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醉》卓澜

2、冷月宫主

　　大雪初晴，已经正月初五。
　　街道上的雪已经清扫到一边，已有些摊铺开张，门口堆着大大的雪人，但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熟识的人天南海北地聊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节日里延续下来的慵懒。
　　而就在人们无所事事的时候，有两匹白马驶过街道。
　　白马上，是两个身着狐衾的女子，一个一身洁白，冷艳清绝，另一个则蓝白相间，神色间多了一丝忧虑。那蓝衣白衾的女子驶到一家当铺门口时，当铺老板正站在门口与人聊天，她跳下马，向老板抱拳道：“请问云家庄怎么走？”
　　当铺老板眯眼看着她，一边惊叹着她的美貌，一边开口道：“沿着这条街出城门，向西行200里便到。”
　　那女子点头道谢，然后跨上马和白衣女子朝前奔去。

　　云家庄的大门关着，门口的积雪已经厚厚一层，却无人打扫。
　　白衣女子下马站在门口，隐隐觉得不对劲，她皱皱眉，道：“偌大的云家庄，怎么竟没人来扫雪？”她抬眼望向大门，“已经这个时辰，为什么大门还关得这紧？莫非出事了？”
　　说着她已伸手向大门推去。原本她料想这大门应该从里面栓着的，却没料到竟一推就推开了。
　　她抬眼身院内看去，只见院中一切如常，大雪了满地，一株冬梅迎风挺立，粉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美丽。
　　“怡玉，你有没有觉得这院子里有问题？”
　　蓝衣白衾的女子看着院中的一切，道：“似乎太过冷清。”
　　白衣女子道：“这院中太安静了，竟像是没有活人一样。”说着她抬脚走进了大院，然后推开了花厅的大门，但刚推开门，她就忍不住皱起眉头，连鼻子都掩住了。这屋子桌椅一片凌乱，地上是一摊摊积聚的污渍，掺杂着血液和浊色水浆，散发出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怡玉看到这副情景，已忍不住跳到外面呕吐起来。
　　白衣女子眉头紧蹙，转回身来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屋子里连一个人都没有。”
　　怡玉不解：“宫主想到了什么？”
　　白衣女子道：“你可曾听过化尸水？”
　　怡玉摇头。
　　“化尸水是一种极为特别的药水，可以将人和动物的尸体全部腐化。这云家庄的人，看来全都已被人用化尸水化了尸。”
　　怡玉一脸沉痛的表情：“是什么人竟然这恶毒，竟会杀人化尸？”
　　白衣女人忍住难闻的恶臭，走进花厅，然后她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屋子里的茶散落一地，碎片四溅，但是那些有污渍的地方却一片碎瓷都没有。她心下一动，对着怡玉道：“你看这些碎片，为何散落地上，而那些堆放尸体的地方却没有？”
　　经她这么一说，怡玉也注意到这一点。
　　白衣女子又继续道：“很明显，这些东西，是这些人死后打乱的，所以尸体下面没有碎片，而尸体经化尸水腐化之后，那些污渍里便也没有碎片。”
　　“也就是说，有人故意做了手脚，让我们误以为这里曾发生打斗。”
　　白衣女子道：“看来那些人化尸的原因，是想掩饰这些人的死因。”
　　“既然他不是死于武功，那么死因是什么？”
　　白衣女子捡起散落在地的破碎茶杯，那里还有一点水渍，她从头上抽出一根银簪，伸入茶水中，银簪并未有任何变化。“我们去厨房看看。”说着走出了花厅。
　　很快找到厨房的所在，也找到了厨房旁的水井，白衣女子一一试探，水井没有毒，食物也干干净净。她沉下脸，喃喃自语道：“不是中毒，不是被刀剑所伤，那么是什么原因竟会一个活口都不留？”
　　怡玉犹豫地道：“莫非是鬼音？”
　　听到她的这句话，白衣女子原本就洁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她一言不发地盯着院中满地的雪，突然道：“我们去青霄城。”
　　怡玉不解：“去青霄城？”
　　白衣女子点头道：“不错，如果这件事牵涉到云烟宫，那么能帮忙的只有苏玄夜和林若欢。”

