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镜宝镜告诉我》宝木阳

14、第 14 章

　　去年这个时节元嘉帝偶感风寒，是而春猎没有成行，所以今年的春猎活动操办地更加热闹，元嘉帝本身是个喜欢热闹的人，随行的人员名单早早便已开始准备，他为数不多的几个皇子自然都是要跟着一起去，卫榴兴奋得很，成天得意洋洋地在卫鄢面前炫耀。

　　大部分时候卫鄢并不喜理会人，哪怕是冷嘲热讽都说到他面前来了，他亦仍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淡漠神情，所以每每卫榴来挑衅他的时候，总是会被他这副样子惹得更怒，于是下次手段更甚，但是在书堂之上，他只能收敛着来。

　　今日让他奇怪的是，卫鄢居然放下手中的书本，转头朝他看来。

　　“春猎，是所有皇子都会去吗？”

　　卫榴闻言，哼了一声：“怎么？你想去？做梦吧!父皇才不会把你这个煞星带着一起，万一你克得父皇打不到一只猎物怎么办？”

　　坐在旁侧不语的六皇子卫桢开口：“十弟，此话慎言，当心叫父皇听见。”

　　六皇子卫桢跟卫鄢一样，在这几个皇子中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但他与自小生活在冷宫里的卫鄢并不相同，卫桢的母妃是四妃之一的良妃，曾经盛宠一时，哪怕现在宠爱被苏贵妃与淑妃分走，也并未落魄到哪儿去，卫桢只是性情内敛不似卫榴那么喜欢出风头罢了。

　　卫榴朝卫桢嗤道：“我说的是事实，这煞星要是跟着一起去春猎了，肯定没好事发生。”

　　卫桢微抿唇，不再多言。

　　卫鄢却注意到了他。昨日姜宝突然问他是否想习武，他自然是想的，身为冷宫皇子，无母族可依，无权势傍身，读书是长远之计，可当人欺负到眼前的时候，只有武艺才能让他自保，然而能够读书已经来之不易，这还是所有皇子都要求要读书识字他才能有这个机会，皇子习武是专人教导，他来读书已是元嘉帝碍于面子，怎么可能再专门给他派个师父来教他武艺。

　　姜宝却只神秘兮兮道：“你只要一切都听我指挥，然后发挥好你的演技就够了！”

　　于是姜宝先给他通宵讲了一遍各个皇子的性情以及背后涉及到的母族，其中重点讲了太子，最后就是此次春猎的事。

　　这次春猎，是他的机会。

　　卫桢看向卫鄢，叹了一气：“九弟，十弟的话你不要介意，不过春猎之行其实也无甚趣味，你不如此间多看些书本，你念书略有天赋，太傅很看重你。”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可能被一起带着去了。

　　卫鄢面带落寞：“若是可以，我想跟去看看。”

　　“去看什么啊？”

　　一道温和男声响起，三人抬头看去，只见头戴玉冠面上含笑的男子走了进来，是太子卫梧。

　　“大、大哥！”卫榴一看见他就不禁身子一正，“大哥，今日你怎么有空来听课啊？”

　　卫梧含笑落座：“今日有空便过来了，太傅的课总不能落下太多。”

　　“本宫方才似听见有人在说想跟去看看，去看什么？”

　　卫榴撇嘴道：“卫鄢居然说春猎也想去看看，痴心妄想，父皇才不会带他去呢！”

　　卫梧闻完，皱下眉来：“春猎此行，自然是所有皇子都……”

　　他随后止了声，旋即想起来卫鄢的处境，他自出生起便被前任国师批为孤煞命格，元嘉帝因而将他丢在冷宫多年不管不问，宫中侍人惯会踩高捧低的，从前就没跟着去过，这次若无元嘉帝特意安排，只怕卫鄢也不可能被安排跟着一起去。

　　“此次春猎……”卫梧摩挲着腰间玉佩，沉眉思索。

　　“太子殿下。”卫鄢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双目殷切地望着他，目含祈盼：“小九这么多年一直待在皇宫里，我，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何，殿下能否带我去看看？殿下放心，我一定不会惹祸的！”

　　任谁对上少年那双满含祈盼的黑眸都无法忍心拒绝，卫梧好笑道：“春猎父皇自然是要带上所有的皇子去的，你放心，日子到了本宫会让人去接你的。”

　　“不行！”卫鄢话音未落，卫榴“噌”得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卫鄢怒目道：“大哥，他不能去！你怎么，你怎能能带这个煞星去呢？！”

