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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   聂筠把两个人身上的湿衣服全都扔进洗衣机里,按下启动键,然后打开淋浴,把温度调到最低,任凭自己被未经加温的冷水浇得发颤,冷水顺着他的发尖流淌,淌过直挺的鼻梁,和被咬得泛红的嘴唇,他没有开灯,洗衣机显示屏上的点点光亮在此时都格外扎眼。
      他不记得自己冲了多久,直到外面乌云都散了,惨淡的月光透过狭小的排气窗照进来,光里,聂筠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不见的情绪在他眼里汹涌着,叫嚣着。
      他轻手轻脚地套了件T恤出来,把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又从书架上一本封面写着包法利夫人的空书壳里敲出一盒没拆封的万宝路,然后轻车熟路地在厨房的煤气灶上开火点烟。
      他靠在阳台的围栏边上,身上就穿了个短袖外加条内裤,眼底那澎湃的情绪逐渐被尼古丁和冷空气压制下去,平日里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渐渐覆盖了上去。
      他把烟灰掸到布袋里塞到垃圾桶里,剩下的半盒香烟重新放回包法利夫人那儿,又从桌上随便抓了几颗薄荷糖塞到嘴里含着,然后才敢迈向自己的床。
      南阳趴在枕头上,一条胳膊垂在床边,被子也掉下来大半,聂筠按了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捡起被子盖好顺便把人摆正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南阳双眼微微开了个缝,下意识抓住扶在自己肩上的手,聂筠毫无防备地被拽了过去。
      南阳似乎只是清醒了一会,眼皮很快又粘了回去,嘴里不清不楚地念叨着:“大晚上不睡觉又他妈的出去鬼混,混蛋玩意......”然后一个翻身压下来,连带收紧了手臂。
      “我操?”聂筠吃了一惊,轻轻推了两下没推动,只能勉强地抽出右手。
      他把刚刚夹过烟的两根手指凑近鼻尖,企图用上面残留的烟草味平静一下内心,但是并没有奏效,南阳身上的温度,气息,如洪水一般汹涌地破开他的一道道防线,情况已经不是一两根香烟控制得了的。
      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天花板,南阳的鼻息喷在他耳侧,携带的微浓的酒精味儿,滔天的倦意渐渐涌了上来,他闭上了充血的眼睛,伸手抱住身上的人。

      南阳是被刺目的日光晒醒的。醒来时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身下还硌得慌,他偏了偏头,发现颈窝里还夹了个软乎乎的脸蛋,睡得正香。
      “......我操?”南阳那颗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五年高等教育三年硕士教育一年博士教育的脑袋里此时仅仅只剩“我操”二字。
      什么情况?
      他睡了自个儿的弟弟?
      酒后乱性?
      他轻轻翻了个身,看到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还算穿着,只是不是昨天那件了。但身上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痕迹,他稍微舒了口气,突然感觉手肘附近有点硌得慌。他推了推枕头,发现是一串色泽饱满的菩提串子,旁边还有一把飞了毛的刷子。
      “盘得挺好啊,还留着呢......”南阳用拇指蹭了蹭中间那颗最大的青色珠子,轻轻笑了。
      聂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眼睛还疼得厉害,下意识伸手才旁边摸了摸,却摸了个空,手腕上传来一阵异样感,他扬起来一看,是菩提串子。
      他晃了晃手腕,坠着的青色流苏也跟着朝反方向晃动,阳光透过不太遮光的窗帘洒进来,洒在手串上,也洒在聂筠亮晶晶的眼睛上。
      他闭上眼亲吻手腕上的串子,嘴角两边的梨涡浅浅的露了一下,然后慢悠悠伸了个懒腰,光着脚下床晃悠到冰箱那儿,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刚要拧开,屁股上就被抽了一棍子。
      “刚起来就喝这些凉东西,不要胃了?”南阳靠在旁边的墙上,手里拿着根擀面杖,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手心,皱着眉头打量着聂筠。
      “你没走啊?”聂筠一惊。
      “我走了谁给你做饭吃!冰箱里连个能下嘴的东西都没有,要不是现在外卖行业发达你早晚得把自己饿死,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学学做饭......”南阳嘟囔着,弯腰拉开冷冻层,一低头看见聂筠光着的脚,又抡起擀面杖在他光着的大腿上抽了一下子:“几岁了,还不知道穿鞋!看着点,我给你做了点饺子冻在这层了,分了几袋装的,一袋够一顿的,饿了自己煮着吃,煮的时候别离开火,拿长勺扒楞着点别让它粘了锅。”然后从冷冻层拿出一袋走进厨房,瞥了一眼站在原地发呆的聂筠:“傻站着干嘛呢?穿鞋去!渴了去茶几那儿,保温壶里有热水,喝完了赶紧去洗漱,一会吃饭了!混蛋玩意,真不让人省心。”
      “南阳......”聂筠看着南阳在厨房忙活的身影欲言又止:“你会成为一个贤妻良母的。”
      “丫的找抽是吧!”

