,而顾陵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每次都引导着各位师兄弟把祸端都栽赃嫁祸到萧宁身上。也怪不得萧宁后来那么恨他,现在他回想起自己干的事,也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

      但是打自己是万万不能够的,于是顾陵回过头,板着脸在方才同他说话的小六头上拍了一巴掌,口中训斥道:“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责任,知不知道?你小小的年纪老想着栽赃陷害你小师弟,成何体统?若再让为兄听到这样的话,我就替师尊好好教训教训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文求收:《病美人今天掉马了吗》
    以及我的预收↓
    狡黠之臣vs宠妻暴君
    景宿出身于名相世家,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为和他一起长大的六皇子晏离铺好前路,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
    谁知晏离登基后一改从前的懦弱温和,变得暴戾无常,百姓们怨声载道
    为了结束这个由自己开始的错误,景宿将暴君一剑捅死在龙椅之前,随后上吊自尽
    可睁开眼睛,他却回到了暴君刚刚登基的时候
    ——手边还放着一道新鲜热乎的赐婚圣旨
    景宿:……我还是死了好了
    *
    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看试手,补天裂。
    双重生·先婚后爱小甜饼
    惯例1V1+HE
    注:
    1.
    四坐且勿语,听我醉中吟。池塘春草未歇,高树变鸣禽。鸿雁初飞江上,蟋蟀还来床下,时序百年心。谁要卿料理,山水有清音。
    欢多少,歌长短,酒浅深。而今已不如昔,后定不如今。闲处直须行乐,良夜更教秉烛,高曾惜分阴。白发短如许,□□倩谁簪。
    ——辛弃疾《水调歌头·四座且勿语》
    2.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怨、便凄凄惨惨无人念。待打并香魂一片,守得个阴雨梅天……梦短梦长俱是梦,年去年来是何年?
    ——汤显祖《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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