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心》执珪

37、☆、第37章

　　☆、第37章

　　姜爱从浴室出来，正好碰见陶千凛接过侍应生送来的两杯牛奶。想来陶千凛不愿她刚出浴的模样被别人撞见，在门口就把侍应生拦下了。
　　陶千凛把牛奶放到餐桌上，身子一倒，坐进沙发。
　　沙发旁的衣架上挂着两人方才扔满地的衣服。姜爱瞥一眼，嗓子莫名发干，明明才洗完澡，鼻尖又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拽了拽浴袍坐到他身边：“胃还是不舒服？”
　　本以为陶千凛为了骗她回房间给她惊喜，才装作胃痛，现在看来可能真犯胃病了。
　　陶千凛揽住她，脸依偎在她的颈侧，闷声道：“嗯，一阵一阵的。”
　　以他的性格撒娇实属难得，姜爱莫名觉得窝心，摸了摸他的额头，姜爱又伸手去端牛奶，拿到嘴边尝了一口：“温的，喝了吧。喝完去洗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要登船了。”
　　陶千凛抬头看她，猝不及防偷了个香，亲完又重新审视她，眼神中含着浅浅笑意：“我怎么听出点遗憾的味道？”
　　“我……”
　　没等姜爱把话说完，他接过牛奶一口喝尽，趿着拖鞋进了浴室。
　　我，是挺遗憾的啊。

　　次日，把行李寄存前台，两人去几个博物馆转了转。到下午五点，在邮轮码头等待帝王公主号。
　　帝王公主号作为公主邮轮中的顶级豪华邮轮，共19层，载客量超3000人，听说奢华程度堪比凡尔赛宫。此次航行12天，路线也早被姜爱摸清了，途径丹麦、瑞典、芬兰、俄罗斯，在俄罗斯绕个弯，从爱沙尼亚走，经德国，再绕道挪威返回丹麦。路线够长，经过的国家够多，姜爱对旅途充满期待。

　　跟在一对日本情侣后面，他们登上了船。
　　说邮轮奢华度与凡尔赛宫不相上下未免夸张了些，不过设计的档次确实顶级。舱内以王室鎏金色为主调，中庭高三层，顶部的水晶灯亮如白昼，四个旋转梯仿佛四股飓风贯穿上下。
　　庭中央有乐队在奏乐，迎接或驻足围观或四处猎奇的船客们。

　　预订的房间在16层，穿过长廊，坐电梯直达。电梯倒没什么，里面铺的地毯很有意思，写了一句话：A great voyage is a journey that never end.
　　美好的旅程永不终结。听着像是送别的句子，不知是不是忘记换地毯了。

　　循着一排房号，找到了房间。知道姜爱不会小气，陶千凛没想到她居然订的套房。
　　“我记得你说银行卡里只有六位数，不止吧？”行李一扔，他抵在门后，目光定定地打量她：“包养的事还算数吗？我随时恭候大驾。”
　　“晚啦。”姜爱长叹一声，仰头跌进柔软的被子里：“我家原来在新屿的房子早卖了，那笔钱的十分之一用于读书画画，十分之九投资工作室了。现在我账户里的钱都是自己赚的，真的只有六位数，还不是9打头的。我本来就不爱攒钱，出来玩一趟，差不多把身体掏空了。”
　　说完，陶千凛的脸从视野里冒了出来，他总结陈词：“所以你现在是穷光蛋？”
　　姜爱点头：“嗯，特别光。”
　　“好极了。”
　　“嗯？”
　　“这样你就不会趁我不注意突然溜走。毕竟吃不上饭，还可以靠我养你。”
　　姜爱捧住他的脸：“你拿什么养我？”
　　陶千凛一怔，想了想，从她身上爬起：“说得对，你自食其力吧。”
　　姜爱：“……”

　　陶千凛下床收拾行李，衣服挂进柜子，买的书放到客厅，之后倒了杯客房准备好的香槟走进阳台吹风。
　　落日在他身后，像泛彩的宝珠浸染天际，不多时缓缓下沉，没入海平面，徒留一层橘红色轻纱，软软地挂在上空。

　　姜爱浮于嘴边的笑渐渐隐退。
　　昨晚睡前她看到田晗发的微信，下意识看向枕边——陶千凛攥着她的左手放在胸膛睡着了。
　　突然而至的意兴阑珊，还有刚才担心她溜走的那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发现了。

