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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要一直关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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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积雪的道路上呼啸而过。
周煜心惊胆战打着方向盘,偶尔回头,喻遥看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手掌上的伤口仍在流血不止,但他似乎察觉不到痛楚。
到医院进行包扎,医生看着满手的玻璃渣直皱眉,有的伤口结了血痂,将玻璃裹在肉里。打麻药后开始清理创口,进行缝合。
周煜坐在等候椅,听见楼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起头,贺晋平气喘吁吁地站在面前,满身寒气,风尘仆仆。
“你还是找到了。”
贺晋平看了看紧闭的门,似乎打算进去,周煜起身拦住他:“回去吧。”
贺晋平近乎粗暴地打断他的动作:“你以为不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就找不到?合伙排斥我?”
周煜一脸无可救药:“随你怎么说,但他现在看见你应该挺烦的。既然你能狠心叫他在你视线中消失,推己及人,你也应该做得到。”
贺晋平现在情绪处于失控的边缘,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凭什么替他撵我?”
“那我不知道你他妈把简歇带回来?故意气他!自己玩脱了要赖在我身上?”
“我早上出门散步,遇见她,他非要跟来,我完全甩不掉!”
周煜挪开他的手,反复吐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贺晋平也冷静了:“我不知道他俩吵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周煜火又往上拱:“没吵什么,都是错觉。”指了指电梯,“你走吧。”
贺晋平抿紧了唇。
“就当为他好。”周煜真心实意地劝,“信不信看见你,小喻老师会拿手术刀把手臂捅个对穿?他给你面子了,你也让他静静。”
“嗤,好像你比我了解他。”贺晋平话里掩饰不住的意味。
周煜没想到他竟然往那方面想,快气笑了:“老贺你真好玩,我以后再帮你助攻我是狗。真的,现在我建议你俩各走各的,别互相祸害了。”
贺晋平没说话,紧盯着两扇紧闭的手术室门,目光锐利到能把门戳个窟窿。
周煜吆喝了一声:“走啊!你不是正好称心如意?”
贺晋平转目看他,回想起前段时间的种种,这似乎确实是最好的结果,盯着地板沉默了半晌,开口:“好,单子给我,我付了药费再走。”
周煜挑眉,才想起来从包里取出一叠卡:“刚才他让我还你,说是分手时你给他的东西,都折在里面,一分没动。”
贺晋平手揣在冲锋衣兜,没接:“什么意思?”
“他说,之前想着不要白不要,现在觉得跟你也没互相亏欠什么,还给你最好。”
贺晋平又升起觉得某种事情正不可控地变化着这种感觉,重复问:“什么意思?”
周煜只是将卡放进他衣服里,摇了摇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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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回家,喻遥右手裹着白纱,左手吃力地滑着手机,被周煜问到在干嘛时,目不转睛道:“看机票。”
周煜嗯了一声,意料之中:“不过你刚做了手术,乘飞机是不是不太合适?”
“那买火车票。”喻遥很好商量,买完松了口气,甩了甩酸软的左手,“明天下午。高铁票没了,抢到张特快火车票。”
“这么着急?”
喻遥笑了下:“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周煜也笑了:“离职文件我明天给你带回来。要是不辞职,公司放假应该在27、8,回家一星期,又得回来。”
喻遥点头:“那我们到时候再见。”
到住所整理东西,扔了几条秋裤,带不走的都找快递公司打包了。喻遥吊着半只手收拾到晚上,终于把这间房子恢复成了三个月前空荡荡的样子。
晚上在书桌前单手打离职申请,周煜看他挺难的,进来帮忙。
喻遥把电脑让给他,不太好意思:“你给我介绍的工作,我只干了几个月,有点对不起你。”
“没事。”周煜噼里啪啦一顿打字,保存到发送到自己账号。鼠标从桌面划过,突然发现了华点,“问天?你也玩这个游戏?”
想起两个月的那段日子,觉得很遥远了,喻遥现在当说起一个笑话:“嗯,我之前也创了个号,在游戏里玩了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周煜立刻明白这时间关系。
喻遥没否认:“后来他弃坑我也弃坑了,偶尔上线看看他在不在——现在把游戏卸载了吧。”
周煜点头:“我看看你的号。”界面上无数的红点,显然有一段时间没打开了。
看到左上角标的ID,周煜静了半晌说:“还是在游戏里比较快乐吧?负阴,抱阳,他不知道你是谁,对你也没这么绝情。”
喻遥摇头:“他把我当成陌生人,也很难过,其实都不快乐。”
周煜无话可说地删了游戏,把电脑放进包里,起身出了门。
第二天中午他俩一起吃了午饭,午休时间有限,周煜还是执意开车送他去火车站,途中看了几次手表。喻遥取票,站在大厅举着包裹严实的手朝他挥了挥,左手拎行李箱进车站了。
检票,上车,位置正好靠着窗。这趟火车需要27个多小时,窗外的风景从上火车的两小时后就没了,趣味喻遥中途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手不方便,连泡面都不敢买,一路忍饥挨饿,手机电量也转红了,不得不一边啃面包一边发呆,躺在硬座上昏昏欲睡。
屁股被硬座磕的越来越痛,身旁有人走动看电视,怎么也睡不着。13个小时以后,喻遥精疲力尽地仰在座位里,精气神耗费到了极点,肚子饿得泛酸水,但一吃东西又想吐。
火车在节点城市停靠十分钟,游客来去如流。一位年轻女性乘务员突然走来,直奔向他,问:“您是喻遥吗?”
