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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丛生 ...

  •   亦巽仿佛没看见赤裸狼狈的白如墨,从容道:“各位,今夜月色如洗,倒是赏月的好时候。”

      此时此刻,谁还有闲情逸致和他打哈哈,一时间冷了场没人接话。

      玉蝶儿似乎此时才意识到,怀里还有个烫手的山芋,一激动直接撒了手。如墨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剩下还清醒着的四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只得直挺挺立着。

      倒是亦巽的小厮奉昌精乖了一次,小心翼翼低声问道:“王爷,寒冬腊月的,天凉,这白大人……要不小的……”

      亦巽被人提醒,下意识瞟了如墨一眼,看着那白花花的身子,脸色忽青忽白。

      “去!”

      “是。”
      奉昌伶俐,见这场面诡异,主子又心思不明,也不敢再叫人,自己费了大劲儿把白如墨抬上了床,又大致收拾一下。
      本是要细细拾掇的,可是满屋子怪异的气氛实在让他不敢多留,匆匆忙忙擦净如墨身体,换上新被褥,又转回亦巽身后,点头哈腰站着。

      没过一刻,那位只穿着里衣的单薄公子就一声不吭低着头走了,另外一位小公子喊声“师叔”,又回头瞪了与白大人有腻味的容色风流的公子一眼,也颠颠跑了。
      奉昌脑中一团浆糊不清不楚,可是他也知道,这事啊,他也不敢弄明白。

      场中更是静了。王爷依然面带微笑涵养极好,倒是那人先支撑不住,干笑两声把自己衣衫拉好,灰头土脸追那两位公子去了。

      等人都散了,王爷才把握紧的拳头松开,嘱一句:“下去。”

      奉昌就等着这句话了,忙答应了,一溜小跑,直到跑回自己屋里才松了口气。想起白大人模样,又不由叹道:好好的人,说脏就脏了。

      亦巽把门踢得更开,西北风把屋子里郁积的淫秽气味都吹走了,他才进去。

      脏污了的被褥奉昌没来得及收走,还堆在地上,亦巽嫌恶的一脚踢走,脸色铁青。

      脏,真是脏。

      慢慢走到床边,正看见白如墨睡相恬静,似乎忘记了自己刚刚经历了如何的不堪。

      亦巽仔仔细细看着,这张脸他看了七年了。
      那年,似乎也是个冬天吧,他饿晕在路边被自己所救,然后两人之间,始终是剪不断理还乱。

      突然心里冒出一股怒火来,连眼睛都气到涨疼。扬起手臂,他恨不得打烂了这个贱人的脸,再也不要看见。

      如墨似乎睡的不踏实,突然皱起眉头喊出声来:“信!”

      亦巽一愣,信,什么信?
      告密信!那封密告莫氏遗子的信!

      事情不对!亦巽猛地反应过来,实在太过凑巧了,皇兄正在寻他差错,偏偏就冒出来一个,还凑到他和如墨的面前!

      恐怕如墨也是发现蹊跷,才找了那淫棍来打探虚实的!

      亦巽猛地扑到书桌前,把桌子柜子通通翻了个遍儿,包括白如墨藏隐秘信件的地方,居然到处都没有。

      ……………………………………………………………………………………………………………

      蒙晗珧在门外头转了又转,终于还是叹口气进了门。

      武莫崖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面朝里躺着。

      两个人谁也不吭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门外边又有脚步声,故意踩得极重,深夜里发出踏踏的声音。武莫崖身子一僵,把被子拉高些,盖住了耳朵。

      蒙晗珧突然觉得烦躁,他说不出来心头的感觉,有酸有涩,有气还有怜。那些一直被他强压下去的清醒和明了一股脑的都翻了上来,叫嚣着召唤他的认知。

      混沌的思想好像突然寻到了一个出口,他猛地冲出屋子,把困在外面团团转的玉蝶儿拉进来,自己一口气冲出去,在夜半寂静的大街上不停的奔跑。
      周围没有光亮,而他,却只朝着一个方向,仿佛那里就有曙光。

