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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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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诺言,我也许会结婚……]
[诶?怎么这样突然?]
[老姜,你知道的,陪我十年有余的编辑。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是他……]
[吓!你曾说此人木讷到极点,真正面目可憎,孤寡一生也不能屈就于他……]
[惟有他真正包容我……]
[但是……]
[诺言,过了三十五岁便没有谈情说爱之资格,现实并非有情饮水饱。]
[小姨,我以为你是浪漫一生又何妨……]
[现在流行少儿文学,我的书越来越不好卖,人人冷落我,惟他态度依旧……]
[那不是爱!]
[我知道。]
[……小姨,你以前告诉我的那些,现在让我觉得全是假话……]
[……不。那些都是真的。只是,当你失去了那些真实之后,你就会觉得,虚假的东西反而看上去更美好……]
[我…不太舒服,还要复习…想先睡了…再见,小姨……]
搁下电话,我匆匆洗过澡后钻进被窝。
一个人瞪着孤单的床头灯,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零散的歌声,大概是还不肯入眠的夜猫子在聆听。
新不了情。
一首寂寞到颤巍巍的老歌。那旋律远远听着,让人想哭。我索性把窗户打开,迎入一室凉风,也让那歌声更近地传达过来。
周围的人不明白,小姨一个美貌的才女,何以小姑独处将近半生。爸爸也不理解,但他向来忙碌,以小姨的自我,他不与置评,自然也就得过且过。我只是小辈,却总是与小姨接近,总记得小姨那时不时夹着凉烟的纤细指尖,散发着一股香烟的浓郁,以及寂寞的清凉……
小姨的婚期突然,我却一时间失了分寸,连祝贺都欠奉。依稀记得,自己总觉得她在坚持着宿命,或许那坚持是一种等待,也或许,那坚持只是一种自虐。像是无形中,没办法将某些东西遗忘,以至于到了如今,仍旧无法得到新的填补。于是乎变得匆忙,看似突然顿悟,实质却是自暴自弃。赶紧将自己如同存货般出清,像假期的百货商场里打折削价的昂贵奢侈品。
小姨的人生经历比我丰富,她看到的东西比我多,可她却想不到自己会走上糟糠的轮回。她强调着三十五的界限,而现在的我,离那个界限还遥遥不可期。
长出一口气,我拉上被单,强迫自己入睡,却不自觉地想起下午的事,于是越发睡不下去,索性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数羊。
——当时的我,很快就找到了高兴。
学生会的事务不会像偶像剧里描述的那样繁忙,但校际辩论会在即,他的工作量也不是那么轻松。留在学生会活动室里联络着有可能参加的选手,我正巧看到此君焦头烂额的一面。
[大驾光临!小甜甜来参观么?]
见我冒失闯入,他立刻展露迷人笑靥,温文而不失风流倜傥,真正是诱人眼球的一个领袖型人才!
活动室里没人,学生会会长原来是个不善使唤下属的人民公仆。
[谁是小甜甜?再说就剪你舌头!]
我出言恐吓。
[你的口气怎么跟婕妤一个样?]
他苦笑着,放下电话,收好学生联络簿。
[因为她对收拾你特别有心得!]
明眼即可看出,高兴与原野哥们相处,却被婕妤吃得死死。难得的友情食物链。
[呵呵……]
他笑得好不尴尬,却又不失自然。冷场两秒钟,他开始提醒我出现在此的目的。
[是原野叫你来的吗?他答应参加辩论赛了?]
[怎么可能!]
用脚趾想也知道,那家伙宁愿睡大头觉也不会珍惜这种‘抛头露面’的机会!
[那你……?]
[啊对了!你事忙完了吧?跟我走一趟!]我腆着脸要求。
[喂!干吗?]
他顿时戒备有加。天生的危机嗅觉灵敏,很难被设计。
[来就知道了嘛!]
生拉活拽,我当时觉得这简直就是我的天职!然后,我成功地把他引渡到操场,当小波看到他的出现时,我清楚地看到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面,躲闪着迷茫和喜悦的双重情绪,那一瞬间,她显得如此可爱。
然而高兴似乎从我那明显的奸笑中获得了某种灵感。
他似乎明白了。
所以他笑得特别淡,笑容像他唇边掸去的一缕轻烟。
他甚至和原野交换了什么眼神,可我却没有注意。我的注意力放在好友身上,拎着扫帚快乐地跑到婕妤跟前,总忍不住去搜寻小波身边的事态发展。
很快,原野便冷漠地转过头去,将扫帚丢到一边。他似乎已经完成了一块不小的面积,堆成小尖锥状的垃圾利落地放在一边,然后,他走到操场篮球架下,纵身一跃,跳起来玩着抓篮框的游戏。
而高兴则自然地走向小波,似乎上去说了什么,小波脸红红地垂下头,高兴则把她的扫帚接过来,有模有样地接管下面的打扫工作,并且保持着和小波若有似无的交谈……
[进展不错……]
我完全自得其乐,充分地享受到了媒婆的成就感。
[你怎么笑得这么贱?]
