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7、第 67 章 ...

  •   成为付丧神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至少,对于山姥切国广来说是如此。兴许是天生的缺陷,在同僚印象里,他是连开玩笑都显得很不合适的存在。那些时髦的话语、轮换的时尚,一旦和他扯上关系,本丸的初始刀便显得无所适从,过度烦躁。拉开堀川派的门,房间里的布按照季节排列得整整齐齐,衬衫上面一定放着配套的蓝色领带,打粉棒在拭纸的右边。无论是一天、一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之后去看,房间的布置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就如同他本身。

      加州清光洗衣服的时候和狐之助闲谈,不远处摊在空地上晒的谷物散发着轻盈的清香。他笑着调侃,说这不就是固执么,何必用这么长的话来赘述,啊山姥切你不会在心里回答我这句话了吧……回答了我也听不到喔。

      一旁的山姥切国广将这话听得明明白白,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说这是迟钝似乎并不准确,山姥切国广并不是能和钝感扯上关系的刀,一切大约是因为后天教育的失败,令以过往经历和物语传说为根据显现的他在某些方面有种堪称戏谑性质的神经大条。

      在未曾谋面的审神者口中,同样是一词“笨蛋”就能轻易概括的。

      谁都不知道这样一成不变、固执己见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绝对不会跟他们凑一块儿瞎扯的初始刀,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变化。

      从来无论多么糟糕的性格、完美的模式,都是一个完整的存在。当一个习惯了循规蹈矩的家伙决定去做一件不曾做过的事情,便是过往所有的坚持都打碎。正如想要未来,必须拿过往来交换,反过来大概也是如此,世道公平,代价等量。

      这样讲也许有些残酷了,因此通常……人们管这个叫做改变。

      改变,并不都是好兆头。

      当灵魂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死去了,他便觉得走过的每一寸泥土都浸满了血。

      枯萎的是身处花园中的人所见惯了的而不觉得稀奇、却在此处仅有的一枝玫瑰。生长在湿润的砂土之中,会有很多人匆匆路过,而他们中的某一些,停下来看,这一看就再也放不下来。

      如果能改变。

      溯回时空的表盘摸上去比雪原的苔石还冷,仿佛这温度能拖住正在缓慢前行的时间,永永远远地冻结在此处。回过神来时,山姥切国广又觉得这种想法荒谬如梦。

      指针正在一点点回拨——跟他们擦肩而过的那把刀在不远处停下脚步,黑色的帽檐下露出暗淡的红眸,无声地往此处窥探,却在彼此视线相交的瞬间转身离去。

      ……是鹤丸国永。

      被金链伶仃的碰撞声引去注意力,他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对方不同寻常的外貌。

      那些从他们来处来的樱树繁茂生长,一路延伸至去处去,如雨而下的星点花瓣在萧凉的风中极凄惶,斜着从天空一簸一簸颠倒。

      山姥切国广目光挪回到表盘,那些附着在指针和数字上的纹路似乎正通过金属外壳爬附上来。指尖、手腕、手臂,风细细碎碎地撞上耳鼓,疼痛在血管里蔓延,似是要拧断这身躯的筋骨。分针太慢了……应该拨动的是时针。一转日落月升,二转山移海转,三转回到相逢时,意气正好,群山簌簌,一切都还待落下第一笔,不够,再转,再转,指针一格一格倒退。剧痛麻木感官的反馈,知觉退去后只剩满手的冰凉。他抬头看着远处地平线擦亮的一线金色。心中那个从来没有被掩埋下去的念头一再地提升了音量,渐渐覆盖掉他原本的名字,在脑海中回响。

      交付这份代价无足轻重……想要拿回的是刃生仅有一次的珍贵交集。时光不在乎的,正是他所在乎的。

      如果能改变,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风吹散的话语被送向遥远的山峦,林壑苍茫,吞没万物。

      ——很快……
      ——这一次,终于能见到你了。

      突然来到这里是意外。

      “带她回去。”

      小姑娘就站在眼前。对面的那把、刚才莫名其妙地抱着她的“山姥切国广”在怀中的人被拉出去后没有争执,轻轻地推了审神者一把,转过头来这么对他说。

      回去?……什么回去?他的审神者怔了一瞬,在两把刀之间反复地看了几遍,一时间似乎没能理解那把刀这么说的原因——那是一种山姥切国广很熟悉认知的情绪,滋味并不算多么美妙,有时在情绪中会被归入难堪这个类别,有时又改名为委屈。

