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才降临》王一又

2、初遇（1）

　　一

　　傍晚的时候，天色阴沉下来。过了一阵子，下起了雨。

　　渺城东区几乎都是由青石板铺成的街面，一块一块，工整又平直地绵延向远方。当雨滴垂落，便有一种清脆的声音。

　　某一刻，一个踉跄的人影走上了朦胧的街面。这人是个男子，步子歪歪斜斜，身体颤颤巍巍，看上去是喝醉了。

　　但是，从他胸口渗出的红色液渍却在不断发出提醒，——他并非一个醉汉，而是一个伤者。

　　他用右手捂住受伤的地方，缓缓前行，喘息着，最终，在他熬不住的时候，便到一旁台阶上的石柱旁休息。也是那一刻，房门打开来，一个女子走了出来。这女子非常年轻，手里拿着伞，跨出门的时候，正向父亲应允着什么。

　　跨出门口后，女子第一时间看到了男子。他的状况让她惊讶极了，她瞪着眼睛，但还是维持着镇定，回过神来，小声询问：

　　“你怎么了，先生？”

　　“我没事……，你不用管……”

　　男子看来仍然不打算寻求帮助，而是扶住台阶上的石柱，独自挨过这难熬的时刻。女子将手里的伞握紧，看似在给自己勇气，走过来，借着台阶上微弱的光亮打量男子流血的伤口，问：

　　“你这是受伤了吧？你要去医院吗？”

　　“……不去！”

　　“为什么？”

　　“因为医院治不了我这种特殊的伤患！”

　　男子咧起嘴角笑了一下，笑容显得有点诡异，仿佛这伤口不是伤害，而是收获。女子再度打量了男子的伤口，问：

　　“那你是什么伤？”

　　“……我说，小姐，你不是有事情要忙吗？”

　　满不在乎的男子边说着，边抬起手，捂住胸口，又朝室内望了望，作下示意，要女子完成父亲交付的任务。女子说道：

　　“可是，我觉得现在有别的事情比我本来要忙的事情更重要。说真的，去医院瞧瞧伤吧！我可以帮你！”

　　“那你还真是热心肠啊！”

　　逞强的男子边说着，边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眼睛瞄着女子，表示出赞赏。——这是他在这种情况下仅可能表现出的绅士风度。女子摇摇头，小心地撑开伞，举过对方的头顶，说：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种病患！我只说一句，有伤就要治。我送你去医院，然后我就离开，你不用担心我对你有任何企图！”

　　“……呵，小姐，你还真够特别的！”

　　男子再度笑了笑。这笑容显出了他本来的英俊。本来，如果不是身负重伤、浑身湿透，他就是一个潇洒的男儿，此刻，他行动不便，只得用表情展示一贯的风度。他瞄着女子，小声地说：

　　“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子向我说这话！”

　　“这……”

　　“你能感觉到自己把话说错位了吗？”

　　男子竭尽全力表示出风度。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对自己施以援手的女子很有兴趣。女子感觉到从对面飘过来的一丝挑逗，有点不适应。短暂的停顿后，她摇摇头，说：

　　“所以，你没感觉到你是把拒绝用错位了吗？”

　　“噢？”

　　“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伤者、尤其是重伤者还拒绝别人帮助呢！”

　　热心肠的女子说了自己的意见。男子嘴角的笑容更明显了，仿佛忘了伤势，说：

　　“呵，你可真有趣啊！说真的，能认识你这样的热心肠小姐很高兴！”

　　“如果你能少说一些这样的话，我相信，我们已经到医院了。”

　　女子说了自己的意见，十分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味。就在这时，从门缝里传出她父亲的声音：

　　“小洁，你在跟谁说话呢？”

　　“噢，没事，爸爸，你别管。”

　　女子没有把状况如实向父亲倾诉。男子瞧见这情景，就自顾自地挪动步子，看样子，他不想给别人打麻烦，摆摆手，说：

　　“……你忙你的事吧！我走了！”

　　“等等，先生！”

　　“小姐，我现在多有不便，先告辞了。……我承诺你，如果过些日子，我还在世上，我铁定来找你！”

　　承诺？不知道他在承诺什么？就在女子刚想发问的时候，男子已经自顾自地迈下台阶。女子愣在台阶上，看似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前帮忙。就在下一刹那，男子猛地倒地了。

