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昈槿

2、2不治之疾

　　罗媗咬着手指，在琢磨。
　　千机阁是刚刚那个人他们家开的话……自己也算拜访过千机阁了吧？这样够交差了吧？
　　嗯！一定够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见过千机阁少主了嘛毕竟。听说千机阁少主是叫江焕来着。
　　罗媗踌躇满志的点点头，决定现下就动身去南边的姜家。
　　快马加鞭十日后，罗媗翻身下马，望着眼前的姜府，挑了挑眉。
　　姜府与兰谷素有渊源，师父也没有为难她。
　　罗媗递上兰谷的拜帖，当日便进了姜府。
　　姜府不比兰谷大，但是也决计不小。
　　跟着引路的家仆弯弯绕绕的转，不知道什么时候，罗媗跟丢了。
　　迷路的罗媗很无奈。每一个武林世家都有秘密，更何况是姜家这样的武林第一世家。
　　在一个充满秘密的地方迷路，怎么想都不是好处。
　　哪怕兰谷和姜府素有渊源，也不代表她不会被杀人灭口。
　　想归想，最后，罗媗还是被一阵淡雅悠扬的琴声吸引，不知不觉晃到了一个空旷的后园。
　　竹林青葱，亭中有一个神仙似的公子在抚琴。
　　罗媗想，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白皙到有些苍白的肤色，清俊却不遮病色的容颜，温柔中悲天悯人的目光……
　　亭中一身青衣的病中男子似是感觉到了来人，一曲终了，轻按琴弦，抬起头朝罗媗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
　　古井无波。
　　一阵风吹过，吹起他的发丝，吹起他的衣袂，直至吹起一个让人心疼的弧度。
　　不知道为什么，罗媗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温柔的捧起他的发丝，心中怜惜非常：“你的头发，要好好保养。何首乌和黑芝麻磨成粉，要多喝些。”
　　他的身子一定很不好……连头发都那么细，那么软……甚至还有分叉……
　　对于陌生少女这样突如其来的唐突，姜霁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姑……姑娘……”
　　罗媗抬起头，姜霁吃惊的看着她眼中升起的薄薄水雾，她的眼睛有点发红。
　　罗媗轻声开口，怕吓到眼前的公子：“他们是不是不给你吃的？你怎么那么瘦？”
　　姜霁别过头，不去看罗媗：“我就是这么瘦，怎么吃也吃不胖……”
　　罗媗看着姜霁清瘦的面容，毫不留情的指责：“你骗人……”
　　姜霁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和一个陌生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他有些不想再搭理眼前的少女，但又不忍心把她推开，他的声音仍然轻轻的，但已经微带上薄怒：“我没有骗人……”
　　罗媗带着怜惜，轻柔的问他：“我叫罗媗……你……叫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罗媗感觉眼前的公子往他的腿上扫了一眼：“姜……疾……不治之疾的疾……”
　　罗媗不许他再说下去，笑了笑：“胡说，我看你印堂发亮，好事将近，必是很快就能找到药引，健健康康。”
　　姜霁闭了闭眼，遮住眼中暗涌的万千情绪……
　　这双腿…….连玉手神医都束手无策，还怎么可能治得好？他复又睁开眼，再出声时，带着浓浓的疏离：“承罗姑娘吉言……”
　　远处有声传来：“罗姑娘？罗姑娘？罗姑娘，你在哪儿啊罗姑娘？”
　　罗媗闻言笑了起来：“他们终于找到我了！”
　　罗媗高兴的想要喊人，却被姜霁打断道：“我……我不想……他们……见到我……”
　　罗媗想了想，点了点头：“我过去找他们。”
　　罗媗起身，复又想到什么，回头道：“我还会来看你的，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吃药……你的头发丝……应该更好看的……”
　　姜霁惨白的脸浮现出一点好看的血色：“那我等着……”
　　罗媗依言走出去再喊上了来找她的家仆。
　　家仆怔怔的看向了罗媗走来的方向，出声问道：“罗姑娘可是见到我家大公子了？”
　　罗媗不答反问：“你家大公子，谁？”
　　家仆答道：“姜霁姜大公子。”
　　罗媗眯了眯眼，她就知道那个小白兔一样的公子哥骗了她，她紧追不舍问道：“霁？霁是哪个霁？”
　　这姑娘问的也太多了吧，打破砂锅问到底啊，虽说如此，家仆还是答道：“罗姑娘，是光风霁月的霁。”
　　罗媗不由叹了口气，难怪姜家名声在外的公子姜容，大家只称呼他公子，原来是姜家还私藏了一个姜家大公子。
　　罗媗第二次拜访姜家，走的是不正常渠道。
　　她偷偷到别苑的时候，天色有些晚，天气有些凉，姜霁的腿上盖了一层厚厚的锦被。
　　天有那么冷吗？罗媗微微诧异。
　　姜霁微微笑着：“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罗媗朝他走去：“外面冷，回房间吧。”
　　姜霁的脸色变了一变，他固执道：“不，就在这里。屋里看不到这样的景色……”
　　罗媗无奈：“回了房间，打开窗，也是能看到的。”
　　姜霁的表情看起来确实不是太好：“你若是怕冷……那下一次见面，就在屋子里吧……今天就在这儿……”
　　他不想挪动地方，是不想让她知道他的腿吧？
　　罗媗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就依你。”
　　姜霁突然孩子气的笑了笑：“罗媗，你看我的头发，这几天，我有好好吃饭好好喝药，连分叉都没有了……”
　　罗媗皱了皱鼻子：“你头发短啦，明明是你把分叉的那段剪掉啦！”
　　姜霁的面皮红了红：“你看的真仔细，我接下来真的会好好吃饭好好喝药的……”
　　半个秋天就这样过去了。入冬，天气更冷了。
　　屋里生着火炕，罗媗把火炕往姜霁那儿不动声色的踢了踢。
　　她早已写信回师门，两个星期前收到了回信。
　　师父嫌弃她在千机阁那里“历练”的不够。
　　明明只要现下动身去千机阁就可以了……为什么……还是不舍得离开呢？
　　罗媗皱了皱眉。
　　究竟是她自以为的自己舍不得离开姜霁，还是单纯只是想盯着姜霁吃饭喝药？
　　罗媗抬眼看了看天色，踌躇了会儿，开口道：“姜霁……疾……时间差不多了，我回去了。”
　　姜霁没有立刻答应，罗媗愣了愣。
　　火炕明亮的火舌，衬的姜霁的脸诡异的白皙：“罗媗，陪我再坐一会儿……好吗……”