婕妤大咧咧地皱眉。
[嘘~~小声点!你不觉得那边的感觉不错吗?]
我不爽他们为何这样瞎目。原野也就罢了,婕妤居然也是如此。
[完全看不出来!你了解高兴以后就会知道,那家伙对女孩子都这样!]
婕妤耸肩,看来认识高兴已不止三年五载。
[你们很熟?]
[他和我们的孽缘从穿开裆裤起,不过他早我们一年从贵族学校转学。他爸是传媒界名人,年轻时和原伯伯一起当过兵,你说我们熟不熟?]
[原来如此!]
难怪他和原野之间的感觉不像是在学校里培养出来的默契。
[那小子的家族完全是个女儿国,独独一根男苗,简直如同大观园里的贾宝玉一样长大,跟女人混的经验一箩筐。]
婕妤紧接着说道。
[难怪觉得他对女孩子很有经验似的。]
我点头,高兴平时看起来持重大方,具有少年很稀少的领袖气派。但在这淡漠温和的面具下面,他其实相当鼓噪,轻佻又话多,却显得不失分寸。没有丰厚的经验做后盾,很难想象这样两面三刀的十八岁男孩子会受女生欢迎!
[你还点什么头呀!白痴!我是说,高兴怎么也和凌波不合适!凌波是一根筋,高兴可是条花花肠子!]
这时候,婕妤才终于暴露出她的本性。‘女王陛下’的头衔之下,是她一抹爱操心的热诚!即使她并不一定欣赏小波,但她却从来不会停止这种直接而真诚的对人方式。
[可是……]
我迟疑了。
难道现在要告诉小波吗?或许,婕妤的担忧多余了……
就在这时,小波那边突然传来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和小波认识这么久,我从没见过她会发出这般动听的声音!空旷的校园里回荡着那脆生生的笑,看着高兴的眼眸,闪亮着无比水润的光芒!此时一道清风拂过,我和婕妤齐齐抬头迎向这缕清爽的风,远远的地方,操场边的攀登架上,原野高高坐在那里,望着无限的天空,夕阳的翅膀是绯红的彤色,映衬着他那被风的末梢扬起的发丝——
我们的那个下午,并没有任何不快乐……
直到夕阳为我们的身影拖上细细淡淡的尾巴,我们才结束了辛苦的打扫工作。小波独自一人回家,让人格外觉得不忍,尤其是我和婕妤、原野三人成群结队而行的时候。
[我送她回去吧,正好顺路。]
高兴突然展现出来的殷勤似乎正在印证婕妤对他的批注!我猛吃一惊,这家伙下手真快!
[你哪里顺路了?]
那时候,一直不予置评的原野,终于沉着脸色问他。
[我要顺路去老妈的报馆一趟。]
他无所谓地耸肩,牵着唇角和原野那冷澈的目光对峙。两个人的眼神各有凌厉之处,我突然发不出声音,婕妤则好整以暇地冷笑着看我。
[没有关系的,我自己可以回家……]
此时此刻小波再推托已经晚了。
原野突然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用一种怪可怖的眼神瞪着高兴——
[嗤——!随你便!]
那简短而冷漠的声音里,仿佛并不完全是一种放任,还掺杂着一种奇怪的冷嘲。直到看着他们俩远去,我们才彼此沉默地坐进的士,踏着晚霞的红色回家……
事后,我没有听到原野任何关于‘我多管闲事’的怨言。
但他的沉默让人难熬。这样的煎熬令我困顿着双眼直到天明,闹钟响过五次后我才姗姗而起,磨蹭了半天形同梦游,到学校时发觉自己迟到。
“你干什么去了?像国宝似地撞进教室,说多吓人有多吓人!”课间操时间,婕妤丢来一面折叠小镜。
照着镜子才发现自己面目可憎,眼大无神,两轮黑框高悬!
“唉…家家一本难念的经。”摇头晃脑,我实在无法启齿。整晚里,脑袋中古古怪怪,琐碎烦恼一箩筐,一觉醒来却全不记得。
婕妤嗤了一声,难得的,她的脸色不好。突然凑过来盯我半天,然后一字一顿地道:“想知道什么叫[好心办坏事]吗?”