　　卫梧沉下脸色来：“小十，此话以后绝不可再说。”

　　卫榴就怕他黑着脸的样子，不紧瑟瑟：“本，本来就是嘛……”

　　卫梧一眼觑来，卫榴连忙禁声：“可，可是父皇知道了，他……”

　　“父皇爱惜子嗣，不过小九的一个愿望而已，他自是不会计较的。”

　　“多谢太子殿下。”卫鄢拱手向他道谢。

　　卫榴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得愤愤地瞪向卫鄢，这一看才发现，本来之前卫鄢还只比他高一点点，这一两个月，他居然像笋一样个子“蹭蹭蹭”的长，居然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了。

　　卫鄢本就比卫榴大三岁，只前在冷宫里吃不好睡不好，瘦瘦弱弱的，当然长的不如娇生惯养的小胖子卫榴，现在日子比从前好过多了，身子自然也开始快速发育起来。

　　十三岁的少年，个子瘦高，身板挺直，俊逸的面容又长开了许多，眉目舒朗，鼻梁高挺，鲜见先前的阴郁，不仅面容与太子有四五分相似，连气质都有几分相同的清隽，居然还怪好看的。

　　“？！”他在想什么？卫榴悚然皱眉。

　　石太傅走进了课室，卫梧让众人坐好。

　　“哼，你就是去了你也打不到猎物！记得到时候离我们远点，别影响了我们！”卫榴压低声音朝卫鄢龇牙，十分不甘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卫鄢垂眸，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抬手，轻抚着挂在腰间的荷包，一面手掌大的铜镜被妥帖放在里头。

　　——镜宝，你当真是上天派来助我的仙人。

　　姜宝昨夜跟他说了太子的性格。

　　太子卫梧，为元嘉帝的挚爱，已故的元后所生，他是元后之子，又是元嘉帝的第一个孩子，自降生起，便被无尽的父爱母爱围绕，实为天之骄子，许也是因为如此，他自小便养成了与元嘉帝绝然相反的性子。

　　元嘉帝于朝政上兢兢业业，立志要做个明君，确实做过许多利于百姓民生之事，可世人提起他时，也难免会有几分畏惧与愤怒，盖因他阴晴不定的性子与强硬的行事风格，然提起太子卫梧时，即便是立欲大皇子卫霖身后的政敌，也无有不夸赞者。

　　太子卫梧性情温儒，生就一副仁义之心，于宫中从不曾苛待宫人，于民间体恤百姓，曾数次亲下田间地头体察民情，这样的人对待同胞的弟妹，亦是疼惜有加。

　　卫榴这样桀骜的性格，偏生十分听卫梧的话，元嘉帝有时候头疼皇子的管教，干脆都会丢给卫梧来管，就是一向不服他的二皇子卫霖，小的时候也被他管得老老实实，成天跟在太子屁股后头大哥大哥的喊。

　　而对于卫鄢，卫梧自见了他，尤其是见他了那般落魄之后，也生出了慈兄心态，当年出事时，卫梧才七岁，虽已知事却也无能为力，而这么多年也不曾去管过这个身陷冷宫的九弟，现今对他多少心怀愧疚，所以对于卫鄢的请求，卫梧自然是答应。

　　更何况他与元嘉帝的观念不同，他认为孤煞之说，不过前任国师耸人听闻，实属无稽之谈。

　　石太傅娓娓道来的声音似乎更添了课室的几分静谧，太子端正身子坐在最前方，卫榴在跟他的伴读窸窸窣窣交头接耳，卫桢埋头做着笔记，而他的桌案上，洁白的宣纸静静躺着，浓黑的墨汁正等着他提笔去蘸取。

　　这是他从前从来想象不到的场景。

　　他只想在这深宫中好好活下去，哪怕卑微如蝼蚁，哪怕受尽委屈欺负，他也想活下去。

　　而此时他正坐在这里听课，将来他还可能习武，每一步都是朝着好的方向走路，似有一道光，指引着他从阴暗地狱走向世外桃源，那道光便是——他摩挲着荷包中的铜镜。

　　他听闻妖物皆会化为人形，那么镜宝会吗？

　　她，是男是女？听声音，应当是个姑娘。

　　那么她，生得什么样子？

　　他突然很想见见她，见见她是何模样。

　　想与她，面对面地说说话。

　　要是能见见她就好了，他心中生起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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