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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小姨,‘突然’的意思,是指措手不及吗?]
      [……我觉得,那只是因为事情的发展不像我们想的那样,而感到茫然罢了。]
      [我并没有把谁在自己心里构架出一个自以为是的形状。]
      [可事实上,只要在乎什么,心里自然地就会想很多很多。正因为不可能事事如意,世上才会有愤怒和背叛……]
      [我没有愤怒…小姨,我只感到慌张……]
      [那也是负面情绪的一种,诺言,就是因为有正面的快乐,才会有负面的慌乱、紧张、嫉妒、不安、愤怒……这就是…人……]

      ——

      我想看原野烧开水。
      哪怕只是一小壶开水而已,只要他愿意烧,我想,我会很幸福的把它当琼浆玉露喝下去。所以,在他家楼下不远的那个超市里,我出来的时候手上提了满满两个大口袋,虽然原野讨厌吃高丽菜,但为了奖励他即将要展示的烧开水‘绝技’,我买了好大两棵!

      他顺遂地接过口袋提到手里,不知道夕阳为我们拉下的长长身影,看起来是否像一对惬意的少年夫妻?这个想法是刚刚成型的,我为此而偷笑——曾几何时,因为这样无聊想法而笑出来,那是我不可想象的事。
      看着电梯的楼层数字一个个跳去,心脏像坐上了云霄飞车。他没有特意说话,密闭的小空间却从未显得窒闷。偷偷看着他那微微翘起的发尾下,那段坚实有力而形状优雅的脖子,顺着洗练的线条流畅地湮没在衬衣的领子下面,我听见,我的心,一拍一拍地跳动着,声音那么沉稳,那么确定。

      直到他走在前面,一如既往地拿钥匙打开门,那种大而化之的动作,把钥匙弄得叮当作响的方式,每一招每一式,都像定格似的镌刻在我的眼里。
      然后,大门打开——
      他的身躯,停滞在门前的位置,扎扎实实地堵住了前路,我看着他的背部,似乎在刹那之间,倏然紧缩成强硬的线条——那也许是看不见的!可那突然间的变化,几乎引发了空气的质变——我感觉到了什么,不自然地追问:“怎么了?我要进去……”

      是的。我要进去。
      他不应该把我堵在那道门之外。
      那道门后,是他的房间,他的家,即便里边变成妖魔鬼怪盘踞的巢穴,他也该让我进去的。
      可他却转过来了。似乎真要把我挡在外边,严实地封闭了我看向里边的视角,所以姿态尤其别扭!
      “你回去吧。”

      莫名其妙!
      这道门什么时候变成三八防线了?!
      “可我……”我有些急了,一个人的脸色怎么可能在眨眼间变化?!不敢说那样的面色叫‘气急败坏’,但我的印象中,只有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像冰晶一样的眸子——琥珀色不再是温暖的颜色……

      “你回来了?”这个时候,门内竟传出一把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如果没有那温柔的音调,我会误会那是原野在说话!
      这把声音一传出来,他立即对我下杀手锏!
      “回去啊,今天不行!”甚至是有些狼狈的,他推挤着我,剥下我紧扣在门框上的手指!多么过分的动作,他不知道他的手像死尸一样冰凉?把我关在门外,直到五分钟过后,我才静静地低下头,看着从超市里提回来的口袋,掉了一个在我的脚边——它们本来应该像孪生一样,是两个才对,可现在……却有一个,生生地被关在了那扇门的后边……

      他带走了装高丽菜的那个口袋。
      他明明不喜欢吃高丽菜。

      收好口袋,我茫然地四处望望。他叫我回去,是呀,我也有自己的家的。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我逐渐以为这里才是通向‘家’的那条路。如今,却突然被赶了出来——好突然,对不对?于是我找了个角落,就蹲在他家门口的消防栓下,拿书包垫着屁股,默默坐下来……

      裙子的口袋里硬硬的,我随便掏了掏,发现是手机。
      不喜欢用手机,所以时常忘记充电。这种时候,我完全可以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告诉婕妤或小波:可恶的原野莫名其妙把我赶了出来,因为他家里居然有客人!可手指一接触到按键,我便不想联系她们了。真不凑巧啊,越不想联络她们,我那时常处于无电状态的手机就偏偏是电池满满!
      然后,那道门后边似乎传出了激烈的声音。
      也许是他在大吼吧?
      生气的时候,那家伙一定会大吼大叫的!呵呵,像霸王龙一样的家伙……他是怎么活在这个人类社会的啊?握紧手机,我把脸埋进膝盖里——因为眼睛突然湿湿的,像快要哭出来似的。真讨厌!我最讨厌这样毫无理由的流泪了!