“哈?!”失眠过度,我的口气也充满火爆。
“你这家伙,难道不想知道昨天那件事的后续?”
“什么事?”我糊涂。
“高兴把凌波甩了。干脆利落!”她抄着双手居高临下,脸上一片袖手旁观的冷漠,嘴里却吐出格外艰涩的语句。
“什么——?!”
犹如天上彗星一头撞进脑海!我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不见小波的身影!
“她今天没来。我是早上从高兴口中知道的……”她沉着脸道。
原来,婕妤早上碰到高兴,一时顺口问及,对方竟突兀地给予她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昨天?我送她到家楼下就离开了。]
[别胡乱出手啊!你没跟人家瞎扯什么颠三倒四的话吧?小心哦~~诺言很罩这个朋友的,你不想惹原野的话,就别招惹诺言的朋友!]
[啊……如果是那个的话,我已经说了。不好意思。]
[什么?]
[我已经跟她说了,我对她没半点特别意思。]
[——!?你、你昨天特地送她回家,别告诉我就是为了说这种话!]
[没错,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
“怎么会这样?”我失神地跌坐下来,突然觉得教室里的空气闷热得叫人想吐!小波……对不起!小波…对不起!
“他呢?!”一不做二不休,我倒要问问,小波哪点让他看不顺眼,非得遭受这样残酷的对待!如果不喜欢,一开始就不要跟我去操场嘛!
“喂,拜托!这不是什么大事吧?你一遇到凌波的事就头脑发热耶!”婕妤冷静地说着,可我不听!
“那是小波啊!我最好的朋友!早知道会这样,我宁愿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盲目地大叫起来。
何况她还旷课!
老天,她一定很伤心!
长长呼出一口气,婕妤抱怨道:“所以我讨厌这种小女生的友情!麻烦死了!有时间玩这个,不如花时间把自己的成绩名次提升两级来得实惠!”
直到她的话语在我那死光般的眼神中消音,她才生硬地道:“知道了啦!你们的友情很伟大!这总行了吧!”
“他人呢?哪个班?”
“在顶楼!已经有人去帮你出头了啦……”她的话音未落,我已冲出了教室。
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更多的经历见证我们口中的‘友情’。只是单纯地、单方面地,感觉那种情感是身体里的必须。就像阳光、空气、或者是水一样,是我们的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因为能见证那情感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我总是急噪、莽撞。总是尽可能拼命地想要证明,那种必须的情感是真实的、是可靠的!——当我冲上顶楼时,我看到了阳光下两个修长高挑的身影,一黑、一白,像两个决不妥协的个体,在初夏的浮光掠影中,怪异而和谐地交融在一起——
黑色的原野面前,站着白色的男孩。他们同时把头转过来,俊美而又深刻的五官,此时看起来离我异常遥远……
原野背对着门口,双手插在宽松的D&G工人裤口袋里。缂丝T恤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白炽的亮光。他的形貌是模糊的,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站在这里!
白色的男孩,脸上依旧挂着那熟悉的微笑。像什么都明白,却又像什么都不懂的笑容!
我的脑袋火烫,处于一种愤然的沸腾状态!我甚至我清楚我冲了过去,站到两个高大的男孩之间,第一句话到底说了什么——结果,我最终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高兴那种既像释然,又似沉重的微笑。
那其实是一种略略带着苦涩的表情。
那并不是笑脸。
只是这家伙姣好的唇角总是天生向上微翘着,所以大多数时候让人误读为那是一种甜蜜的微笑!
得到这个认知,我趔趄地倒退着,后背顶住一片坚实,茫然地转过头去,是原野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
一个几乎从来不笑的男孩。
一个看起来总在笑的男孩。
他们好相似!
可他们却一点都不像!
我糊涂了……
“你好象误会什么了,我跟你到操场去,只是因为她是你的朋友。虽然不能说,原野的女朋友就是我的女朋友;但至少,我和他同穿一条裤子长大,他的朋友就是我的。”
不…不…不……
不是那种关系!
我宁肯不是那种关系!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那是权宜的谎言!他唯一说过的谎话!
我不要你这种施舍式的怜悯!因为你的怜悯,我害苦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拼命摇头,在原野的怀里挣扎着。我不相信,他昨天所做的一切……只是、只是给足一个朋友的面子……
那么过分!
