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心》执珪

24、☆、第24章

　　☆、第24章

　　十月中旬，南京的梧桐叶已经开始飘落了，同一时间的新屿仍然到处郁郁葱葱。姜爱下机便脱了外套，把衬衫的袖子挽到臂肘才稍微凉快些。
　　田晗开车来接，一见面就要冲上来抱住她，演了出久别重逢的大戏：“儿行千里母担忧，出去几天，我就提心吊胆了几天，生怕你被哪个小畜生拐跑了！”
　　“滚蛋。”姜爱推开她的脸，走到后备箱放行李。
　　海风吹来，田晗及腰的长发自成风景，她把太阳镜卡住头发，风情万种地上了车。

　　机场附近的一片海是新屿最蓝最纯净的海域，姜爱坐在副驾驶，眼睛盯着窗外，但是眼神并不聚焦，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出去采风跟陶千凛没联系吗？”田晗转头看看姜爱。
　　姜爱一愣：“聊了几句，怎么了？”
　　“他问我你几点的航班，我还以为他要来接机。”
　　姜爱抬手打开了音响：“他今天上课。”
　　田晗失神一瞬，看看她：“我一个正常上班的都经常忘了周几，你出门放风还记得这么清楚？”
　　“热爱工作。”
　　快节奏的欧美风旋律顿时充斥车内，姜爱凝神听了几句，便又把目光挪到窗外了，湛蓝的大海渐渐从后视镜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含笑的嘴角。

　　“采风采的怎么样？现在有灵感了吗？”
　　姜爱道：“还不错。以前看的是绿水青山，这次看的都是柴米油盐——对几个城市都有了新的认识。”
　　“哎？”田晗好奇地看看她，“是我的错觉吗？刚才你还一副大姨妈驾到的表情，怎么突然就开心起来了。”
　　“嗯，是你的错觉。”
　　田晗长吁短叹道：“别掩饰啦。你呀，一提工作就兴奋，我还不了解你！”
　　姜爱没说话，索性闭目养神，不过从后视镜可以看出她嘴角含的笑更加明显了。

　　把姜爱送回家，田晗就离开了，走前顺了几袋真空包装的咸水鸭。姜爱准备第二天回去上班，今天在家休养休养。
　　南京的照片还没整理——安全起见，她外出旅行时，离开那个城市后才会把在当地采风的照片po在网上，昨晚跟陶千凛聊天时，她已经在南京走访一天了——她拆了几包零食，边吃边忙，整理完后发给了扶余驿站的老板。一看时间才七点多，索性打开电视，搜了一部电影来看。
　　昨晚只睡了三个多小时，飞机上她也没睡着，想来是太累了，电影看到中途她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21点43分。
　　人真的是很神奇的动物，睡前一直惦记着某个时间，醒来就离那个时间点不远。

　　她去卫生间匆匆洗涑了下，拿上桂花酥糖和咸水鸭出门，锁门的时候，站在阳台能看见楼下房间里的灯亮着。
　　陶千凛应该回家了。

　　下了楼，她才注意到院外停了一台车，没见过，不知道是谁的。院门没关，她径直穿过庭院，走到房门前敲了敲。
　　很快，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少女问：“你找谁？”

　　她刚说完，陶千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谁啊？”几秒种后他露了脸，看见姜爱后双眼骤亮，惊喜地说：“你回来了！”
　　姜爱微微起伏的情绪悄然平缓：“我带了合肥和南京的特产，给你送点过来。”
　　“请进！”陶千凛把少女挤到一边，兴冲冲地把她迎进门。

　　客厅如旧，还是姜爱离开前的摆设。唯一不同的是，茶几上放了两个书包、两份作业，原来是在学习。
　　姜爱把特产给了陶千凛，转身就要走：“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
　　“没，”陶千凛伸手在她前方凌空拦了一下，身子也不由自主拦住她的去路：“……没打扰。”
　　“反正不是你学！”少女插嘴。
　　陶千凛假装没听见，对姜爱说：“给我带了什么？桂花酥糖，咸水鸭？！”
　　“嘁，那有什么好吃的！”少女再次插嘴。
　　陶千凛不轻不重地回了句：“说给你了吗？”

