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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意外来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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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遥起床的动作惊动了贺晋平,他睡眼惺忪抬头:“还睡吗?”
“不睡了。”
贺晋平把放在床尾的衣服递来,起身开了门出去。喻遥下床,见门口立着一架红漆书柜,上面成摞的摆放初中、高中学习教材,但岁月侵染的痕迹已经十分明显。作文素材,高中生必读名著系列,喻遥看见一本英语练习册,忍不住取出来一翻,扉页写着贺晋平端正清晰的名字。
门咔嚓一声又开了,贺晋平看他翻书,没怎么在意:“该吃早饭了。”
喻遥把练习册放回去,出来,一位微胖的妇女正往桌上一盘一盘端菜,望见他,立刻笑得两腮往上挤。
喻遥惊讶:“王阿姨。”
“起了啊?”王芝擦着手朝他走来,往卫生间带,“发梢还难不难受?洗漱用品都在这儿,自己用啊。”说着抓住他的手,细细地看了看,“不小心啊?以后要注意,留疤了多难看!”
这位王阿姨是贺晋平家里多年的佣人,早几年,长辈跟贺晋平的外公有一些部队的上下级关系。贺晋平对她很有感情,所以逢年过节喻遥也会跟她送礼请客。云里雾里往卫生间走,门一打开,正撞出个年轻的男人,惊的喻遥往后退了一步。
张枫逸对喻遥羞赧一笑,又看了看他背后的贺晋平,偷笑着走了。
王芝说了声:“这是我儿子,看见人也不知道叫。”笑着回了厨房。
喻遥才明白这是王阿姨的家,刷牙时透过窗往外看,玻璃窗结着薄雾,天空阴沉,是中国最北方一座城市的寻常光景。
行,贺晋平把他带这儿来了。
洗漱完已经开饭,喻遥上座,王芝很体贴地递给他勺子,说:“到阿姨这儿来了就别客气,放心大胆地玩。我知道你们之前吵了架,晋平这脾气让你受委屈了吧?阿姨给你夹块鱼——”
喻遥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低头吃东西。他别着手的样子让王芝十分难受,询问:“怎么伤的?还伤到右手了。晋平,医生怎么说?多久好?严不严重?”
贺晋平答不上来:“不知道。”
王芝立刻翻脸训他,喻遥笑了下:“不严重,就这几天,很快好了。”
王芝还瞪着贺晋平:“以后要会疼人啊你!好不容易和好,再这么不知冷不知热,信不信小喻不要你?到时候你哭都没办法了!”
听她说这话,估计以为他俩已经和好了,反驳呢,王芝肯定帮着贺晋平劝他,跟长辈谈感情没什么意思。喻遥就没纠正。
王芝兴致勃勃地给大家夹菜,贺晋平手机突然响了,掠开眼皮看了眼,随手点了:“妈。”
这一声,让王芝张开的嘴突然哑巴,喻遥下意识往远的座位上躲,餐桌上骤然寂静如死。
宋君婉的声音传来:“儿子,在干嘛呐?”
“吃饭。”
“吃饭啊?妈妈现在开着视频,你把视频打开,让妈妈看着你。”
贺晋平点了下屏幕。
“你别对着天花板啊!架起来!对着你!我说你这干的什么事……”
贺晋平架起手机,屏幕上显出宋君婉美丽严肃的脸。屏幕另一头,也显出了王芝家客厅的一部分。
宋君婉声音一顿:“去王姐家了?”
“嗯。”
“你把手机给她,我跟她说两句。”
贺晋平刚想伸手,抬头见王芝正不断摇头使眼色,一时没想出应对方案。王芝叹了口气,让晋平撒个谎简直比登天还难,起身接过手机,抹出一脸笑:“夫人啊,吃早饭没?”
寒暄着,拖开椅子去了厨房。
估计宋君婉是嘱托她好好照顾贺晋平,喻遥没怎么在意。几分钟后,王芝踟躇地握着手机回来,递还给贺晋平,一脸忧郁。
视频还没关,响着宋君婉抑扬顿挫的声音:“儿子,我说你这段时间到处跑,多久没回家了?没跟我打个电话?在王姐家待几天就回来,别老麻烦人家。”
贺晋平不怎么上心:“知道,我又不是几岁。”
“你爸多久没给你打电话了?”
贺晋平想了一下:“半个月吧,我给他打了。”
“这个东西!”宋君婉狠狠一嗤。
某种禁忌的话题,贺晋平也无所谓:“又没什么。”他打量屏幕,“这两天去医院复查了吗?怎么说?”
“没关系。妈妈还是这样子,身体是老了啊,但我心不老,还能奋斗很多年。”
贺晋平笑了一声:“您老什么,十七八岁的女孩都没您脸这么嫩。”
宋君婉也笑了一阵,扬声器安静了,贺晋平低头吃饭,半晌宋君婉又挑起话题:“吃的什么这么香?妈妈好像看见有海鱼?叫你在这边不要吃海鲜,多少次说不听,污染这么重的地方,吃多了重金属富集,对身体不好……”
贺晋平夹菜给她看:“没吃鱼。”
宋君婉松了口气:“那还差不多,妈妈说的话,你都要记住。”
贺晋平没说好,也没说不,喻遥默不作声吃饭,又觉得惊讶,现在他都能心平气和跟宋君婉聊这么久了。
宋君婉笑声阵阵。
“诶哟,你看你吃得嘴角都沾油了,还不擦一擦?这么香啊,改天回来妈妈给你做……我也在学,到时候你尝尝?”