      “抱歉——”这句话是他和审神者同时说的。他原本打算说什么?抱歉,来迟了……但这些无所谓,他收住声音,等着小姑娘把她想讲的话讲完。只是她似乎也被初次交谈的异口同声而干扰,小心翼翼地等待了片刻,确认他在等待她开口,才小声道。

      抱歉,请……请稍等一下。

      很短的一句话。是她第一次站在他面前,亲口对山姥切国广说的第一句话。随后审神者有些犹豫的转过去。一只手抓着衣角,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虽然并没有从山姥切国广身边退开,却仰着脸,强忍着懵逼,问那振原本就不属于她的刀剑。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走?”声音起初有点弱,说到末尾似乎又突然有了点底气。

      和审神者完全相反,山姥切国广对面的刀安静地摇了摇头,似乎觉得不够,几秒后露出一个有些不太习惯的微笑。那样的笑颜让审神者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因为很容易就能明白唇角那抹弧度背后更深刻的含义。

      那把刀答非所问:“等一下,别的刀就要来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嗯,我知道。”付丧神的回答不尽人意,在审神者沉默的间隙,他看着山姥切国广,“带她回去。”

      其实答案很早之前就给了。明明是还不不算太久之前的回忆,月色朦胧如同沸腾的水雾,俯瞰世间,高深莫测。无论是人还是刀的记忆似乎都那么有限,那些鲜明的感情和痛苦的阴影有多高的几率、怎样的巧合、如何漫长的铺垫,才会排山倒海地翻涌回头。承载了记忆的心脏日复一日地沉,多少次希望如果能记得不那么清楚就好了,就不会再被质问时揭开,敞个干净……可事到临头,忽然觉得,想要记得再清晰、哪怕再清晰一些也好。本不该上岸,强求来了双腿,才知道踩在沙滩上的每一步尽是刺痛感。海水在身后拍打,浪潮淹没再难听清的声音……

      ——那你们……
      ——没有位置。

      分辨出来了。原来,逐渐模糊不清的,是自己的声音。

      “带她去安全的地方,哪怕是,”是了,这是她的刀,哪会不知道轻重,这句话依旧是对山姥切国广说的,将刚才隐晦的停顿补全,“哪怕是错误的历史。”

      本来应该死去的人。

      已经被篡改到面目全非的历史。

      抛掉所有的坚持也好。

      活下去。

      “做不到。”

      山姥切国广回话的语调既低沉又平稳。仿佛心脏并没有缩紧,所有的难过并没有涌上心头。他依旧和曾经一样,在太阳还没升起时晾晒洗好的布,在日光隐入山头后将它们收起,按照他自己的规则完整地度过每一天,在所有的熔岩之上冻着一层冰,像真正的人那样生活。

      “这里就是错误的历史。”

      他避开同体惊愕的目光,握刀的手松了松,险些把自己的本体刀掉在地上——谁知道他一瞬间的恍惚是为什么,兴许是想要碰一碰审神者却又在下一秒克制住,又兴许他只不过是流年不利所以失神——反正这对真正重要的事从来不重要。

      山姥切国广对审神者说。

      “……对不起。”

      “本丸没有了。”语调古井无波却声音沙哑,他的眼神在亮起一瞬后陷入死寂的黯淡,如同在深渊中抬头凝视着水面上即将隐没的最后一丝浮光,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清楚,“对不起,我没有守住。”

      小姑娘不在的时候。

      灰色布料纹路精美,映着黄昏时分的天光。在灰色披风下,覆盖着面具的监察官已经为面前的近侍留足了思考的时间。不过看对方那双令人望而生厌的湖绿眼眸,他便不愿再就这个话题耗下去。

      怎么样,接受吗?本次的作战同样也是展示实力的机会,不可浪费。监察官的语速很快……不过没关系,因为这个本丸的初始刀似乎也没那个兴趣要听。

      近侍一动不动,像块石头,没有回应。

      从本丸被陌生者闯入到现在,他一直是这幅姿态。

      监察官在遮掩住面容的阴影下打量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调有些扬起。

      如有不满也可以发动叛乱……不过。他放缓了速度,足以让每一个冷漠的发音都被听清楚——无法全身而退呢。

      不在乎的话,可以试试。

      “好。”

      “我试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 67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