      我也许该走。
      他叫我回家的。
      可是,为什么他说怎样,我就一定要听呢?当然,如他所愿,我拍拍屁股走掉,那样子一定很帅!可是……我刚好买了两棵他讨厌吃的高丽菜……如果我不在的话,他一定会丢在冰箱里直到发霉腐烂都不会碰的……
      那样的话…高丽菜……太可怜了……

      时间溜走时,是静悄悄的。我蜷缩在那里,有些困倦。直到耳朵旁传来轻缓而沉稳的步伐声音,我才恍惚地抬起眼睛瞄一下——也许是路过的邻居?或者,是他开门来叫我进去为那找麻烦的高丽菜提出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
      可是,我几乎是立刻就失望了!
      那只是一个高大的背影而已。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整齐光滑,气派非凡,这样的背影,很像电视和财经杂志上那种成功人士,背后衬托着的不是金贸大厦就是世贸大楼或者沪深股市交易大厅……总之,在这样的小区楼层过道上,他的存在就像走错地方似的。

      不是原野。
      我默默地用手敲敲发痛的脑门,再伸直双腿活动一下麻木的神经,茫然地看向他家那道拒绝的门——却不料,一头撞进一双惊诧的眼里!

      他就站在我面前!失魂落魄,嘴唇苍白!
      半晌过后,他才焦躁地走过来,一把将我拉起——“不是叫你回去吗?干吗蹲在这种地方啊?丢脸死了!”

      是小孩子才会这么无理吗?
      他这么抱怨的时候,苍白的脸上掠过一抹红晕,躲闪着我的眼睛,像有一百个不好意思的小虫在啃噬他的自尊似的!急匆匆地抱怨着,嘴巴不肯停下,生怕他的话头一旦打住,我就会插进去冒出一句让他难堪似的!
      “我、我这不是来做饭的吗?!不吃就算了!”他的消极抵抗终于引爆我的怒火!包袱款款,我提起书包,转身朝电梯口方向走去。
      “不——”手比嘴巴动得快,他伸过来捉住我的手,凉凉的,透过我的指尖,我感到那皮肤下的震颤,轻微而又急促。他在担心什么?还是在焦躁什么?他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既然没走,那就进来吧。”有些狼狈地为自己开脱着,他赧然的样子像个等候发落的小孩。似乎察觉我为此而观察他,他突然转过脸去,无比别扭地申辩:“谁、谁叫你买了高丽菜啊?你敢走的话,我就把这它们一棵一棵地从阳台上丢下去,砸你哦!”

      当我买的是炸弹啊?!这家伙有没有搞错!?
      理所当然地找到台阶下,我自然而然地任他牵着我手,回到他那刚才仍是禁地的家。客厅没有任何变化,很难相信我刚才确实听到了些微的争吵声音,不由得随口一问:“刚才在家里的是谁啊?”
      我明明听见‘你回来了?’这句话。

      他也许会生气,因为我探究他的隐私?我这么乱乱的想着,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也不想去看他的面部表情,哪怕他很可能会恼羞成怒——
      可他没有……

      静静的,悄悄的松开我的手,琥珀色的眼眸没有焦点,慢慢走到阳台前撩开窗帘,默默看着楼下,然后一字一顿地告诉我——

      “那是我老爸。”
      楼下似乎传来汽车引擎的声响,然后远去。

      老爸。
      通常这个称谓,象征着宽容、严厉、慈祥、伟大……有时也代表权利。
      我并不清楚原野的‘老爸’到底代表着哪一种,因为直至今日这个称谓所表现出来的存在感也许比一张劣质卫生纸还薄。
      但我不得不问,因为他的眼里,对‘老爸’的称呼,并不像他嘴里喊出来那样轻佻随意。那是寂寞的目光,因为瞳孔的成色很淡,所以看上去更冷。冷,也不一定代表冷漠,有时候,那只是缺少温暖……

      “谁?你爸爸?我怎么没看见?!”所以,我还是像普通人那样大惊小怪一番,并且突然理解了原野刚才的行为。——但凡我们这样的年纪,父母要真举双手双脚赞成提前交往,那倒真的有点不可思议!他突然把我赶走,也许只是为了消灾解难。

      可这样的‘反应迅速’,并不会让人感觉愉快。
      “他就从你跟前走过去。”他走过来,默默地站我身边,夺我正在处理的高丽菜,用手剥开,那用力的样子像在扒开敌人的心肝!
      莫非刚才我跟前经过的那个‘白骨精’背影,就是他爸爸?!
      “咦?!看上去好年轻!”没错!那背影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挺拔又修长,仔细联想的话,还真跟原野的身型相似——可惜啊可惜,没有目睹‘传说中的父亲’的脸!
      我转过头,仔细对比参照物——“你爸爸跟你长得像吗?”那么说,就是个老帅哥喽?不!现在就流行成熟气质,搞不好他爸爸比他的杀伤力更强!

