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久》淡且独

1、时一

　　时一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无法诉诸于口的秘密。
　　他曾经在初一的时候被一个男孩强吻过，在他家的后院里，被一个没有他高，浑身是灰，脸也被灰糊得只剩双眼睛的男孩强吻过。
　　那是一个混合着灰土沙砾的吻。
　　那天他被吻过后狠狠地把那个男孩推倒在地，毫不含糊的揍了一拳之后，他俩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后来他问起过那个突然出现在后院的男孩爸妈介绍说那个人是他们过来玩一会儿的朋友的儿子，叫——
　　不记得了。

　　高一开学一个星期的时候，听说班上要转来一个新学生，时一坐在班级最前面，挺直着腰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圆框眼睛，认真的等老师领着新同学进门。

　　新同学是个很高瘦的男生，长得是那种很有攻击性的帅气，一脸“我超凶的”跟在老师后面走了进去。

　　在老师说了几句话后，新同学开始例行公事的做自我介绍。
　　“我叫陆久，”他说，“长久的久。”

　　——陆久。
　　“那个男孩啊，叫陆久，长久的久，他其实长得挺帅的呢，就是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摔我们门前那个石灰沙堆里了……”
　　时一猛然想起来了，初一的时候强吻他的人，就是陆久。

　　时一很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他不敢相信当时那个男生现在居然会那么帅，也不想去相信他居然要和这个男生当同学。
　　就在这个时候，陆久又说了一句让所有人为之一震的话：“我是gay，大家未来请多多关照。”

　　老师也惊讶到了，不过秉持为人师表的原则，他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还说了好几句要大家一视同仁，好好相处，不要有偏见之类的话。
　　然后他就开始视线在班级里面逡巡，为陆久找座位。

　　时一看了看只有自己旁边空着的座位，喉结上下滑了滑，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但紧张没有用。

　　全班只有自己旁边还空着了，陆久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他的同桌。

　　“时一，”陆久一坐下来就饶有兴致的说，“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

　　时一并不想想起这件事，直接一口否认了：“没有。”

　　出乎他意料的是陆久也没有过度纠缠，只说了一句“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后，就没有再说话了。

　　陆久是gay，还是个超帅超凶超冷的gay，这个消息在班上甚至全年级引起了一段不短时间的风波，那段时间陆久一直跟在时一身后，也不对时一做什么，也不和时一交往说话，就仅仅只是跟在时一身边。

　　终于，陆久是gay的风波热度过了，另一个风波接踵而至。
　　——全年级都在传，十二班那个颜值超高超有气质的gay喜欢他们班那戴眼镜的小白脸班长。

　　时一要崩溃了。
　　他不止一次停下来和陆久说过要他别跟着自己了。
　　陆久是这么回答的：“我要多出现在你面前，免得你再次把我忘了。”

　　他和陆久有一腿的风波越传越真，越传越有料，已经到了他俩一个星期床上生活几次的境界了。
　　可其实他们俩说话前后加起来没有过二十句，互相连手都没碰一次。

　　时一在要被流言蜚语压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把仍旧跟在他身后的陆玖拉进了空无一人的体育器材室。

　　“陆久我错了，”时一把铁门一关上就开口说，“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记得你，你叫陆久，长久的久，所以，你可以不要再跟着我了吗？”

　　陆久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时一无法理解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你难道就没有觉得很困扰吗？”

　　“没有，”陆久摇摇头，“我很享受。”

　　时一：“……你变态吗？”

　　陆久笑了笑：“不，我喜欢你。”

　　时一心情相当复杂。
　　他第一反应是陆久不会在开玩笑吧，又或者是说在报复自己说不记得他，他甚至还想到了陆久该不会是还记着自己当时打了他的那一拳，所以要捉弄回去。
　　但时一的第二反应又在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的。
　　陆久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怀着这样的目的，他虽然在笑，但眼神和语调都是很认真的。

　　“我一直在想，”陆久步步逼近时一，“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看看我，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你，我终于等到了。”

　　时一被他逼得不由的后退了一步。
　　“我不喜欢你，”时一说，“我不喜欢男人。”

　　陆久歪了歪头，语调中居然有些委屈：“你小时候可不是怎么说的。”

　　时一:“什么？”
　　时一记性并不是很好，可以说是非常健忘了，能记得初一的时候遇见过陆久还是因为当时发生过的事情太过于令人难忘了，再久远的事情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陆久和他说小时候，不是逗呢。