　　打击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忽视，陶千凛显然非常擅长，他只顾低头跟姜爱聊天：“以前去南京玩就吃过，在新屿遇见了也会买，我奶奶还跟人学着做过，就是味道都不太地道。对了，鸭肉要冷冻吗？”
　　他朝冰箱走去，姜爱跟着他：“不用，冷藏就行。”
　　放最后一袋的时候陶千凛犹豫了一下：“……我想尝尝。”
　　姜爱噗嗤笑道：“都是熟食。”

　　陶千凛拆了一袋，戴上手套扯了根鸭翅。
　　“好吃吗？”
　　陶千凛又咬一口：“……当地的跟这边的是不太一样。”
　　姜爱笑说：“好了，吃也吃了，你们继续学习吧，我回去了。”
　　她真走了。陶千凛连忙整理好，关上冰箱，追上去：“我送送你。”

　　楼上楼下全程不足百米，走路用不了两分钟，陶千凛只是找借口跟她单独相处而已。两人沉默上楼，上了几个台阶，不知谁在靠墙的拐角丢了一块石子，陶千凛差点滑倒。
　　姜爱眼疾手快拽住他：“小心！”等他站稳，姜爱松手：“还好吧？”
　　“没事。”

　　“肯定是附近的熊孩子扔的。”陶千凛弯腰捡起石子，丢进草丛。被姜爱方才握住的手微微发热，他无意识攥了攥拳，迟疑着说：“那个女孩，是我爸朋友的女儿。她的家教今天请假了，才找我给她补习物理的。”
　　“嗯。”姜爱抿嘴轻笑：“还有别的事吗？”
　　“有……”陶千凛干咳一声，藏在身后的左手横空变出一盆小多肉：“中午在学校门口看见的。我觉得……挺好看的就……你喜欢吗？”

　　之所以称它为“小多肉”，因为它的体型真的是太小了。她单手就能拿住，放在陶千凛手心简直是个迷你玩具。
　　姜爱接过端详片刻，莫名觉得中间那一朵的形状特别像一颗心，越看越像。她心里有鬼，忍不住胡思乱想，在她观察小多肉的时候，陶千凛好像也在观察她。

　　“很可爱，谢谢。”
　　“那你喜欢吗？”陶千凛又问一遍。
　　这人太较真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要是不回应他就一直问下去？姜爱沉默良久，最后实在受不了被他期待的目光盯着，点头：“喜欢。”
　　“那就好。”陶千凛垂下眼帘，下一刻，又抬眼偷偷瞧她。

　　姜爱心里软软的，可还是不得不提醒他：“现在是北京时间22点05分，你再不回去，打算通宵补习吗？”
　　陶千凛恋恋不舍地往后退：“……那我走了。”
　　“好。”姜爱看着他手扶着栏杆慢吞吞往下退，估计她不进房间，他是不肯认真走路了。

　　可是天那样黑，他万一真摔了呢？姜爱关门又开门，回到阳台上，探头往下张望，一眼就看见陶千凛站在楼梯最底层，朝她大摆双臂。
　　“……”姜爱一时哑口无言，只是看着他笑。
　　他也冲她露出一排小白牙。
　　昏暗的路灯下，两人就这样傻笑着，好久好久。

　　陶千凛回去后，进门就看见本该在做题的人搂着一包咸水鸭大快朵颐。
　　“刚才不是还很嫌弃？”
　　“我靠！这东西有毒，根本停不下来！”
　　陶千凛倒了杯水坐下：“你还学不学了？别耽误我休息。”
　　“学！”少女大喇喇地往垃圾桶吐鸭骨头，放下包装袋去拿笔。中性笔在指间转了个来回，她倏然凑近他几公分，低语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
　　“哎呀呀呀，没想到三中现任校草居然也有暗恋的人！”
　　陶千凛眼尾一扫：“关你屁事。”

　　少女曲起一条腿，手臂搭在膝盖上，俨然□□大佬的坐姿：“就说你想不想追她？”
　　“我要是说我能帮你信不信？”
　　“你知道女生最喜欢什么吗？”
　　“因为有我这个外人在小姐姐进门不到5分钟就离开了说明她是个非常疏离且谨慎的人。”
　　她歇口气：“但她主动给你送特产，又说明她不讨厌你，甚至还有点喜欢你。”
　　陶千凛登时抬眼。
　　少女得意地笑了笑：“预知后续如何——快告诉我这道题到底怎么解的。”