      显然,我这无厘头的问题着恼了他,原本还稍显郁闷的脸顿时活性化,把可怜的高丽菜往水槽里一丢,恼羞成怒:“诶!你问这个是想怎样?!”
      吃醋了!看他的脸就知道!这人跟小孩子似的容易理解,真想不透当初我为何觉得他比几何函数还难懂。=_=|||
      “没有,我只是好奇作为一个小帅哥的父亲,他至少也应该是老帅哥。”满足一下人家的虚荣心吧,免得人家误以为我捡了老的,丢了嫩的。
      “少跟陈婕妤一样口花花!你们女生是妖怪啊?那种老头有什么好帅的?”言下之意颇有‘我才最帅’的意思。
      “那不也是成熟的魅力吗?”我嬉皮笑脸,原来婕妤已经口头上哈了他老爸很久了,嘿嘿,终于被我逮到话柄了,婕妤!
      “拜托~~那种人一天到晚只知道撒谎,十句话有九句都口不对心,你没看见他那张脸,一想到跟我差不多的样子居然假惺惺地伪装正人君子,真叫人恶心!”

      严重的亲子矛盾!
      “那你承认你长得像你爸了。”我点头,原来如此。难怪有人说,一般人都跟和自己相象的人无法共处。
      “你找吵架啊?!”霸王龙变身哥斯拉——开始喷火!
      “没有啦~~”我打个哈哈岔开话题,免得这家伙一时火大,拿我开刀。“我几乎没见过他出现诶!”

      “应该是从来没见过吧!?”一抓住我话里的口误,他立刻斜睨着眼,琥珀色的宝石熠熠生辉,唇边勾起颇有点得意的冷嘲——话题转移战略成功!这家伙脸色好多了!
      “为什么呢?”这个时候,就要学着梦幻少女那小白兔的乖乖模样,尽量以‘谦虚’的态度来满足霸王龙的虚荣心。
      “嘿,当然是我三令五申,叫他不准过来打搅我!”果然,霸王龙骄傲地翘起了尾椎,然后以一种憾恨而略带高傲的口吻道:“哼,只不过他太狡猾了,他的西装里一定有个异次元口袋,可以装无数把备匙,不管我怎么换锁,他都有办法进得来!”

      世界上会有小孩,不停地换锁来对付自己的老爸吗?
      我正剥着青椒的手,静静地缩了下来。抬头看看他的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看着我。
      出乎意料,刚才那句洋洋自得的话,似乎并不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因为他的眼里不存在得逞的威风,他只是说了出来,用一种演技,然后再仔细等待观察我的反应。
      我突然感到冷寂。没来由的冷……
      这眼神太陌生了!
      从没有在这双眼睛里,寻找到这种颜色!
      薄薄的,透明的,浅淡无情的……他的眼睛,看起来就是那样,明明是一片漠然,我为什么会觉得很痛苦呢?!为什么…我会觉得那是悲伤的颜色……?

      “吃惊吗?”半晌过后,他冷淡地转过头,默默地剥着高丽菜,说话的同时嘴角轻轻勾起,那真是一种惨澹的画面!
      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呢?拜托~你比较适合叉着腰大骂或扬着拳大打出手!明明不想笑的样子,偏偏硬拿张笑脸出来见人——拜托!不要这样!
      “总、总有一点吧~我现在才知道你没和父母住在一起耶!”我惴惴不安。
      其实早该察觉的。
      或许,冥冥之中的我,早已经默认了这个认识。从走进他家的第一秒钟开始,我就知道——这个男孩,是孤独的。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而他,总不至于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但外面许许多多的传言肯定了他的出身,肯定了他的成长,肯定了他的存在来自于传承——所以,我相信,他并不孤单!应该不会!就连我这样的人都不曾感到孤单,他,更不会!
      不是吗?

