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色》墨砾

1、第 1 章

　　2018年12月的最后一天，在这个圣诞余热还未完全散去，元旦狂欢就要接踵而来的日子里，苏月兮却感受不到任何节日的氛围。

　　二十多平米的地下室房间里，密不见光，散发着股潮湿的霉味儿，这儿没有窗户，听着屋外的此起彼伏的焰火声，是到了跨年的点。

　　火光划破天空的声音，一阵一阵，穿过鼓膜，震耳欲聋。

　　寒冷的冬日里，地下室里没有空调，少女只穿着一袭深色丝质睡裙。光太暗，辨不出那裙子具体的色彩，只知似黑又似蓝。

　　苏月兮跌坐在水泥地上，通过将背倚在床板边沿来支撑身体的重量。

　　乌黑的至腰的长发看起来也有些许时日没有打理，她整个人看起来消瘦又颓废，一张脸上，只剩那双瞳仁还明亮着，否则，真的是死气沉沉。

　　她在黑暗中伸手，在地上摸索着，触摸到一个有棱角的纸质小盒子，抓住，向下倒了倒，什么都没有落下。

　　她轻轻皱起眉，又不甘心似得使劲晃了晃，依旧知听见纸盒摩擦空气的声音。
　　那是盒胃药。

　　她从床沿拿过手机，调出常用联系人的第一位，屏幕在黑暗中亮的晃眼，她的指尖在上面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拨下那串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不知为何显得如此漫长，滴滴的声音，一声一声，宛若雨点砸在心尖，惴惴不安。

　　“喂？”电话被接通。
　　“哥，我……我的胃药没了。”语气里隐约就能感受到此刻她身体的虚弱。
　　“又没了？”明明前几天才去医院开了俩盒。
　　“嗯。”

　　“月月。”手机那端的男生轻呼她的名字，那声音极度温柔，极端宠溺，像是融在玫瑰里的水，令人欲罢不能。
　　“月月，不要这样，不值得……”
　　“哥。”她用清冷的声音毅然决然的打断他。
　　“我喜欢他，你知道的，没有人能阻止我喜欢他……包括你。”
　　她挂了电话，对自己一通打理。

　　地下室是苏月兮临时租的。
　　租主方小姐是个好说话的漂亮女人，只不过方小姐有轻微的洁癖，看在哥的面子上，能租给她已是极大的忍让，苏月兮不敢将这里原有的设施随意摆弄。

　　衣橱里还有许多方小姐没有带走的衣服，留给她的剩余空间不多，冬日的衣服厚重，塞来塞去只能塞进几件毛衣和棉服。

　　她轻轻打开床头的小台灯，走到衣橱边，取出一件狐狸毛大衣，披上。

　　那是她十七岁的生日礼物，哥送的。
　　这狐狸毛摸着很舒服，因为在商场盯着看了很久，再次见到便是在十七岁宴会上拆礼物盒的时候。
　　这么想想，苏夜洵总能轻易明白她想要的，并且给她。

　　家门口便有24小时营业的小药房，一进门，一股夹杂着混合药草味儿的暖气就袭面而来，苏月兮深吸了一口气，在寒风凛冽中快要冻僵掉的鼻子终于慢慢恢复了直觉。

　　穿着白大褂的老板坐在收营台前聚精会神的看着跨年晚会。
　　苏月兮轻车熟路的走向西药区。
　　蹲下身，她打开隔离药品的玻璃橱窗，一遍认真巡视着目标物品，一边不禁感慨这里胃药的品种还真是齐全。

　　她用指尖轻轻在那些药盒前面轻轻挪动着，试图找到与前些天在医院里开的药一样的包装。

　　费劲一番功夫找到后，她毫不犹豫的拿了四五盒抱在怀里。
　　许是蹲的时间有些久，再加上没吃晚饭导致的低血糖，猛地站起来的那一刹那，大脑深处突感一阵眩晕。

　　月兮匆忙扶住一旁的玻璃橱窗，奈何脚下步伐过于仓促而导致不稳。
　　眼看又要失去重心，一道低沉而又温润的声音
　　倏地从头顶降临，手臂搭上了皮质的触感，凉凉的。

　　“呐，你……还好吧。”
　　伴随着这声音的是身后倚靠着的一具温热的身体，结实，温暖。
　　那身体萦绕着沐浴后的香气还有未消散的热气。那种好闻的香气在周身的空气里如数弥漫开来，像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她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的是沉浸。

　　许是那男生的声音太过好听，又许是他的胸膛太过温暖。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而又没有征兆，月兮在脱离他的怀抱前用冰冷的手背触摸自己的脸颊，试图让上面的温度不显得那么滚热。

　　调整完呼吸后，她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恢复心脏舒缓的跳动。
　　此时此刻，她的面色下刻意掩藏着平静。
　　她转过身看着那男生的眼睛，认真，柔和。
　　就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谢，那个，冒犯了。”