      其实自己什么都明白的,却总是以为,装作不明白,就真的不明白了。

      屋子里也并不平静。玉蝶儿哑巴了一样,嗯嗯啊啊说不出个所以然,往日里的精怪花哨都逃走了,剩下个木讷讷的笨人呆立着挠头。

      武莫崖刚开始呼吸声尚且短促不稳,不出一刻就平静绵长。玉蝶儿细细听之,似是熟的睡了。蹑手蹑脚走进了,那张清俊的面容隐在阴影之中,看不见神色如何。

      玉蝶儿伸出手去,试图摸一下,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只贱手刚从哪里水里火里走一趟,被烫了似得猛收回来,恨不得砍断自己这贼手。

      半边屁股蹭在床上,想亲近又不敢,他玉蝶儿头一次如此狼狈不堪,却偏偏怪不得怒不得,满腔都是无奈。

      “你没睡,是不是?”

      “你不信我了,是不是?”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床上的人依旧气息绵长,睡的安稳。

      玉蝶儿自嘲:这可真是把武功修为用到极致了,以不变应万变,以无声胜有声,四两拨千斤啊。

      “那,你睡吧,有事,明天再说,好么?我们都缓一缓吧……”慢慢站起来,仔细盯着武莫崖的模样——人家是我自岿然不动啊。玉蝶儿叹口气,推开门出去了。

      已近寅时,夜色更沉了些,月色也没有上半夜来得好,处处混混沌沌一团,黑灯瞎火的,似乎扭动叫嚣着的都是魑魅魍魉。

      玉蝶儿紧走两步,一屁股坐在墙根底下,清清嗓子,转头问旁边的人:“你还不进去?你师叔怕是担心你呢,小东西一跑就没影了。”

      “不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你了,到哪里想起我来。”

      玉蝶儿心情大好,果然听见别人如此说他就又有了信心,一时间贱人本性复苏,一手抓上蒙晗珧软小温热的耳垂,头脸都凑上去嗅道:“啧啧啧,好酸好酸,这时节哪里生出的酸梅子?”

      蒙晗珧头次明白师叔的无奈,谁碰上这种人还有办法,你说他是癞皮狗,他就笑嘻嘻说自己就是癞皮狗;他说他是粘牙糖,他恨不得凑上前用舌头把你一口牙都粘下来。你说他没心没肺,他偏偏心思机敏;你说他计谋深重,他又偏偏大大咧咧。气的你恨不得扑上去撕下他一块肉,又得担心是不是早被他偷换成一块青田石,就等着看你笑话。

      一手揪住他领口,后肘顿挫,见机的快使力又猛,直疼得玉蝶儿捂住眼睛哎呦呦叫唤。

      “吵什么?!你还嫌大家今夜里不够热闹么?!”

      乌眼鸡玉蝶儿放下手,委委屈屈道:“是是是,都怨我,我狼心狗肺,我始乱终弃……始乱终弃?嘿嘿,始乱终弃……”

      “你傻笑什么?”

      “我知道怎么让你师叔原谅我,乖乖投入我怀抱了,嘿嘿。”

      “……你,你今天,是不是对不起师叔了?”

      “天地良心啊!我哪里敢!家里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我要是再跑出去偷腥,那简直是禽兽不如啊!”玉蝶儿小胸脯拍的咄咄响,拍完了自己的厚脸皮先撑不住了,讪讪笑笑,不吭声了。

      “行了吧。谁也不是傻子,你当我们都看不出来是你一时手欠么?天天盯着白如墨啧啧咂吧嘴,恨不得把人吃下去。师叔只是现在心里气才不原谅你的。”

      “你知道什么……他啊,是又缩回壳子里去了。”玉蝶儿玩着自己衣角,无奈苦笑。“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功夫才让他习惯我的存在相信我一心为他吗?现在好了,前功尽弃。”

      “活该!”

      “是是是,我活该我活该……”玉蝶儿猛地一巴掌煽到自己脸上,乌眼鸡又多了个猴屁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个贱手……”

      “玉蝶儿,你会对师叔好吗?”

      骚蝴蝶精神大振,习惯性伸长了胳膊搭在鱼儿身上,被狠狠瞪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犯了老毛病,讪笑着又收了回去。严肃了面色,正经答道:“会,一定会。”

      “为什么?你们,是不是从前就认识?”