贺晋平有一搭没一搭聊,终于挂了。
满桌子松了口气,王芝脸憋得发红,直往额头扇风:“嗨,你看,非要我跟她接电话,都尴尬死了。”
“怎么尴尬?”喻遥问。
王芝瘪了瘪嘴:“我跟她打架了。”
打架?喻遥一脸蒙,张枫逸才笑着说:“我妈不止跟她打架,还把她弄进医院了。”
“胡说!”王芝连忙解释,“夫人本来就有高血压,我怎么知道?当时给我气急了才动手,但也注意了轻重,她进医院真的跟我没关系。”
喻遥静了会才捋清,所以现在,王阿姨是被宋君婉给辞退了?但喻遥想不通,忍不住问:“为什么打起来了?”王芝是个朴素温柔、勤劳能干的女人,宋君婉是个受过高等教育、位高权重的女人,这俩人居然动手动脚比划起来了?
王芝沉默半晌:“说起来我也有错,嗨,想想我当时大概是猪油蒙心,五十多岁的人还犯浑。”
她目光躲闪,“她说了晋平两句——当妈的说儿子,有什么啊?但我听不下去,就跟她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她绊了我一下,我寻思你还敢动手?我也忍不住动了手……”
喻遥:“……”不愧是东北作风,也难怪刚才接电话那么尴尬。看王阿姨的反应,宋君婉肯定也只说了贺晋平两句这么简单,应该很难听。
什么难听的话?
再对上王芝朦朦胧胧的目光,喻遥突然明白了。估计还是劝贺晋平离开自己。
公开以后,宋君婉对自己显出了前所未有的敌意,喻遥无计可施,只能尽量避其锋芒,只逢年过节本本分分去拜访她,有一次还被狼狈地赶了出来。
想到这些事,喻遥心里不免升起刺痛。以前不会碰直男,遇到家里不同意的弯,都是赶紧分手了事。那时候受宋君婉威胁挖苦挤兑,要不是贺晋平向着自己,很难想象如何维持这段感情。
回过神:“什么时候的事?阿姨您没受伤吧?”
“我哈哈哈一点事没有,倒是夫人当场气晕了,送医院去。是三月份吧。我从晋平家回来,到现在十二月,已经养老一年了。”
喻遥一下怔住了,分手也在三月,贺晋平走这么急,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算了,有事闷在心里,拔腿就走,这也的确是贺晋平的风格。喻遥拨开思绪,继续吃饭。
收了桌子时间还早,王芝穿上羽绒服背上小包包,满脸红光预备出门:“我去超市买菜,周六惊喜打折,你们在家别客气随便玩,记得看看锅里炖的东西,啊?”
张枫逸噗一声笑了,撑在墙上:“妈,你是不是又去打麻将?”
王芝一脸被揭穿的尴尬:“我打一会又怎么了,老年人享受生活不可以?”
“可以可以。”张枫逸连连点头。
喻遥现在正有点无聊,听见打麻将倒是来了兴趣:“要不您也带上我吧?”
王芝眼睛一亮,发现牌友的惊喜,点头:“可以啊小喻,收拾收拾跟阿姨出门。”
贺晋平昨晚跟司机交替开车,几乎没睡觉,本打算吃了饭补眠,听见这句话停下脚步,回头,神色紧张地盯着喻遥。
哦对,没他同意,也走不了。喻遥无话可说,在门口站着等批准。
贺晋平下了很大的决心:“不要走太远。”
喻遥立刻蹲下穿鞋,左手用力提着鞋帮,姿势非常别扭。感觉到身边罩下一抹阴影,贺晋平蹲身接过鞋往他脚上套,喻遥觉得不太好,推着他的肩膀,却一丝都推不开。
贺晋平起身,定定将他看了半晌:“早点回来。”
喻遥无语,跟王芝出了门,先去超市买了新鲜干净的食材,再顺路去麻将馆。麻将馆都是些离退休人员,平时在一起打个几块钱,运气好就给午饭添一顿肉,几乎不会玩特别大。喻遥8岁开始耳濡目染打麻将,可以算唯一精通到炉火纯青的游戏,但也没故意去赢人家,走走转转玩了两三个小时,一手勾两棵青菜,跟王芝一起回到了筒子楼。
王芝笑得合不拢嘴:“小喻,没想到啊,你麻将打的这么好,这几天多跟阿姨出门走走。”
喻遥也笑,正想开门,门倒先开了,贺晋平穿戴整齐,似乎正准备出门。
跟他俩一对上眼,动作就停下了。
喻遥嘴角本来挂着一抹惬意的笑,看见他,顷刻烟消云散。
王芝去了厨房,喻遥刚在沙发坐下放松,贺晋平开始发问:“怎么不回我消息。”
看了看手机,十五分钟前的一句你在哪儿,喻遥拿他没办法:“不好意思,没注意。”
贺晋平静了一会,有情绪地问:“你为什么对他们笑,不对我笑?”
喻遥倒是怔住了,迷惑无语后又涌出辛酸,他最知道眼巴巴摇尾乞怜的感觉,也了解满怀期待却不被回应的痛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跟贺晋平了断,又不愿意用太绝情的话伤害他。
“打牌赢了当然高兴。跟你,可能是没什么好笑的。”
“你还生我的气。”贺晋平声音里有一种执拗。
喻遥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也许是。”
“那我跟你解释——”
喻遥摇头:“也没必要。”起身径直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