　　“你小时候说最喜欢我了，”陆久又朝时一逼近了些，“你还经常亲我，你说我是你最想保护的人，你想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的，我本来不喜欢男人的，是因为你，你说你喜欢我，我才喜欢你的。”

　　时一依旧想不起来任何的东西，只觉得震惊，就愣着看着陆久。
　　此时陆久离他的距离不过半只胳膊了，陆久还慢慢的低下了头。
　　陆久在他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时一脚往后一错，踩到了装篮球的竹筐边缘，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声音，但时一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完全怔住了。

　　“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在三年前突然见到你就亲上去了呢，”陆久笑出了两个酒窝，句句话都撩动在了时一的心弦上，“时一哥哥，你不知道我当时看见你的时候有多高兴，可你却推开了我，我一直在害怕担心和思考，我犹豫了三年，才敢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一直在等你。”

　　时一依旧没有想起任何东西，他记忆力仿佛都花在学习上了，像这种生活上的事情，他记不起的就真的是记不起来了。

　　“我……”时一走过去拧开了体育器材室的门把，拉开了门，他回头看了陆久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你说的事情我真的想不起来了，这个吻我不和你算账，但是别再有下一次了。”

　　日子逐渐向后推移，在时一终于明里暗里从爸妈那里把陆久的事情打听清楚了之后，校庆来了。

　　时一作为班长，哪怕不参加，也仍然要跑腿干活儿。
　　放学的时候他留了下来，在练舞室的一旁坐着看班上的同学排舞。
　　陆久对校庆没什么兴趣，对看班上那群人跳的小鸡崽子瞎蹦跶似的舞也没什么兴趣，他留下来跟过来只是因为对时一有兴趣。

　　时一看了一眼在自己身旁坐下来的陆久，皱了皱眉说：“能不靠这么近吗？”

　　陆久不退反倒贴得他更近了些：“为什么？”

　　敌不动我动，时一往旁边挪了挪：“热。”

　　陆久轻轻地笑了声，把手搭到时一肩上：“秋天你热？时一哥哥，这个借口太敷衍了。”

　　排舞的都是女生，其中自然不少腐女，他俩隔这么近的动作，让不少女生都快炸成烟花了，眼神一直不停的往这边瞟。

　　时一察觉到了这些视线，他推了推眼睛，很正经的说：“会被人说的，大家都知道你是gay，我们太近了的话……”

　　“不对，”陆久搭在他肩上的手臂倏然收紧，提高声音说，“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

　　排舞的女生中有不少女生都尖叫着开始起哄。

　　时一脸瞬间红了，他推开陆久，抓起地上的书包就跑了出去。

　　女生们叫得更加起劲儿了。

　　陆久追了出去。

　　时一看着是个小白脸，其实体力并不差，真跑起步来挺是回事儿的，陆久追了他好久，才在一条小街道的小奶茶店面前堵住了他。

　　时一撑着膝盖喘着气：“不是你追我干什么？”

　　陆久和他面对面，也撑着膝盖喘着气：“不是你跑什么？”

　　“我……”时一脸上的热度刚被冷风吹下，被他一说又忍不住脸红了起来，“我……”

　　陆久却没有再追着问了：“好了你不用说，我知道原因。”

　　时一忍不住挑了挑眉：“嗯？”

　　陆久站直了，揉了揉时一的头发，看着小奶茶店说：“想喝什么？我请客。”

　　时一没回答，而是瞥了他一眼，打算趁机接着跑。

　　陆久机敏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暗自用力把他往奶茶店里面拉，边走边说：“你不说的话，我就盲猜一下吧。”

　　时一被他带进了奶茶店里，陆久在和店员说着什么，时一在挣扎着想挣脱自己的手，所以完全没注意他们的对话。

　　出了奶茶店之后，陆久把手里的奶茶递给时一：“尝尝看。”

　　时一哼哼着接过奶茶，却发现他只买了一杯：“你不喝吗？”

　　陆久摇摇头：“我现在不想喝。”

　　时一看着手里的奶茶，因为是白色的纸质杯子，所以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是什么奶茶？”时一把吸管插进去，边走边问。

　　陆久说：“你尝尝就知道了。”

　　时一喝了一口。
　　芒果奶茶，挺好喝的。

　　“好喝吗？”陆久问。

　　时一舔了舔嘴角，报复似的笑着说：“你尝尝就知道了。”

　　陆久突然把他一把推到了墙壁上，吻住了时一柔软的嘴唇，舌尖也伸进去扫荡了一圈。
　　松开他后，陆久笑着看着气急败坏的时一说：“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