“后来我才明白你的意思,对不起,我想私底下跟她说总比当着大家的面拒绝要好,很遗憾她好象不能接受……其实我有喜欢的女孩,真的。所以我没办法骗她。”指着自己胸口,那家伙用那种似是而非的笑容,苦涩地说着。
——如果我不是那家伙的女朋友,我就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我不是……”
我听见我的声音在说。
在这响亮的阳光下,我听着自己在说。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三年前的那段歌声,我突然发觉,刹那的悔恨将我湮没在这可怕的阳光下——
“我不是他女朋友……才不是!你表错情了,我也是……”
为什么我们都一副‘只有自己能明白’的神气呢?
其实我们什么都不明白!
当我把双臂伸直,用尽全身力量朝前推去时,我知道我将身体里某些悔恨的东西倾倒在了别人的身上。
法律之所以规定我们在这个时期里所犯的错误能尽量被原谅,也许就是因为我们在这个时期里总是会犯下这样或那样的失误……
挣扎着从原野的钳制中逃脱,我明白我舍弃的,也许不仅仅只是肉眼看到的那些——我始终不明白原野为什么会站在那里。那一瞬间,我只明白,我后悔了……
如果没有和他们走近该多好?
我还是原来的我。
虚伪又懦弱,但却很安全。
越是受人喜爱的人,便越是有能力伤害别人。
我突然很怀念那个陪在小波跟前自说自话的方诺言……
那个‘诺言’没有伤害别人的筹码与能力,因为她其实不受欢迎。
她其实一个朋友也没有,所以她只能紧紧抓着眼前看到的那一个!
那个人是小波——
一开始就是她,到最后也应该是她……
“喂——!?”原野那严厉的声音在我身后,渐渐远了。
还是这个地方。
最接近天空的位置。
几个月前,我在这个地方,不经意地走进了他的世界,几个月后的今天,我在同一个地方,将他丢下!因为我在他身边产生的荒谬,直接而又间接地伤害了小波——原来小波受伤害的原因——是我……
我又逃课了。
谎称头疼,把自己窝藏在无人的保健室里尽情流泪。
这一次,没有人为我守侯,也没有谁会等我。转变如此之快,让我感觉之前的一切其实像一场梦。
其实都是我在推卸责任。害怕承担后果,其实我只想被人称赞。
虚伪也好,真诚也好,我只想被称赞而已。说一声‘你做得好’,我便满足。可是,世事总那么不如意,我终于做错——于是,错上加错,我应该把自己放逐!
头的确疼得似裂开。
当我敲着木然的头壳慢慢睁开眼,墙上的挂钟指示现在其实已经接近下午的上课时间。没有吃中饭,也没有睡好,我那黑黢黢的眼圈还像早上那样明显。我不能确定这样的状态是否应该直接去医院挂急诊,直到真正清醒过来才发觉身边挤得要命!
“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忍不住尖声一叫,挤在我床边这颗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哈~~?”伴随着熟悉的呵欠声,原野懒洋洋地直起上身。整个高大的身躯几乎有点委屈地缩在保健室的凳子上,也许是睡意难挡,这家伙居然就伏在我床边睡起大头觉来了!
“痛死了~~腰好酸……我早进来了。在你睡得鼾声四起时……”不仅如此,他还像个欧吉桑一样捶着腰唠叨。发梢部分微微的卷曲,在近处看去浓黑得像蘸了墨!那双清澄的琥珀色眼眸里,清楚地映着我的倒影,在他浓密的睫毛下忽隐忽现。
“你…你干吗?!谁打鼾了?!我、我跟你们绝交了!”不知不觉地退后,我语无伦次起来。下意识抬高手部,牵起被单遮掩。
“说什么啊?有种再说一遍。”几乎成了口头禅,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恐吓的硝烟味。反倒是我有点条件反射,下意识就缩了缩身子。
随手搔了搔微长的发尾,他似乎觉得有点热,修长的手指拈着领口扇了扇,环视四周:“M的!这地方怎么穷酸得连冷气都没有?”
“谁会在四五月份开冷气?!再说,这是学校,不是你家!”我没好气的,继续缩在角落里拿被单当挡箭牌。
他那水银般冷澈清凛的目光默默将我浏览一周天,突然沉下俊美的脸,说话那口气不用开冷气就应该冷得很强劲了——“干吗?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干吗拿被单当在这么高?”
光说还不行,他居然大刺刺就爬上床来,把我死死抓住的被单撕了下来,丢到一旁!
“当我病毒啊?!”
“那、那当然!孤男寡女……谁保证待会儿你不会兽性大发?”磕磕绊绊地把反驳交代清楚,话一出口,我立即就羞愧欲死!之前的悔恨呢?之前发誓要和他保持的距离呢?!我干吗和他搭腔?!
“嘿!”他闻言,突然冒出一声毛骨悚然的邪笑!雪亮的牙齿在关了窗帘的保健室里显得尤其森然,而那居高临下、单膝跪在床上的姿势更是极具攻击性!
