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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阅典修书问梦踪 ...

  •   十二、阅典修书问梦踪

      “开到荼蘼花事了……”一声轻叹,半黄风叶,已是夏末时节。
      “……哪里又来这许多感叹?”蒋穆逗弄着笼里两只红嘴相思,挑眉问道。
      蔡臻予正立在绮窗间,水色衣衫,更衬单薄:“已是夏末,荼蘼该谢了……”
      “哦,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蔡臻予忽地怒起,见蒋穆仍是不动声色饶有兴致地看着,便强自按捺下去。
      “有些事,你我心照不宣。”蔡臻予说罢就要踱出门去,经过蒋穆身边之时,低声道:“蒋穆,天君很生气……”
      蒋穆原想拉住蔡臻予,听了这话却硬生生收回手去,冷声道:“你这就没意思了。什么身份该想什么做什么,你也该清楚。”
      说罢竟不再理会蔡臻予,一把推开鸟笼子,反先于蔡臻予走出门去。留下蔡臻予瞪大了眼睛说不出半句话来……

      “王爷,王爷,公子……该起了,公子待会儿不是还到姜湮女真那儿去的么……”
      一阵细碎的呼唤声,惊醒梦中人。
      睡在一起的两人,睁开迷蒙的眼,慢慢坐起身来。丝被滑落,一身爱痕交错。
      凤云喊醒了他们倒不好意思再看了,便出去唤丫头打水。
      仲韶和多官却也自顾自地穿着里衣,谁也没开口。一室的气氛都冷了下来。
      多官快快地穿好了下床,谁知一站,难以启齿的部位骤地扯着疼,便要摔倒时被仲韶一把拉进了自己怀里。
      两人还是闷声不吭,良久,才听仲韶叹了口气道:“瞧你这个样子,不就做了个梦,倒给我脸色看了……”
      “没有的事……”话虽如此说,可分明两人方才便是在意梦中争执之事。
      仲韶也不再多说,两个侍女端了水进来,两人便各自去梳洗。
      仲韶起床的这一套总有人服侍,多官却只喜欢自己动手,连凤云也不要。
      偏凤云今日拿出的是件水色袍子,还跟梦里蔡臻予那件挺相似。多官看了一眼,只道:“你放着,我自己挑就好。”
      仲韶不由好气又好笑,也懒待说他,只道:“我给你备了一辆马车差遣。往后你在长生观自有人接送。”
      “何必费神,我自己走去倒也不成问题的。凤云也不必跟着我,留在府里便好。”
      “唉,我到底该说你心气太高还是说你迂。我堂堂永竣王府连驾马车都供不起你了?”
      并不是见外的问题,只是吃王府的,住王府的,好容易谋到一份“活计”安慰自己的自卑,若还用王府的马车接送,这安慰的“活计”更像是王爷逗他开心的消遣,益发没意思了。也不知外头的人更该说到哪去。
      但见仲韶的样子倒是真的不悦,便还是忍住,道:“姑且如此吧。”