　　游客登船前，食物已经准备妥当，启航后便可进餐厅享受美食。然而5层的萨芭提妮意大利餐厅需要预订，他们去的时候已经客满了，只好辗转主餐厅觅食。
　　姜爱不死心，出了餐厅又回前台预订了第五日的席位——再晚一点，下船都不一定吃得了。
　　不同于萨芭提妮的清净，主餐厅配有交响乐团演奏，动静不是特别大，但起起伏伏的旋律好像在催：快吃快吃！吃完换下一批！

　　从主餐厅出来时间还早，他们去了SPA中心。一个多月焚膏继晷式的加班/复习，两人熬得瘦了也糙了。
　　SPA中心配备很是齐全，除了水疗，还有桑拿和土耳其浴，任君选择。考虑到夏天本来就热，姜爱和陶千凛达成统一，一起做SPA。
　　跟美女技师聊了需求以后，两人换上浴巾，不料突然大反转，美女技师负责陶千凛，男技师负责姜爱。
　　陶千凛站在按摩床前无语了片刻，差点脱口讲中文，缓了缓道：“劳驾两位换一下，我需要那位先生的服务。”
　　其实姜爱觉得男技师或者女技师都无所谓，不过陶千凛冷不丁吃飞醋，别扭的样子，有点萌。

　　从哥本哈根到瑞典斯德哥尔摩的航线较长，次日整整一天在海上巡游。
　　外面阳光明媚，餐厅用完早餐后，姜爱和陶千凛去了18层的漫步径。
　　径，即通道。这是一条横向超出船舷约10米、凌空海上的封闭式玻璃栈道。但因为不是完全玻璃打造的，有其他材料固边，往下看并不是多吓人。
　　姜爱原本面朝航行方向站着的，突发奇想背了过去，反向俯视：翻滚的海水不断从脚下往前蹿去，视觉上立时刺激起来。

　　她拽拽陶千凛：“你试试，挺好玩的。”
　　“你玩吧，小心地滑。”陶千凛松开她，退后一步，倚着扶手看向大海。
　　姜爱愣了愣，心道难不成生气了？没斗嘴没吵架，为了什么？再打量他的神情……就算生气，不该是这样心虚的表情。

　　她思索了下，顷刻福至心灵，蹭到他身边，见左右没人，伸出一指点了点他的手臂：“你，是不是，恐高啊？”
　　“……我怎么会恐高。”陶千凛低头瞥一眼，又飞快地挪开了。
　　嘴硬。姜爱无声笑了会。
　　“我好像有点恐高，头晕，我们去酒吧坐会吧。”
　　“好！”陶千凛如蒙大赦，牵起她的手，以出行以来最快的步速走出了漫步径。

　　漫步径边上就是个bar，应该有酒，姜爱其实想去那。但那的地板也是玻璃的，陶千凛拉着她目不斜视略过了。
　　他们坐电梯回到16层。这一层有好几个bar，他们进的是卡利普索泳池酒吧。

　　陶千凛换了泳裤，一下水立刻满血复活，泳池里游了个来回，到岸边冷不丁把姜爱抱下水，给她弄个措手不及。
　　“吓着你了？”陶千凛弯腰盯着她看，“脸色不太好。”
　　姜爱摇头：“大姨妈来了。”
　　陶千凛一愣：“什么时候？”
　　“刚才回房间换泳衣。”
　　“那我们回去休息吧。”他拉着姜爱要走。
　　姜爱道：“不用，没那么娇弱，我不下水了，在岸边坐着就行。”
　　“别逞强了。”陶千凛不放心，扫了一眼周围，发现两排躺椅：“那边有躺椅，你去那，我给你倒杯水。”
　　姜爱点头：“不加冰。”
　　“放心吧，给你倒常温的。”

　　外国人没有喝热水的习惯，要么常温，要么加冰。普遍女性的身体素质都很好，大概跟健身有关，大姨妈来了也能吃冰，下水游泳毫不含糊。姜爱还在网上刷到过俄罗斯美女冬泳的视频，那可是零下几十度！

　　出神的工夫，没注意到身边来了一名男性：“你好。”
　　姜爱转头。
　　长了张典型拉丁人面孔的男人微微一笑，又道：“一个人？”
　　姜爱没搭腔。
　　男人丝毫不尴尬，自来熟地说：“我叫雷蒙，很抱歉打扰你。但真的……从我刚才一进酒吧，看到你，就觉得……你太美了！美丽的东方姑娘。”
　　姜爱勾勾唇：“谢谢。”
　　雷蒙倍受鼓励，接着说：“这是我第五次乘坐帝王公主号，我对她很熟悉！据我了解，今晚7层的维士塔剧院会有精彩演出……可能你不相信，有位亚裔女歌手跟你长得很像。但我发誓，这是真的！今晚，你愿意与我一同观看吗？”
　　姜爱笑了笑：“可能我的男朋友不会同意。”
　　“男朋友？”雷蒙感到有人拍了他的肩。
　　“我是她的男朋友。”陶千凛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非常感谢你的邀请，晚上有时间的话，我陪她去看演出的。”
　　雷蒙依旧不尴尬，神色自如地与陶千凛握手：“那更好了，期待与你们再见。”

