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恋人》黑安白乱

6、古镇

　　出发去古镇前时，江暮亭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小奇进来，用头发迅生素把头发拉长到腰间，又给她梳了个南洇星少女常用的发型，她摸了摸被扭着斜挽在一侧的头发，觉得颇为新奇。
　　“这是寒笋髻，南洇星未出嫁……就是还没结婚的女孩子们节日最喜欢盘的一种发型。”小奇嘴里说着，手下也不停，插了两个发卡进去别住碎发。淡淡青绿色，如同烟雨蒙蒙，也似寒水幽幽，更是竹叶新生。
　　“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寒笋啊？”江暮亭有些奇怪，就算寒笋很好吃，但是仅仅因为一种美食而如此喜欢这种植物也太过不可思议了。
　　小奇停了下来，一瞬间神色有些恍然，似乎之前并没有听到过这类问题，想了小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江小姐的这个问题我确实没有思考过，或许这已经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文化吧，虽然要三十年才能见到一次，以至于有的人会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寒笋生长出来的寒竹因为数量稀少而被制作成各种有纪念意义的物品，竹叶做成的书签，竹篾编的手链项链，还有……”不知道小奇突然想起来什么，咬了下舌头，不再说话。
　　江暮亭没注意到，只是颇为感叹。
　　“这样的吗，我都没有收到过这种可以用来纪念的东西。”她很是羡慕，相比之下，她儿时生活的沪彻星就显得有几分冷漠——标准的大型国际星球，合金作为主要建设材料，悬浮车、超高建筑和超深广场等等，人们的情感却反而因为过于狭小的距离而疏离起来，他们彬彬有礼的相互问候，但绝对不会送出这样包含内心炽热情感的礼物，谁知道明天，接受了这份礼物的人还在不在这里呢？
　　爱人尚且如此，父母的冷淡也就可以明白了，至少在她头脑里，父母的记忆极为稀少，只是两个模糊的身影，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应该有着五官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
　　小奇欲言又止，江暮亭没有想起来她的右脚踝上一直系着一条青色脚链，很细，但是从来不会勒到她，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以至于连江暮亭都忘记了。

　　言锴川撑船过来，看见江暮亭站在大门旁正研究着上面的花纹。她换了一身烟碧色的裙子，他恍惚记得这是极其昂贵的料子，却没想到蓿蓱连这个都拿了出来。他摇摇头，喊了一嗓子。
　　少年清亮的嗓音把江暮亭从花纹的漩涡里扯了出来，她几步走到岸边，看了眼还在飘的絮雪，不知道这一次船舱里面燃料足不足。
　　滚滚热浪在她掀开竹帘的那一瞬间猛然袭来，她茫然的后退了一步，言锴川尴尬的笑了一笑。
　　“上次燃料不足表哥训了我一顿，这次就多加了点……”他的嘴角有点抽搐，显然没料到这点多了这么多。
　　江暮亭的嘴角跟着抽搐，上次她是没有纳米保暖服被冻得不行，这次都穿上保暖服了，还这么热，是想她体验一下三毛星的沙漠热浪项目吗……
　　于是她又一次撩着帘子和言锴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第一个到的地方是盛泽镇，江暮亭有些呆，她看着飞檐斗拱，清水砖壁，开阔的可以放下几万人的广场，张了张嘴，没有能说出什么。
　　虽然在南洇星住了这么一天，但她还是无法理解为何他们会舍得把土地如此空闲下来。
　　“这是……什么？”她颤颤巍巍伸手。
　　“先蚕祠，盛泽这片人喜欢养娘仔虫——蚕进化来的，就仿着建了个公祠，每年定时定点去祭拜一下，希望老天保佑娘仔虫长得五彩胖胖。”言锴川随口道来。
　　“所以你们就空了这么一大片地方只是为了每年偶尔用一下？”
　　“也不是啊，这旁边是戏楼，两侧厢房延伸出去围城这个广场，平时没事了有团愿意来唱戏跳舞或者谁放个电影之类的大家也过来啊。”
　　江暮亭看着空空荡荡的广场，绕着疯跑了一圈，湿冷的空气顺着鼻腔涌进肺里，脚底湿漉漉的青石板，不断飘过的絮雪飞进她的领子，寒冷的刺激加上慢慢泛起的甜味儿让她冷静了下来。
　　有点熟悉的感受，好像她曾经也这么跑过。
　　言锴川并没有露出多么愕然的表情，很显然之前也有人这么干过。
　　“这么大一片地，居然只是个广场……”一直到了白娘桥，她还在念叨着。
　　言锴川指了指前面高高拱起的石桥，再一次娴熟的背起了介绍词：“白娘桥，三孔拱形结构，拱券以纵联分节并列法砌置，全用花岗石构筑，为抗波、防坍，两头筑有泊岸。”江暮亭并没觉得多么震撼，这种桥放在地球的古时代或许还能让人哑然一会儿，但在星际时代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桥现在的计量单位都是千米了。
　　言锴川话锋一转，“据传相爱的人只要携手走过这座桥，就会白头到老。”
　　江暮亭这才感兴趣了一些，“做这种事的不一般都是红娘吗？怎么这叫白娘桥”
　　言锴川却没有急着回答，好一会儿了才闷闷道，“因为红娘已经死了。”

