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月渐明》红笺儿

1、001

　　春雨绵绵，细小的雨丝纷纷而落，给世间万物都滋润了一番。院子里的花朵初绽，花团锦簇，云蒸霞蔚，绚丽多彩的颜色美得跟画上似的。

　　清风院，层层的云纹牡丹纱帐内传出一道女子的声音，犹如燕语莺声:“菱月，今日是发放月钱的日子，我这会儿子走不开，你替我去夫人院子里走一趟。”

　　屋内一名眉眼清秀，朱唇皓齿的女子正在仔细擦拭着花瓶古董，听了此话，忙道:“柳叶姐姐放心，我这就去。”

　　菱月出了清风院，穿过九曲回廊，一路来到了夫人的院子。

　　她掀开门帘，就见刘妈妈正在那儿发放月钱。

　　刘妈妈是夫人年轻时的陪嫁丫鬟，跟在夫人身边伺候了几十年，可以说是她的左膀右臂。夫人诸事繁多，一般这种发放月钱的小事都是交给刘妈妈来打理。

　　刘妈妈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体态丰满，平时管起事来虽严厉，却生了一对慈目，慈眉善目的让人见了心生亲切，因此府上许多同她相熟的妈妈丫鬟们并不畏惧她。

　　刘妈妈见了她，道:“菱月姑娘，今个怎么是你来领月钱？”刘妈妈冲她笑着，她的眉眼一弯，便显的平易近人，和蔼可掬。

　　菱月放下手中的门帘，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柳叶姐姐有事要忙，便让我过来领了。”

　　菱月领了月钱，笑着道:“刘妈妈，那我就先走了。”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又走进一人。

　　人还未见着，那尖酸刻薄的声音便先响起了:“我说刘妈妈，你这发个月钱架子也真是够大的。”

　　进来的是林姨娘身边的张妈妈。

　　国公府中，国公爷的后院里只有国公夫人和林姨娘二人。国公夫人虽说是国公爷的原配夫人，身份地位也是尊贵无比，但国公爷却更宠爱他身边的林姨娘多一些。这林姨娘原本是国公爷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后来使了点手段，便爬上了国公爷的床，成功地当成了国公爷的通房丫鬟。国公爷娶了国公夫人之后，又将她抬为姨娘，受尽宠爱，如今她在这国公府里可算得上是无比的风光啊，就连她身边的张妈妈都连带着抬了身价。

　　张妈妈这话说的无缘无故，刘妈妈疑惑:“张妈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妈妈冷冷看她:“我早上让秋水过来领月钱，领回去一看，这月钱总共加起来才二十两银子不到。我说，你这是打发叫花子的吧。”

　　刘妈妈正色道:“每个屋里的月钱量度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又不是你们姨娘想要多少便能有多少的？”

　　张妈妈摆起款来:“话虽如此，但是我们姨娘屋里每月的开销，这一丁点银子哪儿够。如今雨凝姑娘也大，我们姨娘也得替她置办些首饰脂粉什么的，所以特向老爷说了，老爷也同意增加我们姨娘的月钱。”

　　刘妈妈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道:“既是老爷同意的，那也难怪了。这府里管家的是我们夫人，每个月的月钱都是由我们夫人一笔一笔记下的，许是老爷忘记同我们夫人说了。你回去和你们姨娘说说，让她记得让老爷同夫人说一声，下次我们也好给你们栖霞阁多加些银子。”

　　张妈妈问:“那这个月的呢？”

　　刘妈妈坚持道:“每月的银两我们夫人都是有明确地规划分配，这个月恐怕就没有多余的银子供你们栖霞阁开销了，还请张妈妈回去告诉你们姨娘一声，就请她这个月只好再委屈一阵了。”

　　张妈妈气结:“好你个刘妈妈，你给我等着。”

　　张妈妈气的摔帘而去。

　　夫人屋里的大丫鬟春华忍不住愤愤道:“这个张妈妈，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不过是仗着林姨娘这几年得宠些，便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

　　菱月看完了这一出戏，抓着手中的月钱挑帘出去了。

　　这夫人和林姨娘之间的过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林姨娘被抬进了门，夫人就没少找过她的茬。这林姨娘更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每日都要寻点事儿出来闹一闹才称心。

　　菱月在心中叹气，这争来争去的又有什么意思，左不过都是一家人，关上门和和气气的难道不好吗？同时她心中又暗暗庆幸，幸而她的主子是府里的三公子，而不是夫人或者林姨娘，否则这日子过得也是鸡犬不宁的。

　　菱月回了清风院，刚进院子，老远的她便听见一阵打骂声。

　　她进去一看，原来是青梅在斥责院中的一个粗使丫头。

　　那小丫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材娇小干瘦，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了让人心生怜悯。