喻遥打起精神坐正点头,乘务员道:“我们接到电话,有人跟你产生了财产纠纷,请您下车配合解决问题。”
喻遥不明所以地站起了身,乘务员也将他行李箱提了起来:“走吧。”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喻遥只能起身下车,刚在大厅没走几步,火车在身后启程开动了。
乘务员说:“请您放心,解决后我们会给您安排车次。”
喻遥云里雾里地跟她下了电梯,走到中转站某处办公室,只有几个列车员在敲击电脑,凌晨的冷气顺风飘荡。
“请问人呢?”
乘务员说:“不好意思,他还没到,请您稍等片刻。”
一瞬间喻遥想发火,但眼前只是个代为传达消息的工作人员,决策与她无关。按捺住火气在等候椅上坐下,凌晨五点多的天气很寒冷,办公室开着暖气,也安静,比车上环境好多了。
喻遥靠着椅背,忍不住慢慢睡着了。
许久,有什么东西在抚弄下颌,喻遥艰难地睁开眼。休息之后精神并没变好,脑子里胀痛感反而更强烈。眼前是一双干燥修长的手,正给自己整理围巾,喻遥惊讶地抬起头,入目是贺晋平有些疲惫的俊脸。
他看见喻遥醒了收回手,将两手揣进衣服里,对着空气吐了口气。
喻遥脑仁隐隐作痛:“有事吗?”
“跟我回去。”他答的很干脆。
喻遥看了看办公室,大家低头做事,眼睛偷偷往这边打量,门外还有几个人等着。
“你本事还挺大。”喻遥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下一班车在半小时后,张头想寻找当时带他来的乘务员。
“你游戏ID就是酸菜鱼?之前的小鹿,什么红酒卑,都是你?”贺晋平直接问。
不惊讶,但周煜果然还是告诉了贺晋平,喻遥有点无语:“是我,特意把我从火车上叫下来,就想确认这件事?”
贺晋平直直盯着他,眼睛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咬牙道:“你什么意思?在游戏里勾搭我,甜言蜜语,卖萌黏人,整整两个月,却不告诉我你是谁?”现在他回想,那些不要脸的话,到处摘抄的情书,有事没事喊老公,积累了资源第一个想到给他,黏黏乎乎……如果不是喻遥,还会是谁?
“没什么意思。”楼道尽头乘务员正慢慢走来,喻遥起身,“以前的事情了,你不要当真。”
刚走了两步,手腕被紧紧抓住,被极大的力道硌出了刺痛感。
“跟我回家。”贺晋平声音阴沉。
喻遥拽了两下,紧扣度没有松动一分,只好静静地站住了。
贺晋平加重语调:“跟我回家,喻遥。”
喻遥摇了摇头,一心等乘务员走近问:“现在纠纷差不多解决了,你给我准备下一趟车——但以后不要再这样毫无理由拦住乘客,否则我立刻打投诉电话。”
乘务员有点懵,点头:“好,马上给您操作——”
“不用了。”贺晋平打断他,几乎不容抗拒,“我带他走。”
喻遥浑身的劲儿一下子被抽掉,非常乏味。贺晋平想带他回去,他说话基本言出必行,想脱身,估计只有当众抽他一耳光才能死心。喻遥做不出这种事,不抱希望地商量:“我不想跟你回去,我们现在两不相欠,没什么要说的了。放开,让我回家行不行。”
贺晋平冷硬的脸色表明了他不可能退让一分。
喻遥盯了他半晌,左手攥了又松:“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让你难堪,贺晋平,我们都是有自尊的成年人,你不该强迫我、扭曲我的意愿。”
“我不让你走。”贺晋平重复这句话,英挺的双眉紧锁,非常固执。
乘务员看情况不太对,笑了笑,先绕开走了。
喻遥到底没动手,贺晋平一手拎着他的行李箱,一手牵着他,走出了熙熙攘攘的车站。
在停车场上车,一起坐在后排,司机开车倒了出去。这座城市两人都很陌生,清晨,大街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地流动。
贺晋平一字一顿:“你不该这样,来了住在周煜家里,玩游戏骗我,两个月都不告诉我你是谁,这样很有意思吗?”