　　言锴川此后一直没怎么说话，路过一个小瓦房时才顿了顿，喊住江暮亭，跑去敲了敲窗，买了什么又跑回来。
　　她看着少年手里面褐黄色的饼，很显然在等待这这位无所不知的滔滔不绝，
　　言锴川也没有让她失望，“这是芽麦塌饼，清明后的草头煮烂，加入米粉揉成硬粉团，扯成饼状蒸熟后再加麦芽粉揉进去，最后糅光煎炸到微焦后就好了。”他咬了口饼，有点含糊的接着说，“加麦芽粉的关键，多了粉团就会塌没形，少了又太硬，李爷家的手艺最好，他们家还喜欢加一点薄荷叶，中间放赤黄豆沙馅，都是一点点煮出来的，你吃么吃么。”
　　江暮亭咬了一口，清甜活泼的味道，软糯却不粘牙的塌饼，甜丝丝的馅料沙沙的，有时候还能吃到豆皮，薄荷的味道并不重，直到最后才一点点泛上来，让整个口腔里都带上了春天料峭的寒意。
　　“李爷的手艺又涨了，这薄荷味道绝了，我和你说这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言锴川咂咂嘴，江暮亭如同雷击。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AI模拟也做不出来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丝察觉不到的恐惧，那是未知的恐惧。
　　“AI模拟不可能做出来这样丰富的味觉变化，何况这是南洇星伴着寒笋生长的鲜薄荷才有的味道，别的地方不可能有。”言锴川斩钉截铁的话语让江暮亭一阵眩晕。
　　身份信息记录显示和记忆都表明我此前从来没有来过南洇星，那我的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什么这么多东西都让我觉得陌而熟悉？

　　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坐在了一家破破久久的店里，空气里奇特的味道让她抽抽鼻子深呼吸了几下。
　　“这是哪儿？”
　　“安丰镇的丰羊馆，汤调的最好的那家。”言锴川正拿着消毒巾一下下擦着桌子。
　　“你们对待所有客人都是这样的吗？又是吃又是玩，就好像在对待自己的……妹妹？”鬼使神差，她冒出来这句话，以及那个突然蹦出来的词。
　　言锴川擦桌子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她的话被两碗磕在桌子上的羊汤打断了。
　　“一碗重青加辣加羊杂，一碗去青加醋只要羊肉羊肚白菜木耳，对吧。”江暮亭看着眼前红红绿绿的羊汤，只觉得一懵。
　　“反了，杨叔。”言锴川调换了一下位置，抽了双筷子搅搅红油葱叶，毫无畏惧的一口吸溜。
　　真是辣，辣的他眼睛都要红了。
　　江暮亭拿着勺子抿了口汤，鲜美一下子往上窜，青花椒勾出来的麻意激发着味蕾更加充分的体味着着六个小时羊肉和水火舞蹈的滋味。瘦肉肉已经炖烂了，抿一口就酥酥软软化在口腔里，老板说的羊肚却相反，脆的咬在嘴里还有着声响，至于往常营养餐里她最厌恶的油腻肥肉也早已融进了汤里，再也不见，。
　　她不知不觉就忘记了刚刚的料峭，蒙头把一碗羊汤喝完，热得头上冒汗，就好像刚到南洇星的那个晚上。

　　她想，那个问题就还是不再问了吧。温暖她自然感受的到，干嘛还要奔着寒流去。

　　下午皂河镇的龙禹庙和帝皇供酥都让她十分满足，一直到回到蓱园，躺在那张木床上，她才从兜里掏出一个已经放凉的芽麦塌饼。
　　言锴川买了四个，她吃了一个，藏了一个。
　　剥去透明外膜，她很小口的轻轻的咬着，没有用力，也没咬断，就那样含着。
　　塌饼很意外的并没有变硬，依旧柔软，麦芽粉的甜意糊满了舌蕾，然后是凉意。
　　伴着寒竹生长的薄荷连气息也带上了竹子的那般冲劲，一下子挤满了温软的空间。
　　她的眼泪一下子打湿了暖黄的床单，她不知道究竟她遗忘了什么，才能因为这样一个充满凉意的感受哭到无法自拔。
　　恍恍惚惚间她觉得，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人用冰凉的手抚摸着她的嘴角，很久，很久。
　　江暮亭醒来时，嘴唇一片寒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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