“怎样?!”我挑眉,不怕死地挑衅,纯粹是壮胆!
“没!”他摇头,却渐渐靠了过来。宽挺的肩膀支撑着那副完美的衣架子,逐渐将我逼迫至床与墙壁间的夹角!“只是很惊讶,你这种鹦鹉螺居然会也会意识到这种事情,有进步哦~~”
鹦、鹦鹉螺?!
那是什么?!
见我满脸迷茫,他好心地解释:“高兴说的,你这种古早的女生现在真少见。自己的事情迷迷糊糊,别人的事情却很敏感。其实像交往这种事,除了当事人以外跟谁都没关系,你却很自觉地把责任往身上揽,真是濒临绝种!”他诡异地笑了起来,好象把我之前在顶楼上决绝的表现视为一种喜剧效果的欣赏!
“那关鹦鹉螺什么事?”我哇哇大叫,有种很不甘的感觉。
“远古生物嘛!当然要一级保护,不然,叫你三叶虫比较可爱点……”
“走开了啦!”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嘴唇快要碰到我鼻尖的刹那,我用力推开他那坚实的身躯!
脸像快要烧起来了!
……刚才……
刚才我本以为……
他会吻我……?
“切~~~”被我推开,意料之外的,他立刻就退开了。坐回那张窄小的凳子,他懒洋洋地道:“安啦!我才没那么禽兽,不会趁你狂牛症来的时候袭击你的!”
“哈?!狂牛症?”这家伙在说哪个星球的话?
“MC呀!婕妤说的,你今天脾气不好,一定大姨妈来了。女人就是麻烦……”这家伙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在女生面前说、说‘大姨妈’?!
陈婕妤~~~!我要和你绝交!你不是女人!居然在男生面前提大姨妈!?
“你姑姑才来了呢!”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奋力地打被单出气!
“切~~原来不是。”他松了口气,可语气里好象还很惋惜似的。
决心不理会他,我把脸调到一边。沉默半晌,我终于忍不住说:“是不是我太八婆了?本来,小波可以一直喜欢高兴,不用被那样子拒绝的……”
他沉吟片刻,才静静地道:“高兴一直喜欢婕妤。”
什么?!
无视我的愕然,他继续道:“从初中时高兴就跟我讲了。可婕妤好象没发现,那家伙也没放弃。”
“这么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帮忙?
想到这里,我倏然住嘴。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婕妤之前对他的心意?还说我是鹦鹉螺,他才是三叶虫呢!超级迟钝!天兵!两光!
“我们三个从小就习惯自己处理自己的私事。就像你一样,其实谁都害怕自己多事,反而害了朋友。”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略带苦味的微笑。
“不是谁都有那种胆量和责任感的。什么事都好说话,就这种事不行。弄个不好,会变得很别扭复杂,我最讨厌别扭的事。”
所以,婕妤一直把对他的感觉藏在心里,直到淡然?
……
我沉默着,终于看着他站起来,一把拉开密闭的窗帘,顷刻间射进一道金光,我看着地板上的影子,那一米阳光的旁边,闪动着他的身影。
“走吧,再不回教室,我会被老师罗嗦到臭头,烦死了!”拉着我的手腕,他轻轻将我提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他手心里的一片羽毛。他清楚地看着我,一丝一毫的细微节末都映在他的眼中……
莫非,刚才的话,是在称赞我?
[不是谁都有那种胆量和责任感的。什么事都好说话,就这种事不行。弄个不好,会变得很别扭复杂,我最讨厌别扭的事。]
并不是不想帮,而是害怕麻烦而不能帮。他无法做的事,我却做了。虽然结果依然让人叹息,但他并没有真正怪我。
摸着滚烫的脸,我抬头看着他的侧面,俊朗的眉尖优雅而清晰,像极了棱角分明的他!把我接下来做的事解释成‘空气的驱动’,也许并不是个好形容。只是,我来不及思考,就像幼稚园时得到鼓励的奖状时,自己也要谢谢幼稚园阿姨一样,我攀着他的肩头,轻轻凑过去,在那细致而尖削的下颌处,斗胆地映上自己的嘴唇——
短短的半秒种,我做了有史以来最大胆的事!
“啊……”
他的惊讶毫无意义。
因为我比他更加愕然。
“谢谢!”小声说着,我狼狈地跳下床去,套上鞋子飞快地夺门而出——上课铃声在此时绽放。
“这算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糊混过去吗?”
他那满不乐意的抱怨兀自在我身后追逐,但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快乐的抱怨了吧?
——至少……
我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