　　次日，姜爱上班了。在“失踪”了近半个月后，她成功攒了一堆工作，一天下来除了去洗手间，剩下的时间都在办公室奋战，连午饭都没吃几口就放下了。
　　18点，别人下班，她依旧在一线拼搏。欠的债是要还的，工作室不提倡加班，所以她只能以免费加班的形式来还债。继续奋战三个多小时，她伸了伸懒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要走了？”
　　姜爱一出办公室，就看见那个天津同事小宋坐在椅子玩手机：“你也没走。”
　　“回去也没事。”小宋把手机揣进口袋，背上单肩包，拘谨地说：“不早了，要不我送送你？”
　　小宋是在她之后进的工作室，一来没几天就示好，他不明说，她也不便拒绝。但是她的态度始终是淡淡的，不明白小宋为什么还没放弃。
　　姜爱看看手机：“九点半，挺早的。”

　　小宋跟着姜爱进电梯，几次试图搭话，都被她用几个字终结掉。
　　电梯里太闭塞了，出了大厦，空气都是清新的。她自顾自朝前走，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小宋偏偏形影不离地跟着：“我送你回家吧。新屿的治安其实不太好，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
　　姜爱疑惑，难道不是你更危险？

　　“真不用，我家不远，而且路上的监控也不是摆设。”
　　“你这么想就错了，我跟你说，现在的犯罪分子狗胆包天……”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他们：“姜爱——”

　　姜爱闻声转头，看见陶千凛慢慢走了过来：“忙完了吗？”
　　这是陶千凛第一次喊她的大名。呆愣片刻后，她“嗯”了一声，随即对小宋说：“今天太晚了，工作的事明天再说吧。”
　　说完走下台阶问陶千凛：“等很久了吗？”
　　“是啊，我都饿了。”
　　“想吃什么？”
　　“去吃烧烤吧。”
　　“好。”
　　在小宋错愕的目光下，两人并肩离开。

　　新屿的人行道分成步行道和非机动车道。
　　规则是用来束缚敬重规则的人的，运气不好，就会遇见一两个无视规则的人，骑着车在步行道穿梭。
　　“小心！”陶千凛单手把姜爱拉向自己，另一只手挡住冲撞上来的电瓶车。车速很快，撞了陶千凛一下，眨眼间就开远了。
　　“手还好吗？”姜爱紧蹙眉头，紧张地看着他。

　　陶千凛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晚少女大佬的忠言：“对待她这样性格的人，你只要主动出击就好了。参与她的生活，时不时展露一下你的男性魅力，比如接送她上下班、请她吃好吃的、帮她开瓶盖、英雄救美……”

　　“干嘛不说话？撞得疼吗？”姜爱捋起他的袖子打量，严肃认真的态度不亚于考古专家研究刚出土的文物，用战战兢兢形容都不为过。
　　少女大佬还说，救美的时候如果受了伤，一定要装成很疼很疼，然后笑着说，没关系——要让她心疼你！

　　陶千凛安抚地笑了一下：“真没事，还要去吃烧烤吗？”
　　刚才他们那出戏没有剧本，完全临时发挥，居然配合得无可挑剔。
　　“我不饿，你饿吗？”
　　陶千凛没说话。
　　“那就不吃了。”姜爱放下他的手臂，抬头看看路灯：“回去吧，这灯光太暗，得找个亮点的地方看看肿没肿。”

　　陶千凛目光转向来往匆匆的车辆，忍不住偷着乐，乐完了想起大厦楼下那个天津口音同事，又问：“你今天怎么忙到现在才下班？”
　　“休息十几天，一堆工作等着完成。”
　　“明天也要加班？”
　　姜爱嗯了嗯：“未来半个月可能都不能准点下班了。”

　　陶千凛舔了舔后槽牙，迟疑着说：“那你这么晚回家挺危险的，反正我要上晚自习，要不一起回？”
　　许久，姜爱都没回应。

　　那个天津同事说要送她的时候，她好像很抗拒。陶千凛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概说错了话：“你要是不……”
　　她忽然抿嘴笑了声，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