      ‘父母’二字,似乎抽痛了谁的神经,几乎就是同一时间,我听到身边传出一阵古怪的挤压声——剥到一半的翠绿色高丽菜,在原野的手指间发出一声声叽咕叽咕的惨叫!修长匀整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失血的苍白,当那挤压的力量升腾到临界点时——也许我立刻就能听到‘啪叽’一声怪响,像怪兽捏碎人类的脑袋一样,一种预示着脑浆迸裂的可怕声音——
      “原野!你放手!”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我劈手朝他手腕打去,他蓦然一惊,似乎才刚回过神来,两手一松,那半颗高丽菜滚落到光洁的水槽里,突然迸裂开来,成为许许多多不再需要处理的小碎块!

      多可怜,我真的不应该买高丽菜。
      被不喜欢它的人处理,高丽菜的心一定在痛哭。

      “啊?!”之前的某个瞬间,原野的眼睛,几乎没有焦点,他看的是哪里?
      “这么讨厌高丽菜吗?被讨厌它的人吃掉,高丽菜也不会高兴的!我买的时候,你应该说明啊!”不是不难过的。我发现自己正在期待他的反应。也许,我现在正期望着打探别人的隐私,就像每个小院落里四十岁以上的无聊妇女都爱干的事一样!
      我希望他告诉我什么。
      哪怕只是一点点。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坏,那是一种排斥。比冷漠更伤人,他在需要我的时候才敞开心门,在不需要时就一把将我推开!
      此时此刻,我才终于意识到——即使是情侣,也仅仅只是走在一起的两个人。既然是两个个体,那么,迟早有一天会分开……

      他拧开水喉,默默地冲洗着双手,瞪着那银白色的水柱,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到那沉默窒闷地控制着我的心跳,压迫着鼻腔呼吸困难,我才终于发觉——他其实根本不想说任何话!
      “啊~啊啊~~我明白了。”我把青椒放下,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洗手、擦干,再把流理台收拾停当,使它恢复到之前那个几乎像永远不会被使用的模样!他不需要关心!不需要他父母的,也不需要我的!就像他那个时常不被使用的厨房一样——
      “大后天要填报志愿了,你一定没问题,但我需要再仔细想想,所以,我先回去了。晚饭麻烦自己解决吧!”冲出厨房,将那压抑粘稠的空气抛到身后,拎起书包时,喉咙里突然呛出一口冷冷的气流!
      张开嘴巴,滚烫灼热的温度猛然从眼眶周围的皮肤下面渗透出来!那么迅速,那么措手不及!不应该哭的!我们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没有吵架,之前也很快乐!我只是不明白为何‘父母’会成为一个人生命中的禁地——明明是拥有一切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奢侈地把别人稀罕的情感抛却在脑后!?

      我一定走得很快。
      眨眼之间我已冲到大门前,扭开门锁的刹那,我几乎感到呛出喉咙的声音,就快变成自己的哭泣!真讨厌,我不喜欢这么悲怆!我明天一定可以笑出来的,忘掉今晚的不愉快!明明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不应该哭的!
      门锁,卡嗒一声开启,当我顶着无比的勇气快要将它拉开时,他突然从后面拉住我!——冷冷的手,跟我眼角的泪,为什么温度那么近似?

      “不——”轻飘飘的声音,和他以往的音调不一样。迟疑又踌躇,像比我更不堪。
      “我不是在生气!”然后加重语调,开始渐渐回复往常的节奏,像个本性不坏的坏孩子,以赚取蒙骗别人的眼泪为乐,自己却是一副‘我不想这样’的调调!
      “那你到底想怎样?!为什么对着高丽菜摆脸色?!它欺负你了吗?还是你对它有意见?!你爸爸妈妈没有教过你,浪费蔬菜粮食跟虐待小动物一样可耻哦!?”我转过身来,很意外,我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他那跋扈又别扭的模样,可是——
      他却用一种被人捅了一刀的眼神望着我。

