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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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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海滩。
阳光很明媚,五月末的空气格外清新。
周芊逸穿着淡蓝色的长裙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平静的海面,灰白的天空和沙滩,她拿起手机拍下了照片。
这是什么颜色呢?
周芊逸看着远处的天空仔细回想,记忆里缤纷的色彩。
是淡蓝色的天空吗?是金黄色的沙滩吧,海鸥是黑白色的毛发吗?远处的风筝是什么颜色呢?
周芊逸就这样抱着双膝,看着这一片与她似乎没有关系的热闹和繁杂。
她今天一个人来这里,是想为自己寻一处落骨灰的地方。
是远处的深海,可以随风飘散的地方最好,还是近处海边石崖上的野花丛中,伴着鲜艳和明快的色彩逝去?
她静静地闭上眼,听着海风的声音,听着人群的嘈杂。
以前小时候,在内陆的小城里听人说,海螺里的声音是海底的声音。
那声音回荡在人耳边,像是海底美人鱼唱歌那样好听,小时候的她很想要得到一个,曾经也有亲人送她那么一个白色的小海螺,可惜还没有听到声音,就已经被父亲摔碎了。
她捡起身旁的一个贝壳,想着到时候骨灰就这样装在贝壳片儿里面,洋洋洒洒地飘散就够了。
她一生都是这么平平淡淡,波澜不惊,受过的伤痛全部吞进肚子里,嚼碎在白齿中,一言不发,无人询问。
她摇了摇贝壳,贝壳底下还有一只小螃蟹,特别小一只,她轻轻笑了笑,把贝壳放回去。
上个月,周芊逸在病床上想了一个多星期,到底该怎么办。
是报复还是消逝,是淡忘还是挽留。
每天每天,她心尖都因为想起陈年旧事剜着疼。
想起小时候母亲跳楼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是因为自己那时候就已经被别人侮辱了,可是没有一个人为自己撑腰。
想起于清悦从前对她的好,想起在十八岁的时候,校园里宁静的晚上两个人在被窝里说一整晚上的话都不觉得累,最后又想起陈溪给她看的那些图片。
她从前看《简爱》,觉得简爱是一个勇敢的人,有一个宽容的朋友海伦彭斯,而迷茫的时候,她想到海伦彭斯的一句话。
“我觉得生命太短促了,不值得把它花费在怀恨和记仇上。”
想了很久,她也释然了。
她多么爱于清悦,以至于曾经就算是接连十几天的冷暴力,就算是生病对她.强.暴,她也没有只言片语的埋怨。
可能是付出不等份才导致现在的结果。
周芊逸思来想去,终于想到最后的一个愿望了。
她要让于清悦一辈子都记着她,永远忘不掉她,就算是有了新欢,就算是到了耄耋之年,也还记得,曾经有一个如此爱她的人,让她一辈子挂怀和愧疚。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地点,郊区的废弃楼房,在于清悦的公司名下,今年就要拆迁,高55米。
就这里了。
这些天,她把对死亡的恐惧尽数磨灭,只是先前每每想起都会觉得不甘心,如今却是释怀了。
其实她早就在于清悦出轨那年就死了。
只是现在肉.体还存活着而已,在那时候,自己的灵魂,自己的所有都死尽了。
周芊逸在沙滩上写了几个字,几个很大的字,然后写完了就拍散,就这样写了很多遍很多遍,直到中午人群散去才离开。
她一直只重复写了三个字:
我爱你。
*
周芊逸在外面吃午饭,点了一碗粥就慢慢地吃着,也没有多说话多做事,只是在想事情。
她觉得自己发呆已经快一天了。
她在想未来。
于清悦会结婚吗?
会有孩子吗?
会幸福吗?
会开心吗?
会忘了她吗?
会继续爱她吗?