      长生观。只隔一日,荼蘼便已现凋零之势,也快到立秋之时。
      许是居山傍林,许是道门清净,长生观总比城中阴凉。
      外头有人执帚扫阶,有人浇花刈草。
      禅房清幽,紫绛黄檀,炉烟轻袅,打坐冥思,欲至斋心。
      等了足有半柱香,姜湮方才起身,荼蘼的香味漫散更烈。微微欠身致意道:“公子久等了。”
      浅淡笑容,清致脱俗。这般气质,真有几分似多官。多官不由得暗暗惊异,况昨夜又听闻了她与仲韶的前事,要想心无波澜面对也再不可能。只道:“是我打扰女真清修了。”
      姜湮道:“无妨。我这长生观都是些粗浅活儿,公子莫要嫌怪才是。”
      于是便领着多官又沿着山阶上了百十级,至了一处院落,有墙合围,院门紧闭。
      “这是……”
      “一般人是不让进的。——是我的丹房。”
      院里有些厢房,姜湮将多官领去了一间。里头背光,暗的很,需点了烛火。
      房里几排齐梁高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典籍竹简。
      “我请公子帮忙的,便是在这些古籍里替我把三十六芝,月醴,章阳羽玄这几种药草的记载找出来……可以么?”
      多官环视了一室满满的集子,才缓缓道:“……三十六芝,月醴,章阳羽玄?……嗯。我定当尽心竭力。”
      说罢便至一处架前,捧下灰尘遍布的一册,吹了吹道:“那我现在便开始罢……”
      姜湮微微欠身,退了出去。
      桌案上笔墨俱全,就着一盏烛火,多官展卷。
      虽不知三十六芝,月醴,章阳羽玄是什么,也不知姜湮要来做什么。替人办事而已,何必多问。手中的是难得一见的经文,有了些年岁,纸也泛黄,字迹潮开,不太好辨认。幸而他念的书不少,便尽量快快地扫阅。
      荼蘼花香又至,姜湮忽而敲敲门,走进来,将一盅热茶放至案前。
      “多谢。”多官仍是客套地道谢。
      姜湮倒也不急着走,只道:“……东面厢房可通地下石室……公子无事还是莫要接近才好……午膳会有人送来。公子有什么差遣,只到院里唤一声,自会有小童答应。”
      多官点头。不欲与姜湮多说,谈不上是心结还是害羞,总之尴尬少不了。
      正是相对无语之时,姜湮却突然道:“……苏公子常做梦么……?”
      烛影恍惚中,只见姜湮的脸苍白得不真切。
      做梦……那些月夕花朝,那些蜜意浓情,那些恩爱情绝,那些恨海沉浮……
      多官不能否认:“……嗯。”
      姜湮勾了个极为诡异的笑:“当年在临桂,叶先生可是对你们二人动过交梦之术?”
      “正是如此……女真可有何疑问?”
      “不……并没有什么疑问……只是……”将脸转向多官,压低声音道:“公子可听过梦魔么?司掌六界众生之梦的……魔。”
      多官也不知她说这些是何意,也不动声色地听着。
      “梦魔已失踪一百余年,叶先生又不擅交梦之术,因此……”姜湮一顿,声音平静无波:“……对于那些梦,不必太过当真……”
      “……女真是想说……我会梦见前生是由于叶先生的交梦之术么……”多官本来微微垂着的眼抬起来,黢黑中一点闪亮的水银般。
      多官也回以一个浅浅的笑:“女真多虑了……我在叶先生施以交梦之术之时,便已开始梦见前生……那时,便已看见了蒋穆和蔡臻予……”
      烛花落尽,红蜡泪滴。多官似乎觉得面前不问凡尘的女子有了一丝的颤动。
      多官新点残缸,又加了两支蜡烛,室内蓦地光明了。把两人之间照个分分明明。
      姜湮站起身走出门去,脸上恢复淡定:“……近日京中夜里不太平,公子回去的路上千万多留个心眼才是……”
      多官颔首:“多谢女真提醒。”
      姜湮合上门,室内回归空寂。多官又执起书,却出了神。
      自己与仲韶的事,姜湮到底知道多少,多官拿不准。只是一向清心寡欲的姜湮,平白无故问起这些也绝对可疑。
      为何要问那些梦,为何劝自己不可把梦当真?
      那些每日夜深人定,月斜西枝之时缠绕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怎可能说不当真就不当真。
      那样负重的,夜夜侵扰的梦……已经让自己迷糊了三年……为了那样的梦远走京都……管他是否一枕黄粱,姜湮都不该那么轻易地说出不当真三字。更何况,他的前世梦,与交梦之术一点关系也无。

      此后的日子里,多官都去到长生观替姜湮翻书阅典记录勾画,风雨无阻。到了申时便回王府去。仲韶不时亲自来接他,每次来,都会在观里坐上一锺茶的时间。久而久之,二人当着姜湮甜言蜜语倒也不避嫌。
      日子就这么过了。
      很快,秋风阵起,寒露微泫,雁过留影,夕照易斜。多官和姜湮都立在长生观的园里,瞧那满园的荼蘼,落花如雪,一地素白。两个人都缄默地看着,眼里是一般哀伤。
      仲韶向多官的背后靠近,一把抱他入怀:“在梦里没伤心够,现在还伤心呢……”
      放松身子,靠在仲韶怀抱中,想要转过头看看他。
      转过头,先看见的,是身边的姜湮难得的失神与哀伤的脸。

      又很快,不见荼蘼,枯叶衰草。残曛犹未散,冷月到中天。啼寒暮鸦,愁损归人几多。
      走出观门时,仲韶将一袭狐裘往多官身上一裹,双手捂了捂多官的脸。
      多官想要跟姜湮道个别,一回头,是更为哀伤与惨淡的片刻失魂。

      ……伤心什么呢……多官想。仲韶在姜湮面前待自己总比别处亲热,多官莫名其妙,喜也不是,不喜也不是。
      谁在做戏,谁在看戏,又能有什么目的。想不通,多官不问,也懒得去想。
      后来有一日仲韶又来接时,姜湮把一面古朴的菱花镜拿出来塞给他,道:
      “近日京中妖邪之气遽盛,我在里头嵌了符咒。王爷拿去挂在床头,便可放心入睡。”
      仲韶也不推拒,笑道了一声“多谢”便接下了。
      姜湮的那面镜子,从这天起,却悬在了王府别院的床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阅典修书问梦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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