　　江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放心的让罗媗和姜霁单独相处那么久。
　　江焕想，也许是为了让她这次长长记性吧。
　　要是罗媗次次把心疼当喜欢，他江焕以后还不得天天泡在大醋缸里？
　　理是这个理没错，但最后，江焕还是决定去姜家看看他媳妇怎么还不回千机阁。
　　所以说，他爹当年为了跟情敌怄气让他立的誓是真的坑儿子。怎么会有这种爹？
　　江焕非常痛苦。
　　江焕到姜家，开口就是：“我是江焕，你们家姜霁在吗？”
　　姜家仆从愣了愣：“姜焕？没听说过有这门子亲戚啊……”
　　谁要跟你们家攀亲戚？
　　江焕按了按抽动的眉心：“千机阁！千机阁！千机阁没听说过啊？姜家的下人怎么那么没文化？以仆见主，这姜霁一定也是个没文化的……”
　　姜家仆从赶紧打断了这位主儿的滔滔不绝的诽谤：“这就为您通报一声…….”
　　“通报通报，通报什么通报？让开让开，本少主要进去……”
　　江焕后头是随从欲哭无泪的声音：“这位公子，您看天色不晚了啊！”
　　江焕一听这话，心头更是无名火起，天色已经这么不晚了，最好别让我看到罗媗还在你们家晃悠。

　　被姜霁请求留下的罗媗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
　　他这可怜的样子……还从来没有向自己请求过几回……无非是陪他坐坐……
　　姜霁轻轻开口道：“罗媗，我知道你早知道了……只是为了我假装不知道……我……身有腿疾……无药可医……”
　　罗媗的喉咙动了动，不敢吞咽口水。
　　姜霁笑了笑：“我其实叫姜霁，光风霁月的霁……多好笑啊……明明是光风霁月的霁……却是这副病残身子……我小的时候被家里的仇家抓去……当时我痛得什么也不记得了，醒来就是这样了……”
　　“罗媗，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如果可以……”
　　罗媗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究竟是什么感觉，是开心吗？不是。是害怕吗？也不是。
　　她知道她愿意陪在姜霁身边一辈子。
　　但她知道她不会快乐。
　　因为她不喜欢他。
　　她这一刻终于确定，她不喜欢他。
　　原来她是在可怜他。
　　她真是过分。
　　罗媗缓缓落下一滴眼泪。
　　姜霁看到她哭了，神情很是慌张：“罗媗……罗媗……阿媗……你别哭阿媗……我没有强迫你，我不敢……我从来没有想过强迫你……阿媗……你别管我了……”
　　看着眼前慌张的一无是措的姜霁，他是那样慌乱……那样可怜……那样像一只需要被保护的小兔子……
　　罗媗自嘲的笑了笑，她知道，她又要错了。
　　一错再错，她再也没办法回到正轨。
　　哪怕她明知她不喜欢他。
　　罗媗抹去眼泪，一如往日，对姜霁温柔的笑道：“姜霁，我愿……”
　　姜霁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容……
　　笑容明艳如骄阳破雾，他生命里的山河都璀璨了起来……
　　他从来不敢奢求她会答应……
　　不，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只要问了，她就会答应……
　　他还是这么自私的问了……
　　他是这样自私的要把她留下……
　　而她也愿意留下……
　　老天曾和他开过一个不美丽的玩笑……但是不重要了……
　　从今以后，他都有她相伴……
　　门突然被用力踹开，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响起了：“不——可——以！”
　　不速之客的到来，显然谁也没有意料到。
　　罗媗愣愣看向来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江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