　　雷蒙起身离开，慢悠悠转去了吧台，点了杯酒，又跟坐在他身边的女士搭讪起来了。
　　一看就是猎场老油条。

　　陶千凛神色淡淡道：“就该把你关在房间，才能安心。”
　　姜爱刚喝第一口水，差点呛住：“关了门我也可以从阳台翻出去。”
　　陶千凛眼波一扫：“提醒的好，我应该把你腿打断，永绝后患。”
　　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姜爱假装惊讶：“没看出来你这么在乎我啊。”
　　给她随意搭在身上的浴巾弄好，陶千凛又抬手把她遮眼的碎发往旁边捋了捋，轻声道：“嗯，特别在乎。”

　　姜爱感觉胸口莫名酸胀，滚到嘴边的话就要说出口了，发出半个音，又咽了下去：“你……晚上真要去看演出？”
　　陶千凛笑了笑：“看，就当打发时间。”
　　“说不定会遇上刚才那男的？”
　　“他要是敢动歪脑筋，我就打断他的腿。”
　　“不是我的？”
　　陶千凛低头看了一眼：“你的真要断了，是我的损失。”
　　损，失……姜爱默念了下，脑子里浮现一些画面，手脚冰凉，脸却热了。

　　帝王公主号可载3000多人，这一趟虽然不是满载，三个剧院也只能容下小半的人，剩下的只能去别地消遣。
　　姜爱和陶千凛去晚了，坐在最后一排，两人都忘戴眼镜，视野模糊，没等开场就出去了。

　　娱乐场所大多集中在5、6、7三层，剧院在第7 层，他们往下闲逛，无意中发现6层竟然有赌场！
　　姜爱去过澳门，但没进赌场玩过，跟着陶千凛兴致勃勃进去了。
　　换了些筹码。陶千凛是新手，奈何新手手气好，押什么中什么，末了把出游的钱全赚回来了，还有富余。

　　跟做了一场梦似的：“你真是头一回进赌场？”
　　陶千凛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再说了，过年的时候，亲戚朋友聚一块，也会玩两把。”
　　“十赌几赢？”
　　“一半一半吧。今晚主要是运气好。”
　　“运气真好。”
　　“当然还有你坐镇。”走在回廊上，陶千凛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直接把姜爱拎到了墙角，低头吻住。
　　有你坐镇，我的，缪斯女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赌场之行后姜爱的运气飙升。第三日到第五日晚，连着三个晚上坐到剧院前排看了秀。第六日因为陪一名走失的小女孩找到家人、被船长邀请共进午餐。第五日中午在萨芭提妮餐厅吃到了意餐，第八日顺利吃到了另一间火爆餐厅皇冠烧烤牛排馆的牛排。

　　一眨眼，旅程过去了三分之二，帝王公主号昨晚已驶离爱沙尼亚，下一站德国。
　　凌晨四点多，姜爱从睡梦中醒来，身边是空的，陶千凛在阳台。

　　“海风凉，小心感冒。”没带外套来，姜爱从浴室拿了浴袍给他披上。
　　陶千凛看了看她，把她圈进怀里。
　　姜爱的脸埋在他衣服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千凛，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先说吧。”他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你看那片云海，像不像你画过的一幅画？”
　　没等姜爱想起什么，他自顾自往下说了：“记不记得你提过一个人，你说他看画的视角很偏。微博上的吧？那个人是我。乖，别乱动。我从初三开始看你的画，清楚你的实力。你是属于笔墨纸砚的，就像海鸥属于天空。”

　　“对不起，我看到田晗给你发的消息了。”他突然沉默，好久叹了口气：“你想分手吗？”
　　姜爱挣开他的怀抱：“我没想过分手，我只是……”
　　他笑了：“不分手就好。我要去北京，你在新屿或者国外，异地、异国对于我没分别。”
　　说得对，异地异国有什么本质区别，他们都不能待一起。
　　沉积胸口许久的闷气，因为他三言两语，悄无声息消失了。

　　“小爱。”
　　“嗯？”
　　“没什么。”

　　气温渐高，如墨的海上鳞云翻腾，遮盖着太阳的那片云焕发金光。不多时，太阳从重峦叠嶂的云团里挣脱而出，万物被它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