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是朵火玫瑰[红楼]》夜听春雨

31、孙青娥残废

　　孙绍祖书房的右侧小偏房里，两只小风炉里面的炭火，正烧得红红火火。一只风炉上面炖着燕窝粥，一只风炉上面熬着药汁。药汁已经快要沸腾了，发出轻微的咕噜噜声音来。

　　一个穿着淡蓝色掐牙夹棉比甲的小丫鬟蹲在风炉旁边扇着火，无聊的打了一个呵欠。

　　一只可以看出皮肤底下青色血管的手忽然搭在小丫鬟肩膀上，带着笑的声音说道：“好你个偷懒的小丫头，皮不揭了你的。”

　　小丫鬟抬眼一看，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来：“冬香姐姐！”

　　来者正是冬香。她端着一盘精致喷香的玫瑰酥，看着小丫鬟说道：“卉儿，我好些天没瞧见你了，过得可好？”

　　卉儿诉起苦来：“冬香姐姐去了大奶奶那里倒是轻松了，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处。这几天大爷病倒了，日夜汤水不断，又要熬三次药，我的活计可重了，累得腰酸背痛的，觉也睡不好……”

　　冬香露出同情的神色来：“辛苦你了，给，专程给你带的点心，快拿去吃吧。”

　　“谢谢冬香姐姐！”卉儿欢呼一声，接过冬香手里的盘子，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好香好甜，这种上等的点心，好久没有吃过了……”

　　冬香微笑着看着卉儿吃点心，说道：“看你眼圈儿都是青的，昨晚没有睡好么？”

　　“哪里睡得好哟，等着给大爷熬药，都等到三更天了。”卉儿嘴里塞着点心，说话间喷出不少粉末来。

　　冬香道：“你既然没有睡好，何妨白天回去补一觉？”

　　“瞧姐姐说的，哪儿有那么容易？我走了，谁看着火？”

　　冬香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道：“这不有我吗？我替你看着火，你回去补觉就是了。”

　　闻言，小卉露出欣喜的神情，但随即又犹豫了一下，道：“大奶奶哪里没事吗？冬香姐姐自己不忙？”

　　冬香道：“大奶奶脾气好得很，我们只要做好了自己份内的事情，其他时候做什么，她并不管。今日不该我轮值，所以正闲着呢，你放心吧。”

　　小卉听了这话，再不推辞，将手里的芭蕉扇交给冬香，欢欢喜喜的去了。“好姐姐，赶明儿我给你绣一方帕子，好好谢谢你。”

　　冬香笑着目送小卉离开，自己则拿着扇子来到小风炉跟前，盯着面前漆黑的药罐子，露出一个带着几分诡谲意味的笑容来。看了一会儿之后，她揭开药罐的盖子，从怀里取出那个油纸包来，将里面的粉末，尽数倒了进去。墨黑的药汁翻滚着，很快就吞没了那些粉末，让它们消失无踪了。

　　冬香盖上药罐的盖子，拿着芭蕉扇给小风炉扇着火，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好好消受吧，大爷……”

　　两日之后，下午时分。

　　连日的阴天总算放了晴，阳光极好，暖暖的洒在孙府里头。顶着一头阳光，孙青娥摆着满脸的不情愿，走出了自己的院子门。

　　孙青娥心里怀着怨气，迟迟不肯去探望她的哥哥。今日被孙老太太严厉的说教了一番，方才不情不愿的出了门，朝着孙绍祖的书房走去。

　　自从他病倒后，就一直安置在那里。

　　孙青娥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低声的骂骂咧咧：“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要不是他，我能到现在还嫁不出去吗？都是他的错，死了才好呢……”

　　孙家的人，都是一脉相承的没心没肝，无情无义。

　　孙青娥走进孙绍祖的书房，却见冷冷清清，一个伺候的人都看不到。一个小丫鬟从茶水房里溜出来，身子贴着墙壁，正要悄无声息的溜走，就被她看到了，顿时厉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啊，怎么不在我哥哥身边伺候着？”

　　卉儿哭丧着脸走到孙青娥面前施礼，说道：“大姑娘，不是我们偷懒，是一大早的，大爷就把我们赶出来了，不要人在他面前。大、大爷的样子怪可怕的，大姑娘还是不要进去吧……”

　　孙青娥压根就不相信她的话，扬起手来啪的一声就打了她一个巴掌，打得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方。只听孙青娥指着她厉声说道：“一个个只会偷懒耍嘴皮子的贱婢，还敢妄言欺主，简直该死！”

