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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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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赤脚走在干旱的龟裂的大地上,干热的土地似火般灼烧着他的脚板,耀目的阳光肆无忌惮的泼洒在他的身上,他把头垂的更低一点,试图以此来躲避无处不在的炎热和干渴。
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看到水源是什么时候了,他只记得,要走,一直走下去。如同他的父亲一样。
他们的部落拥有幽冥之神赐予的高贵血统,即使他们生活的这片土地是这样的荒芜贫瘠,部落的人们也从来没有放弃希望。喜怒无常的天神并没有给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勤劳勇敢人民更多的赐福,无论他们如何的辛勤劳作,这里依然到处横行着可怕的毒蛇和猛兽,到了夏季就会面临着致命的干旱或是洪水。
然而这里是他们世代生活的土地,没有人愿意离开。他的爷爷给他起名为“华”,爷爷告诉他那是太阳的意思,他们的土地就是因为那无所不能的太阳无私的普照,才能长出让他们填报肚子的粮食。
然而华从小就不喜欢太阳,长大后,他开始仇恨太阳,因为他的父亲,就是被太阳杀死的。
华仍然记得父亲离去时候的背影,那样的高大,巍峨的如同一座高山,那是他引以为豪的父亲,也是部族的领袖,族人的骄傲。那个时候他才刚刚长到父亲的膝盖,他用桃木削了一柄手杖,送给将要远行的父亲。
父亲用宽大的手掌揉着他的头发,他努力的抬头仰望父亲,但是父亲的表情被淹没在阳光里。
那是华最后一次看到父亲。
他甚至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离开,要去哪里?
族人告诉他父亲去了太阳落下的地方,寻找给族人带来幸福的希望。
华和母亲一起等待,直到有一天,放在祠堂的象征父亲的石头碎了,祭祀沉痛的向族人宣布,他的父亲死了,并没有带回幸福的希望。
华继承了族长的位置,在母亲自杀的那天晚上。
华在那天夜里跪在地上痛哭,他知道是太阳夺走了他可敬的父亲,可怜的母亲,然而他成为了部落的族长,要带领族人继续向那可憎的太阳膜拜,祈求喜怒无常的天神降下一点点慈悲。
此时,他看到一个火红如太阳一样的身影站在他面前,那是一个神容高贵的男子,周身散发着耀眼而灼热的火焰,脸上是漠视苍生的淡然。
男子对他伸出一只手指:“尔,为何仇恨太阳?”
“因为他害死了我的父亲和母亲!”华睁着通红的眼睛大声吼叫,年轻的脸上是扭曲的愤怒。
男子沉吟了片刻,用一种让人不能琢磨的语气说:“太昊从不曾杀死任何一个人族。”
“你,你是谁……”华退后了几步,面前的男子有种让人不自觉臣服的巨大威压。
那男子没有回答,执拗的问:“尔先回答,因何仇恨太阳。”
华沉默着,事实上只是要和这威压相抗衡就已经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那男子的视线撇过华倔强的眼睛,深深的看了眼,换一种口气:“你为什么要恨我?”
“你!你是太阳?!”
那男子点了下头,身形慢慢散去,只有话音犹在空中不散:“卑微的人族,你没有仇恨太阳的资格,不过,倔强的孩子,我允许你喊我的名字,我叫……”
华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男子周身灼热的温度和眼神里刺骨的冷漠,那样的鄙夷,如同看蝼蚁一样注视着他,他对自己说,我恨你,永远。
然而这一年的旱季,来的是那样的早,刺目的阳光把土地灼烧的片片龟裂,平日再肥沃的土地都种不出粮食。
于是华如同当年的父亲一样,拄着桃木做的手杖,去寻找太阳落下的地方,寻找族人延续的希望。
他恨着那在天上灼烧着他的阳光,他恨那夺去族人安宁幸福的炎热,他恨让父亲再也回不来的太阳,他恨那视自己如蝼蚁的自称太阳的男子。
他整夜整夜的梦到那灼热的气息和淡漠的眼神,梦到那个男子对他说:“卑微的人族,你没有仇恨太阳的资格……”,他恨,这恨意支持着他一直走下去,他要杀了那个人,告诉他,他就是如此的恨他。
他要,向太阳复仇。
不仅仅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自己。
华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他的皮肤被晒成黑亮的颜色,他的嘴唇干渴裂开,他的走的那样慢,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只想着,要再见见那个男人,那个用淡漠的眼神无视他刻骨仇恨的男人。
他每夜每夜梦到他,那个男子对他说:“倔强的孩子,我允许你喊我的名字,我叫……”
直到有一天他昏倒在地上,醒来的时候那个神容高贵的男子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你!我要杀了你!”他嘶哑的吼叫。
“为什么?”男子的神色依然淡漠,但是却隐藏着失望。
“我恨你。”他的喉咙干渴,每说一个字都疼痛不已,然而他还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的说。
“你不应该仇恨我。”
“我要杀了你!”华喊叫着向男子扑过去,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觉得周身被安宁的温暖笼罩着,他慢慢闭上双眼,静静的笑了,他终于可以放下那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仇恨,他终于可以承认在这漫长的追逐中,他已经分不清仇恨或是爱情。
那男子轻轻的叹了口气,抱住朝他扑过来的华,他周身的火焰融化了华手里的利器,他抱起全身燃烧起来的华,脸上落下一滴眼泪,然而未及滴下就蒸发在空中。
而后男子的话语和身形一样飘散在空中:“你没有仇恨我的资格,因为我爱你。”
注: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