      “小孩子家的,问这些干什么?!谁让他始乱终弃的又不要我了,哼,他不要我我可是要他的。”

      蒙晗珧被搅得发晕,索性不再问了。

      “小子,你终于想明白了?”

      “我,不知道。”

      “得了吧,其实你早就明白了,只是还是不承认而已。小子,我告诉你,自欺欺人是没有好处的。”

      从怀里套出一封书信递给蒙晗珧:“白如墨那里找出来,事情有蹊跷。”

      信写的简单,就是说了些大概情况,猜测恐怕是莫家遗子。只是信纸上有被刀刺穿的痕迹,恐怕是有人飞刀掷进白如墨房中的。

      有武功的人。蒙晗珧突然想起那天夜里一闪而过的黑影。

      “江湖上还有哪些人轻功和你差不多的?”

      “嗯,”玉蝶儿扳着手指头,“贼秃空问算一个,糟老头子胡玄机算一个,还有那个混蛋余敬恩也算一个。”

      不可能是师公,那么,就剩下空问和余敬恩了。看这笔迹,恐怕要找伶昭问问清楚。

      将情况告诉玉蝶儿,乌眼鸡挑高了眉毛,那棵朱砂痣隐在乌青的眼眶旁边看不清。
      “两个老不死的,都不是好东西!”

      蒙晗珧笑笑:“好了,还是先去睡吧,有事情都明日再说。”

      玉蝶儿骂骂咧咧站起身,向屋子走去。

      “错了,那是我的房间。”蒙晗珧疑惑的看着玉蝶儿头也不回。

      “没错没错。濯华不在,你去和你师叔睡吧,唉,可怜小生我独守空房呦。”

      “不在?他去哪了?!”

      玉蝶儿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小子,你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你说我心机重,却不知道比起濯华,我是小巫见大巫。他啊,他只是舍不得对你耍心机!”

      ……………………………………………………………………………………………………………

      这一觉直睡到太阳晒屁股。

      痴愣愣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好久,才翻身下床。师叔那边空荡荡的没人影,一摸床铺,冰凉凉。

      随手翻出一件衣服穿上,取了净布沾水囫囵个儿抹了脸,打着哈欠推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了,手里托盘上的粥都没了热乎气儿。

      蒙晗珧眼睛忽然涩起来,扭头又走进屋里,低着头随便窝在床上。

      那人又在屋外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从袖里套出一封信。

      “是什么?”

      “余伶昭的信。”濯华淡淡答道。

      一把抢过来拆开,一目十行看下去。

      伶昭说余敬恩至今没有消息,有人在京城见过,也有人说在临安。无论如何,还是要他们小心些。

      蒙晗珧微松手,轻薄的纸张飘飘悠悠落在地上。

      猛扑上前揪住濯华的领子:“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伶昭姐?!你到底是谁?!”

      濯华闭上眼睛,总是嬉笑着的面容上只有疲惫和无奈。

      “我不帮你,你讨厌我;我帮你,你怀疑我。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也会累。”

      两两相对却无言。蒙晗珧无奈,多像是一出戏文。

      “这个,还给你吧。”

      是七宝紫金香袋。

      “为什么要拿?”

      “我说了,我不后悔。现在,也一样。”

      “濯华,你,是不是知道我的事情。”似乎疑问,又是陈述。

      却并没有回答。再抬头,这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了。

      郁结的烦闷涌上来,一挥手打掉粥碗,白净的米粒躺在四分五裂的瓷碗里,混着地面的浮灰,狼狈一如他心情。

      朱谨一直告诫他,这个濯华身份隐晦不清;湖州失火,他在火场中骂道自古水火不相容。自己总是不甚在意,现在想来,处处都是疑点。

      濯华濯华,你说你累,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累。就算是对我好,你也从不说,死埋着要我自个儿猜,闹到两败俱伤大家都身心疲惫。你说我怀疑你,可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相信你,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毫无理由的信。

      抖落开被子把自己藏进去,眼泪止都止不住。

      不一样,两种感情不一样。

      对师叔,他会难过会委屈,却不会如此伤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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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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