　　顶着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卉儿泣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她捂着自己滚烫的脸，心里满是委屈，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孙绍祖脾气暴戾，孙青娥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不顺心将丫鬟打得半死，也是有的。以前她身边一个二等丫鬟，不知怎么的惹到了她，被她将一个手炉丢到脸上，活生生烫得毁了容。

　　思及此，卉儿忍不住挪动脚步，离孙青娥更远了些。

　　孙青娥冷哼了一声，看也不朝卉儿看一眼，迈步朝着孙绍祖的屋子那边走去，嘴里还说道：“我哥哥一个病人，还能将你们吓成不敢上前？依我看就是你们想偷懒，等我等会儿去禀告母亲，非得将你们一个个拉出去打板子不可……”

　　说话间，孙青娥已经走到门口，伸手推开了那两扇朱漆木门。一股蓊郁的病人气息夹杂着药味冲了出来，直直的扑在她脸上，使得她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哥哥？”

　　病床上看不到人，只有被褥乱七八糟的堆放着。

　　窗户紧紧的关闭着，屋子里光线阴暗，只能隐约看到家具的黯黑轮廓。

　　“哥哥？”

　　接连喊了好几声，孙青娥方才看到一个黑影躲在桌子底下，嘴里咕噜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孙青娥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往里面看，顿时对上了一双不像人类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她险些叫出来，却看清楚了对方的轮廓，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哥哥，你躲在桌子底下做什么？”

　　孙绍祖披头散发，穿着肮脏发皱的白色寝衣，冲着孙青娥竖起食指：“嘘，小声点，别让她听到了……”

　　孙青娥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她？哪个她？”

　　孙绍祖一双眼睛到处看着，充满了恐惧：“就是春香，春香找我索命来了……”

　　“哥哥你别胡说，哪儿有什么春香！”孙青娥叱喝了一句，眼睛却不由得四处张望着，生怕黑暗里陡然出现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股寒意，爬上了她的背脊。

　　孙青娥感到害怕起来，站直身体，说道：“我不管你了，这就回去了——啊！”

　　她陡然尖叫起来，却是孙绍祖伸出一只手来，铁钳一般箍住了她的脚腕：“你这个贱人，我总算捉住你了！你想要我的命，我先取了你的命——”

　　孙绍祖迅速的从楠木方桌底下钻出来，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一把长剑，恶狠狠的朝着孙青娥砍了过去：“春香，贱人，我杀了你——”

　　孙绍祖披散着一头乱发，血红的眼睛凶恶的看着孙青娥，手里还举着长剑，那样子真的已经有些不像人了。孙青娥吓得呆住了，脑子里一直催着自己赶快逃跑，脚底下却是纹丝不动，一步也挪不开。

　　孙绍祖举着剑，嘴里嘶声喊道：“恶鬼，我要再杀你一次——”说话间，雪亮的剑光闪过，刹那间血花四溅。砰的一声，一件物事掉落在地。抽搐了几下之后，再没有了动静。

　　过了半晌之后，屋子里方才响起了孙青娥凄厉的尖叫声：“啊，我的手臂——”

　　这声音响彻整个院子，原本躲藏起来的仆役们闻声出来，互相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朝着孙绍祖的房间行去。等到他们来到大门口，看清楚里面血腥的场景之后，都禁不住吓得呆住了。

　　孙青娥昏倒在地，只剩下了一只左手。另一只右手，血淋淋的掉落在旁边。那断臂的手指甲上还染着鲜红的凤仙花汁，此时看起来，格外可怖。

　　孙绍祖手持染血的长剑站在孙青娥身前，满脸诡谲的笑容：“嘿嘿嘿，我除掉这只恶鬼了……”

　　大姑娘她，残了。

　　大爷他，疯了！

　　孙绍祖被关了起来，孙老太太将看到当时血腥场景的仆役们关了起来，防止他们将此事说出去。如果此事传出去的话，孙绍祖就会被关进疯人塔里，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孙青娥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的亲哥哥举着长剑追着她砍，满脸都是疯狂的笑容。她逃啊逃，最终还是没有逃掉。哥哥举着剑，砍下了自己的手臂。那钻心的疼痛，简直痛入骨髓。

　　“啊——”她尖叫着醒了过来，睁眼却看到了面前不远处的水红色绣着荷花的床帐。

　　还好，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她这般庆幸着。

　　怎么，感觉有些不对？身体的一侧，似乎，空荡荡的，还有些莫名的疼痛感……

　　孙青娥转过头去，一眼就瞧见了自己被包扎好的肩膀，她顿时呆住了。半晌之后，才痛苦万分的嘶喊起来：“我的手——”

　　原来是真的，她的手真的断了！

　　她的丫鬟闻声进屋，挂起帐子，胆怯的说道：“姑娘醒了？药熬好了，姑娘先喝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