　　青霄城外，古道旁，一家茶馆里美丽的老板娘正在给客人倒茶，一个白发老翁手执烟斗，一边抽上两口，一边神情并茂地说书。
　　“你若碰到一个正值芳龄的少女，开口问她她想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她一定会双目含情眼波流转地说：苏玄夜。你若碰上一个初出江湖的少年，开口问他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一定会抬头挺胸豪情万丈地说：苏玄夜。”
　　远处，两匹白马踏见而来。白马停在楼旁，两个少年从马上下来。
　　两个少年皆是相貌出众之人，一个身着紫衣，一个身穿青衫。紫衣少年面容俊美得不似真人，双目亮如寒星，五官秀挺，但脸上却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青衣少年看起来年纪稍大，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
　　眼尖的老板娘从他们身上的衣着和配饰已猜出他们是少有的贵客，所以看到那两从走近，便笑意嫣然地迎了上去：“二位客官，进来喝杯茶吧，我们这里的茶可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青衣少年便朝她笑道：“麻烦给我们来壶茶。”
　　老板眼见少年对着她笑得一脸灿烂，不禁红了红脸，轻轻一笑，应声道：“好。”然后转回身去。
　　两位少年坐下，便听到说书老人说出那番话，青衣少年不由地扬起眉毛，开口问道：“苏玄夜是谁？”
　　说书的老人和周围的其他人全都回过头看着这个少年，仿佛他们看见了一个疯子。说书老人笑了笑，道：“这位小哥，你不是江湖中人吧？”
　　青衣少年挑挑眉，岔岔地说道：“难道我问的这个问题，你只能回答给江湖中人听么？”
　　老人大笑道：“江湖中的人绝不会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
　　这下不仅老人，周围的其他人都笑了，有一个人回答道：“因为江湖上的人都认识苏玄夜，所以绝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听到这句话，紫衣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苏玄夜在江湖上十分出名？”
　　“他不止出名，而且做过许多轰动武林的大事情。”旁边一个人插嘴。
　　老人吸了一口旱烟，道：“但这些事若要数起来，只怕三天三夜都数不完呢。”
　　“哦？”
　　老人道：“苏玄夜出道江湖时才十五岁，那一年，不仅破了逐月门的大阴谋，还一剑刺瞎了逐月门门主的眼睛，自此名动天下。”
　　青衣少年认真地听着，待老人说完，他笑了笑，道：“那你今日要讲的，是他哪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老人正要说话，旁边坐着的一个人笑道：“今日我们听的，虽不是他的英勇事迹，却也是件轰动武林的大事，那便是苏玄夜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
　　老人点头道：“新年过后，江湖上便传出了一个消息：青霄城主苏玄夜将在青霄城举行招亲大会，凡是年满十六岁的未婚女子，只要愿意，都可以前往青霄山庄参加三月初八的招亲大会。”
　　青衣少年忍不住大笑起来，“苏玄夜既然如此出名，天底下想嫁给他的女人多的是，他若是看上哪家小姐，直接上门提亲便可，为什么举办招亲大会？难道是长得太丑，还是他这个人十分无趣，不讨女人喜欢，所以取不到老婆？”
　　老人道：“这你可就说错了。”
　　老板娘接口道：“天底下，有苏玄夜那般俊美相貌和那般气魄的男人能数出来的也没有几个。他也并不是像你所说的无趣之人，相反，他十分招女人的喜欢。你来青霄城的路上，难道没有发现前来青霄城的人特别多么？”
　　紫衣少年冷笑道：“一个如此出色的男人，却要像个女人一样办招亲大会，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十分荒谬了，想不到你们居然都相信，岂非可笑？”
　　老人对他无理的话不以为意，道：“但这消息是林若欢传出来的，所以必定不会有假。”
　　“林若欢？”紫衣少年微微有些惊讶，不禁开口问道：“林若欢又是什么人？”
　　“林若欢是青霄山庄的管家，也是青霄山庄的大小姐。”
　　紫衣少年挑挑眉：“青霄城的管家是个女人？”
　　人群里有一个人缓缓开口道：“你千万别小看了林若欢，她虽然是个女人，但她的本事很大，你就算遇上了天大的麻烦，她都有办法帮你解决。”
　　听到这句话，老板娘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认为，最有资格当上青霄城城主的人便是林姑娘。却没想到……”她的话没有说完，但众人却十分默契地沉默了。
　　老人见满屋子的人都不开口，道：“既然这件事是林若欢传出来的，就绝不会是假的。”
　　青衣少年晗首：“难怪最近会有那么多的女人前往青霄城。”
　　说书老人点头道：“因为天底下想嫁给苏玄夜的女人实在太多。”
　　紫衣少年没有说话，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着青衣少年道：“我们走吧。”
　　青衣少年点头，放下一碇碎银在桌上，跟着紫衣少年出了茶馆。

　　“宫主，你是否有想法了？”
　　紫衣少年道：“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么？我若是以冷月宫主的身份去找他，他未必会帮忙，但我若是去参加招亲大会，找他帮忙就容易得多。”
　　青衣少年轻轻笑了起来，道：“宫主果然聪明。”

　　茶馆外，白马已远去。
　　屋子旁边的一株桃花已初露花蕊，阳光普照，微风轻拂，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青草发芽的味道。老板娘倚在门口，看着绝尘而去的白马，轻轻道：“春天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