      聂筠一口咬掉半个饺子,露出里面褐色的肉馅,突如其来的笑意差点让他噎过去,他弯着眉眼仔细看那被切成碎丁的香菇,想起了昨天蹲在雨里的小蘑菇。
      南阳在阳台打电话,看背影似乎有些焦躁,果然没过一会他就半耷着眼皮走了过来,风卷残云般把自己盘子里的饺子解决了。
      聂筠慢悠悠地说:“吃得太快对胃不好,你自己说的。”
      “情况紧急。”南阳抽了张餐巾纸擦嘴。
      “怎么了?”
      “博士生换到新校区,导师叫我把实验室里那几个尸体拉过去,妈的,说换就换,新校区在开发区那边,离着远着呢,这房租我可是交了一年的!”
      “所以还要重新找房子?”
      “嗯,不过搬家也等年后,医院那边要是定了,去学校的次数也少,来回开个车也还行。或者住寝,不过我是真的讨厌住寝室。”
      “室友关系不和?”
      “不是,”南阳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每天晚上都有在宿舍楼下抱着啃的,烦死我了!说起来,你好像也没有住过寝室,怎么,怕自己按耐不住对室友下手?”
      “......滚蛋。”
      “你下午有事吗?”
      “怎么?”
      “没事和我搬尸体去!”
      “不去。”

      吃人嘴短,半个小时后聂筠还是坐在了副驾驶上面无表情地系安全带,南阳从水杯槽里摸出两条牛肉干砸过去。
      “干嘛?”
      “尝尝,上次教授给的,他们说好吃,我就给你留了两块。”南阳低头系安全带。
      “蒙古文?”
      “嗯,内蒙古产的。”南阳偏头看了他一眼,眉毛瞬间又立了起来:“商量个事,你能不能少买点红色的衣服?”
      “不好看?”聂筠拽了拽自己身上的红毛衣。
      “倒也不是,就是衬得你那张脸白得像鬼。”
      “......开车吧您!”
      尤教授是南阳的导师,也是桐城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聂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惊讶,虽然岁月在这人的脸上没少划道子,但依然难以掩藏这个男人得天独厚的脸,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没由来的抽了两下子,心里当即就断定南阳死活要读博的原因了。
      尤教授眸色偏浅,头发也花白了大半,可能因为总是板着脸,脸上皱纹倒是不多,聂筠仔细打量着他的五官,好看却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有点立体过头儿了,他过于投入以至于南阳叫他两声他都没有听见。
      “教授,这是我朋友,过来搭把手。”南阳对尤教授点点头,拉着聂筠往实验室里走。
      尤教授双手握着自己的大茶杯暖手,侧了侧身子让他们进来,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聂筠:“白种人吗?”
      “嗯?”聂筠被他问得一懵。
      “亚洲人,我俩邻居,这小子死宅一个不怎么出门晒不着太阳。”南阳转身替他答了。
      “那辛苦你们了。”
      聂筠从南阳手里结果两个口罩戴上,看了看门口喝茶的尤教授的背影,自言自语了一句:“长得挺好。”
      但却立马得到了南阳的热情回应:“对吧对吧!他是医大一院外科主任,今年才三十七,但是长得倒像四十七,不过人家老得有气质......”
      “闭嘴吧!不臭吗?”聂筠强行忍住想往脸上糊第三层口罩的欲望。

      东西都运上了卡车,聂筠把口罩拉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外面的空气,南阳好笑地给他顺着背:“不行了?大少?”
      “熏死我了,再晚点儿出来我能吐。”聂筠摆摆手。
      “不太适应哈,今天辛苦了。”尤教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聂筠的肩膀,薄薄的嘴唇弯起来倒还有几分温柔。
      “让您见笑了。”聂筠连忙点点头,忽而想起自己有些失礼,好歹也是大教授大专家,自己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看就够没礼貌的了,还一声招呼不打,聂兴国要是还活着早一巴掌扇过来了,他直起身子,嘴角扬起一个标准的微笑,两边的梨涡浅浅地挂在那儿:“尤教授青年才俊,晚辈实在钦佩。”
      这类没什么意义的客套话聂筠是信手拈来,配合他被聂老爷子打出来的标准微笑,不说人见人爱倒也无法让人讨厌起来,可当他对上尤教授那双眼睛时,一瞬间从那双浅棕色的瞳孔里划过的惊慌失措,他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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