      “我、我正在想,你会不会因为我赶你出去而生气……”一手摸着下巴,他甚至有些尴尬地移动着手指,渐渐拢住自己的嘴唇,似乎难以启齿,于是他把目光调到旁边的同时,又上前一步,把已经打开的门关上。
      “我才没那么小家子气!”嘟着嘴,我把不满写在脸上。
      哈~原来我们这种样子,还真有点吵架的嫌疑!
      “我、我不喜欢他来找我……”他侧过脸去,尴尬褪色了,他的眼只剩下寂寞。
      “谁?”
      “就是他。”
      原来真是在说他父亲。
      真奢侈。
      我就找不出任何理由怨怼父母。我是他们恋爱的结晶,结晶一旦成型,便会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们的恋爱不在,我这个结晶依然存在。
      “我很希望我的爸爸像你父亲那样,千方百计地找来备匙,只为了能打开儿子的家门。”是的,我很希望。即使我的家门永远不换锁,我的爸爸,也不见得会回来看我一眼。
      “我不能理解。”我的声音,静静地回荡着,盘旋着,直到他的声音再次出现。他偏着脑袋,眼帘微垂,与其说是不想看我,不如说他什么也不想看。
      “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想得那么冷静,你好象可以理解、原谅所有的事……诺言…你好象是一个不会受伤害的女孩。”他突然扯开嘴唇,望着空荡荡的客厅角落,眼光落在任何一处,偏偏不再降临我身。
      “因为你太固执!不管什么事情,都以自己的标准为标准!”他凭什么突然这样说?我不曾受伤吗?如果不是他,我也许会在同学的恶意中崩坏!他为什么突然否定一切?难道就因为他的躯壳里,始终住着个幼稚的灵魂?!
      “那你的爸爸会为了自己的面子,阻止你和母亲见面甚至交谈吗?会叫你写那些一看就是骗人的自我推荐?你的爸爸会把你当商品一样拿到陌生人面前炫耀?看啊,这是我的儿子,长得不错,脑筋也可以,我是个称职的父亲吧?这样的儿子不就是证据吗?会不会?会不会?你爸爸会不会?!”

      他突然转过脸来,让人无从知晓那是真正的愤恨而还迁怒。我只觉得,好象从这一声失控的大吼里,我窥视到一只外表完美的水煮鸡蛋悄然龟裂的痕迹——从那窄而细的扭曲裂缝里,我似乎看到了,那里头是一颗半熟卵……
      多么让人遗憾的事……
      煮鸡蛋时最郁闷最遗憾的,便是敲破这只蛋后,才发现里边半生不熟。
      坚硬的蛋壳,光滑细腻,一旦破裂,便不能缝合。越是坚硬纯粹的东西,越是如此,他不能忍受一丁点污秽与不完美,所以他与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在那脆而硬的蛋壳两边。如果此时再将他拿到沸水里去煮,那半熟的柔软内在会变成混沌的东西,彻底被破坏……
      我把他的壳敲碎了?
      或者不是我,而是因为我不小心窥视到他的秘密,所以他将自己对这个复杂的世界的种种不理解与愤怒,都倾倒在我的身上?
      因为他,只有他,在人人都必须渐湿裤脚的下雨天,仍然强求自己要洁白无暇!

      [诺言……男生是百合,因为,百合象征最纯洁的事物。然而,完全的纯洁其实是一种残酷,为了保持自身的纯洁,就只能把伤害都转嫁到别的地方。所以,男孩子是冲动的,少年在古代希腊,也象征倔强与血腥,是战争与决斗的源泉,……他们一方面是纯洁的,一方面又代表了最残忍杀戮的一面,纯洁建立在无视伤害之上,就像圣洁的天使弥迦勒,也是‘武装青年’的代名词……那真是一种奇妙的花啊……看起来是那么美丽高雅,可仔细一看的话,古代的战争武器似乎就是它花冠的形状。圣经上说……百合原本是…夏娃流下的第一滴眼泪……她为什么而流泪呢……?]

      “不要拿别人的父亲做比喻……”我吸吸鼻子,用手揉去眼角的泪水,一字一顿地:“不要因为自己不高兴就迁怒别人……为什么要这么愤怒…理解别人,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什么时候起,他的倔强开始成为伤害的利矛?多浪漫的说法,像百合刺穿胸口——小姨,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他也一字一顿,像磨着牙齿地回答我。
      “是吗……”我突然呼出一口气,因为胸口涨满疼痛无法释放。不知道伤在哪里,但我却哭泣。而这个时候,一道急促而突兀的电话铃声,刺穿这沉寂的夜——

      他浑身一颤,像措手不及。看着我的眼,那么复杂,仿佛很想解释什么。但那铃声如此执拗,像不肯罢休的鬼怪在纠缠。他焦急地转过身去,却又不时地转过来看看我——这个样子,多像一个手足失措的小孩……
      “你接电话吧。”我静静地说着,不看他的眼睛。
      “等我,我有话跟你说……”他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所以变地格外镇定,转身过去前,语气里有强烈的恳求意味。
      但我也像他,何尝感觉不到那失措慌张的滋味。他意识到他伤害了我,像我也意识到我在某一刻没有理解他,所以我看着他转身走过去。
      打开门,在他接起电话的那一秒,我轻轻地走出去,慢慢的、慢慢的……

      ***********  ***********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他没有来学校,他再次旷课了,这一次,像真的决定不再出现……拒绝涉入这个复杂难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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