　　“咚”地一声，男子仿佛带着天大的疲倦倒在了湿哒哒的街面。

　　……

　　他醒过来是在两天后。这时候，他已经整整昏迷了四十八小时。两天以来，他就睡在女子家中的客房里，女子和家人轮番照顾着他，还给他请了医生，他总算保住了命。

　　第三天清晨，他醒了过来。那时候，女子和父母正在厨房忙着，客房里空无一人。他起了身，看了看房内的景致，仿佛在用眼神作着某种特殊的标记，又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口气翻了出去。

　　二

　　很快过去了几个月。

　　在公爵府草坪的小径上，有两人在前行。两人都是女子。前方那人个子高挑、皮肤白皙，是个美人。后方的女子身材臃肿、五官平平，跟美人没法比。

　　两人手里各提着一个行李箱，缓步前行，东瞧瞧、西看看，看上去是第一次来这个场合。两人的表情十分不同。美人面带笑容，看上去被壮丽的景致给迷住了，后方的女子皱着眉头，看上去被陌生的环境吓住了。

　　某一刻，后方的女子止住了脚步，对美人说：

　　“小洁！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珍儿？”

　　美人回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像在提示伙伴，没有害怕的必要。珍儿缩着脖子，左右地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小声说道：

　　“我听说了，这里的主人，就是那位姓巴的公爵非常恐怖……，他会摔杯子，会骂人，还会殴打家里的下人……”

　　“是么？”

　　“是啊！就连邻居也都怕他呢！……传言说他会翻围墙到邻街，骂人还是打人来着？”

　　听完这句话，美人侧头看了看公爵府高高的围墙，皱起眉头，仿佛在质疑一位高高在上的公爵为何有爬墙这种技能，又问：

　　“你从哪听说了？”

　　“那天，我们应聘成功的时候，我就听到有人说，他在这里工作的亲戚被巴伯公爵打断了一条腿！”

　　珍儿还是缩着脖子，像在想着一条腿被打断了到底有多痛。美人眨了眨眼睛，延续之前的质疑：

　　“是么？”

　　“可不是嘛！我本来之前就想告诉你的，……可是，这些天来很忙，我就忘了。但今天走到这里，我就想起来了，我真的好害怕呀！”

　　无论伙伴把情况说得有多严重，美人也没有退缩。她放平视线，看着前方的巍峨建筑物，像在判断那里是否真的有那样一个残暴的贵族。不过，那墙壁是那样厚，她看不穿那后头到底有什么。简短停顿后，她回过头，说：

　　“好吧，珍儿！就算那位巴伯公爵真是你说的那样，我们不犯错，他也不能怎么样，是吧？”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已经下定决心了，要做出一番事业，不是吗？”

　　美人的这份坚定感染了伙伴。珍儿勉强压抑住了不安，说：

　　“是啊！那先说好，你可一定要帮我啊！就算你手边有工作，也要停下来帮我，——那样的帮我！你也知道我有多笨，我铁定会犯很多、很多错的！我可不希望挨打！”

　　“我保证！珍儿！”

　　美人笑了笑，顺带拍了拍伙伴的肩膀，以示鼓励。伙伴双方继续向前方未知的府邸走去。

　　美人名叫莫洁，今年二十一岁，出落得俊俏秀丽、亭亭玉立。她的父亲叫莫禾，是渺城一座工厂的工人。家庭虽不富裕，可是作为家中独女，她过得非常幸福，她的父母非常宠爱她。

　　她跟珍儿是邻居，两人关系非常好。两人的家门挨着门，仅有一墙之隔。有时候的夜里，珍儿会翻过阳台，到伙伴的房间。两人躲在被子里，说悄悄话，说累了，就睡过去。第二天的早晨，珍儿才翻阳台，回自己的家中。

　　两人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伙伴，情同姐妹。

　　几天前，她们听说公爵府招聘婢女，就来试试了。

　　两人本来不报希望的。——她们知道这是城市有名的富人家，对婢女的要求很高，而年轻尚轻的她们并没有相关的经验。可是，她们一试就成功了，通过了应聘。那之后，她们回了家，收拾了行李，今天正式到职。

　　两人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前方建筑物的门口。可是，在即将到上台阶的时候，珍儿又停了下来，伸出手拉住伙伴，哀求道：

　　“我感觉到一股非常重的压迫，噢不，不是压迫，是阴谋气息！……真的，我们现在回去吧！小洁！”

　　“是吗？阴谋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