　　男生的额前发丝还在低落水滴，像是验证了月兮刚刚的猜想，是沐浴刚回来。
　　他只穿着一件印花T恤和一件黑色夹克，夹克是敞开的，所以她才能那么清晰的感受到他胸膛炙热的温度。

　　看清了他的脸，等待她的是心跳再次紊乱的节奏。
　　男生的面容属于一眼看过去有些惊艳的类型，不同于细长流水的耐看型，是一眼看过去就能感觉到心脏的窒息那种。
　　像深蓝色湖水岸边燃起火树银花，满天星辰迸溅璀璨焰火，印在脑海一瞬便再也无法忘却。

　　说好看到惨绝人寰似乎也不为过。

　　男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朱唇之后的小虎牙显得俏皮，平增可爱，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可望不可即，到有些平近易人。

　　“说什么冒犯，是我冒犯你了才对，看你好像快晕倒，一时情急就伸了手。”
　　“咦？”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移到手中，“胃药？”
　　“嗯……”月兮瞪大了眼睛，故作乖巧的点点头。
　　“正好我也要买，你手上这个效果好吗？”

　　话题开始的猝不及防，又出乎意料，听到他主动开口又谦谦有礼的问话，似乎没想到过这种微乎其微的巧合，月兮的身体僵了一下，而后又不动声色恢复自然。

　　“还行吧，我最近吃的一直都是这个。”
　　男生听完后，微微点头，弯腰从橱窗里也取了一盒一模一样的。

　　深夜的药店里除了头顶鼓风机的声音便剩下老板面前小电视里播放的欢闹的跨年晚会的声音。

　　苏月兮抬眸扫了屏幕一眼，通屏的，艳丽的，象征着新年的，喜气的红。
　　药店外的鞭炮声依旧此起彼伏，划破长空宁静的声音分外刺耳。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从大衣里拖出来的长长的深色裙摆，这颜色，还真是和气氛不搭。

　　小电视旁边还放着些物品，想着近来睡眠质量也有些下降，接二连三的失眠让她不自觉的伸手摸上收银台上摆着的安眠药瓶。

　　这儿的安眠药计量都很小，因为怕出意外，药效几乎微乎其微。

　　她伸手摸上药瓶的一瞬，几乎同时，扭头，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也伸向了收银台。

　　她本无意窥探，许是好奇使然，跟着那双手的主人，她的视线看见他从货架台上拿起一个彩色的小盒子。

　　纵使内心波澜壮阔，乱石穿空，惊涛拍岸，面色依旧镇定自若，波澜不惊，异常平静，就好像毫不在意，善解人意 ，习以为常。

　　投出去的视线无法熟视无睹的收回，酝酿完内心复杂的情感，她淡淡的冲他微笑。

　　杜蕾斯。

　　那个好看到人神共愤的男生，他拿的是杜蕾斯。

　　“你先。”男生偏头，示意女士优先。
　　他眉眼弯弯，还是露出那颗可爱的小虎牙，整个人看起来天真无邪又人畜无害。
　　怎么看，都和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不太搭。

　　月兮盯着他看，似乎有些出了神。待反应过来后，她低头像是思考了什么一下，再次抬头，面容已是无辜又楚楚可怜。

　　澄澈的眼睛在镁光灯下好似波光粼粼。
　　“我……我忘记带手机了，没有现金，你先帮我付好不好，我回去微信转给你。”
　　男生很高，至少有180，听到这话，便低头认真瞧着她。

　　不同于礼貌性的眼神交流，他看着她的眸子，不知道是不是月兮的错觉，总觉得是听到这话后，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差别。
　　像是骨子里的一股轻佻，又或许根本没有，只是她多想。
　　他明亮的瞳孔里光芒流转，那里面盛着月兮无法轻易参透的情绪。

　　“好。”没过几秒，他便应下她的请求，唇角牵出迷人而友善的笑。

　　付完款后，他便径自走向门口，留给她的是背影。

　　“你的微信？”月兮开口喊住他。
　　男生快要走出门帘的脚步迟疑了片刻，手中拎着的塑料袋里的盒子犹豫惯性作用而轻微摇晃。

　　老板的电视机里，美艳无双的主持人热情高涨的带领着全场观众大声倒数:“10……”
　　“9……”

　　她怕他没有听清，加重了语调打破倒数的声音:“嗯？是什么？”
　　“3……”
　　“2……1……”

　　零点钟声敲响。
　　跨年晚会的闭幕曲上演。

　　“你不用还也可以，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在喧闹的气氛里清冷的像是一股清泉，干净，温润。

　　“你的微信!”直接忽略掉他的话语，月兮的语气里透露着执着。

　　“YX0805。”
　　“YX0805……”她轻声重复一遍。

　　在他的脚步彻底跨出药店前，她后知后觉的对着他快要消失在视线中的方向喊到:“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