周芊逸的固执是从小刻在骨子里面的,和母亲一样,固执得不拆南墙不走。
她搅着碗里的粥,看着看着,灰白的粥一直搅着,变得浓.稠许多,她才满意地继续小口小口地尝着。
她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于清悦。
“喂?芊逸,还好吗,怎么了?”对方的声音很温柔。
“没有,就是想打电话了。”周芊逸的声音软糯许多,她垂着眼眸,看着瘦削得惨白的手臂。
“你在哪里?要我去接你吗?”于清悦那边很有耐心地等她回答。
“清悦,我爱你。”周芊逸浅浅地笑着,泪水不经意掉了下来。
“嗯,我也爱你。”
“我真的很爱你很爱你...”周芊逸重复着似乎没有意义的句子,声音逐渐有些颤抖,她小声地重复着:“我真的... ...很爱你。”
她的泪水滑落下来。
她马上就要走了,没几天了。
可是她还是那么愚蠢,她爱那个人爱的什么都不要了。
然后遍体鳞伤地缩在角落里,看着灰白的世界,在沙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
“我爱你。”
愚蠢而可怜,可悲。
周芊逸只是忽然觉得,说出来了会好,好很多很多。
这么多年,她很少说这种话,就算是在情.浓时也很少。
她觉得不说,多做事,对方会知道,会体会她的用心。
自己天生一副唯唯诺诺的性子,从前说多说几句话脸都要红。
可能,只是想要最后地告别她吧。
周芊逸沉默地听着电话那头说话:“芊逸,你在哪里?不舒服吗?我去接你。”
于清悦那边早就听出周芊逸的浅浅的抽泣,也不知怎么回事,心莫名慌张起来。
“你等我,我去接你。”说完这句,于清悦依旧没有挂电话,只是等周芊逸说话。
不久,于清悦就来了,电话还没有挂断,她看见角落的周芊逸看着一碗还没有冷掉的粥在发呆,眼神空洞,就和之前在家里和她起冲突那次一样。
没有神韵的眼睛,里面像死水,像千层沟壑,像深沉的大海。
“芊逸...”于清悦走向她,周芊逸一看到她来了,就笑了,根本没有哭过的样子。
只是还是越来越瘦的样子让于清悦实在感到揪心。
以前周芊逸脸上是有一些婴儿肥的,柔柔软软的,很可爱,眼睛也是明亮的,浅褐色的眼睛里面只有她。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于清悦孤注一掷要和周芊逸一辈子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她拉着周芊逸的手离开那家商店,走向停车场。
拉着她的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碎了似的。
周芊逸笑了。
那三年很少这样。
那三年啊,简直就是折磨人的难受,拉着手的时候对方都是爱理不理的,要么就是在床.上力度用大了有时候把她容易留疤的手按得有些青紫,事.后她还傻乎乎地用袖子遮起来怕她看到会不开心。
太蠢了。
周芊逸想着。
等上车了,于清悦才担心地帮她系好安全带,问:“哪里不舒服吗?我带你去医院。”
“嗯。”周芊逸就是闷闷地回了一个字,就再也没有说话。
于清悦没法子,只好开车去医院方向,周芊逸一直留意路边,忽然在一个转弯口,她说话了:
“停下吧。”
“怎么了?”于清悦有些奇怪地看向周芊逸看向的方向,那是一个中等的宾.馆,在下坡不太容易被察觉。
“你想住宾馆?”于清悦有些纳闷:“在颜悯那边住的不好?这样的话我们回家住,宾.馆不干净。”
“停下车,我要去那边。”周芊逸只是固执地说着这句话。
于清悦无奈地把车停在那家宾.馆旁边的地下停车场,陪着周芊逸进去了。
“一间钟点房。”周芊逸掏出身份证和现金,于清悦觉得更奇怪了。
“怎么了?”于清悦问:“不舒服吗,想在这边多睡几个小时?我来帮你订全天的吧既然不舒服。”
“你陪我上去。”周芊逸拿好前台的房卡,拉着于清悦往电梯那边走。
到了房门口,周芊逸还是犹豫了一下,才插卡打开了房门。
里面很干净,刚刚有人收拾过,于清悦帮她关了门,周芊逸开的是一间单人房,但是床很大。
“你休息,我在旁边陪着你。”于清悦生怕她一个不舒服又晕倒了。
“清悦,”周芊逸拉起窗帘,沉默了一会儿,抿着嘴唇说:“我想你了。”
“没事,我就在这里呢。”于清悦看着周芊逸,今天的周芊逸有些反常。
哪里反常,也说不出来。
“你听不懂吗?”周芊逸看向那边的小柜台,一般的宾.馆都有那些东西。
于清悦忽然有些明白了。
“芊逸...你身体不舒服,别这样了,以后病好了再说。”于清悦嗓子有些沙哑,但是眼神还是温和地看着周芊逸,语气像安慰小孩子。
周芊逸从柜台上拿下一个东西,眼神平静,然后坐在床上开始脱.衣.服。
于清悦拉住她,有些吃惊,说:“芊逸你干什么,这样会着凉。”
周芊逸半.露.着肩膀,转过身搂住了背后的人吻了过去。
... ...(晋江爸爸不让)
等醒的时候是下午三点了。
周芊逸看着身旁睡着的于清悦,自己从旁边捡起衣服穿,去浴室洗澡出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锁.骨旁有些红痕。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
这次很温柔,谁都很温柔。
很久没有的那种温柔了。
周芊逸拿起自己的发卡夹好,然后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等于清悦醒来的时候,已经三点半了。
周芊逸早就回去了。
于清悦钝钝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说什么好。
芊逸她,还是喜爱自己的吧?
于清悦看了看手机,再打了个电话给周芊逸。
“喂?芊逸,你怎么不等我呢...”于清悦有些愧疚。
“没事,我到家了。”周芊逸拿着家里的粉底遮住锁.骨上的痕迹。
糯米在旁边喵喵叫。
周芊逸挂断电话以后,看了看糯米,摸了摸它的头,说:
“糯米,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要记住哦。”
“喵——”
“颜姐是个好姑娘,我不能糟.践了她,她一定会比我生活的好。所以...”
“喵喵——”
“我去和她道别了。”
糯米又绕着她走了几圈,看她有些困倦就一直眯着眼睛盯着她看。
“睡一会儿吧。”周芊逸领着糯米去了侧卧,说:“糯米乖。”
这是最后的告别。
是她给她,最后的当面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