喻遥背对着他,看向窗外。
“你不应该不告诉我,你不应该辞了职过来,你不应该砸啤酒瓶往手里扎,你不应该说走就走。”贺晋平发火地控诉,用力地吐出这些字眼,眉心皱的厉害,额上透着薄薄一层汗。
虽然喻遥又困又饿,也能听出贺晋平并不是在生气,但他无力去分析这些话深层的含义,扶着车门闭上眼。
“你不该什么都不说,这么自以为是……”越说,贺晋平话里的酸涩越浓。
喻遥没精神反驳,也睡不着,拿手机给许盈打字:“今天应该回不来了,贺晋平把我拦住了,如果过几天他不让我走,你来一趟,带我回去。”
一会儿,许盈回复:“啊?我刚在超市看见喻校长买菜呢,猪蹄,澳洲龙虾,鸡鸭鱼肉,拎得很吃力,你怎么不回来了?”
手机电量显示低于10%,喻遥叹了声气,回头看贺晋平:“让我回去行不行,我爸妈在家等我。”
“你就这么想走?”
喻遥认真道:“我们俩都散了,现在既然没什么关系,你何必这样呢。我觉得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
贺晋平静了一会:“我知道你气什么,你就是气简歇说的那些话,对吧?以前的事,你非要这么在乎?”
喻遥发自肺腑地说:“我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贺晋平根本不信:“嗯,你不气。要不是生气,怎么不理我?怎么要回去?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跟我和好吗,那现在和好吧,想听什么我给你解释。”
喻遥真心实意地说:“我也不想跟你复合了,我想回家,你让我走。”
说完这句,看贺晋平的表情,就知道他压根不相信。他觉得我很想跟他复合呢,以为我还在耍小脾气呢,喻遥只感到好笑,没力气再解释,别脸靠在车窗上,冷意紧紧贴住下颌。
“你问,你想知道什么?”
喻遥不说话。
“那你到底在气什么?还不理我?”贺晋平捏着他的下巴,别向自己。
喻遥脸色很差,黑眼圈重,唇角干燥得起了皮,呈现出苍白色。贺晋平抚摸他的耳朵,凑近吻他耳侧,以前这样,即使喻遥在发脾气,也会很快笑成一团。
但现在喻遥静静地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等贺晋平松开手,他才乏味地说了句:“我想回家。”他有很多威胁、劝告的大道理,但了解贺晋平就知道这些东西对他毫无杀伤力,所以动了动唇,省力气没说出来。
贺晋平僵硬地问:“我家不就是你家?”
喻遥打起精神:“不是。”
车内气氛骤然寂静了,到了宾馆,喻遥被他握着手腕拉进电梯,进了一间套房。拉开卧室门,喻遥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刚想警告他,贺晋平退身出去,猛地把门关上了。
喻遥怔了一下,敲门:“你干什么?”
门外传来锁紧的声音,半晌,贺晋平压抑沉闷的声音才传来:“我不让你走。”
喻遥四下打量:“要关我多久?”
“永远。”贺晋平似乎守在门外,“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喻遥本来胀痛的头更痛了,重重一脚踹上门板:“我求你别这么孩子气。”
门外没回答。
“尊重一下我的意愿好不好?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喻遥喊了出声。
但门后就是不开门,无论他怎么讲道理,贺晋平只有生硬的一句话“我宁愿一直关着你。”
喻遥没精神生气了,苍白着脸盯了会门,肚子里的饥饿感几乎让他直不起腰,头也痛得失去意识,终于放弃了叫喊,躺上床缩成一团。他太累了,脑子沉重得像铅块,胃里饿到了绞痛的程度,睡的很痛苦,很浅,但又不愿意醒来。
很久以后,迷迷糊糊中被人架了起身,喻遥睁了睁眼,很快闭上:“给我找点吃的,贺晋平。”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喻遥左手拿着勺子费力地舀稀饭喝,贺晋平坐在旁边低头看他,再次说:“要不要我喂你?”
喻遥摇头,只顾着低头吃饭,吃相到了难看的地步。
贺晋平看了半晌,忍不住探手揉他的头发,喻遥身形顿了顿,继续吃,没再对这举止做出任何反应。但当他想抱抱他的时候,又会被毫不客气地推开。
“你在气什么?喻遥,告诉我,我跟你道歉,解释,行吗?”
喻遥吃着半个包子,头也不抬:“不用了。”
贺晋平张了张嘴,承认自己全方位的失败:“从分手到现在,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宝贝。”
喻遥背停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动作。
“真的,不用道歉。我们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