　　菱月拉过院里的丫鬟香肴问道:“这小丫头是犯了什么事了，看起来怪可怜见的。”

　　香肴倚在她的耳边，悄声告诉她:“这小丫头叫阿染，是专门负责洗院中衣裳的，谁知她却不小心把青梅姐姐的衣裳给洗破了，据说那件衣裳还是当初夫人赏给青梅姐姐的，十分宝贵的紧。青梅姐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遇到这种事还不逮着她狠狠地骂上一顿。”

　　青梅和柳叶都是清风院里的大丫鬟，如今三公子不在家中，院中的一切大小事都是由她们二人定夺。青梅见公子不在家中，渐渐地越发放肆了起来，院子里的人虽都不满她那副高贵样，但又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顶撞她。

　　青梅越骂越凶，那小丫头脸色煞白，苦着脸低着头，一副委屈模样。

　　菱月见她那副可怜样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上前劝道:“青梅姐姐，这丫头也是年纪小，犯点错也是正常的，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青梅生了一对好看的杏眼，给她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平添了几分姿色。她穿着桃红色褙子，怒目瞪着菱月:“让我饶了她？我这次若不好好教训教训她，指不定她下次又干出什么更加离谱的错事。”

　　就当菱月还想接着求情，柳叶忽然从屋内走了出来，她的嗓音清淡:“好了，青梅，放了她吧。”

　　青梅没想到柳叶也会出来替她求情，不甘心道:“柳叶，怎么连你也替她说话？”

　　柳叶道:“我只是觉得菱月说的话很有道理，你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柳叶和她虽都是三公子的大丫鬟，但是屋里的人都知道，公子明显更看重柳叶。青梅见柳叶都这样说了，只好放过阿染。但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甩了袖子愤愤地走了。

　　菱月感激地看她:“柳叶姐姐，多谢你了。”

　　柳叶笑了笑:“你不必道谢，青梅最近的性子真是越来越爆了，她也是时候该改改了。对了，我让你去领的月钱呢？”

　　菱月将钱袋给她:“在这儿呢。”

　　柳叶接过月钱，转身进了屋里。围观看戏的丫鬟们也渐渐散去了。

　　菱月屋里还有一堆事儿没有忙完，刚要走，就被阿染给叫住了:“菱月姐姐！”

　　阿染向她感激道:“方才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有你站出来替我求情，我今日还不知道会被青梅姐姐骂成什么样。”

　　菱月清浅地笑道:“我只是见你年纪小小的，被青梅姐姐骂的一声不吭，十分委屈可怜，实在看不下去了。”

　　阿染望着她真诚道:“菱月姐姐，你真好。”她自小家里穷，她爹为了家里能有口饭吃，在她七岁那年就将她卖到国公府里了。她的爹娘不疼她，府上的人也都喜欢欺负她，却没想到还能有一人对她这样好。

　　菱月向她笑笑，刚想说什么，屋内便传来香肴的声音:“菱月，柳叶姐姐问你公子的新衣裳缝好了吗？”

　　“缝好了，我这就去拿。”菱月转身进了屋。

　　柳叶打量着她新做好的衣裳，笑着夸赞她:“菱月，你真不愧是拥有一双巧手，看看这衣服上缝的针脚，做的真真是好，就连宫里的绣娘怕是也比不上你做的吧，怪不得三公子每次都点名要让你来做。”

　　菱月的女红是所有人之中做的最好的，她天生便有一双巧手，做出来的衣裳工整精致，巧夺天工，针脚也处理的十分细致，就连三公子也曾亲口夸过她做的衣裳。

　　菱月谦虚:“不过是些缝缝补补罢了，有什么好值得称赞的。”对于她来说，替公子做衣裳，不过是和那些粗使丫鬟们给公子打水洗衣是一样的，同样都是伺候公子，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然而公子却因为她的女红做的好，特例提拔她为他屋里的二等丫鬟。原先她不过是同阿染一样是个粗使丫鬟，在屋外做些打扫院子的苦活儿，如今升为二等丫鬟了，便都是在屋内当差，做的也都是替公子更衣泡茶等轻松事。

　　柳叶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眉目生的极其清秀，柳眉弯弯，尤其是那双秋水眸，水汪汪的十分灵动，微微抬眸间竟是楚楚动人。她的鹅蛋脸细腻白嫩，长发梳成双髻，发上只插着一根枫叶琉璃簪。一件普通的紫色衣裙穿在她的身上，却独得几分清丽出尘的韵味。这样好的模样，说是花容月貌，秀美绝伦也不为过。

　　真是个美人胚子啊！柳叶在心中感叹。可惜却生了一个丫鬟的命。这样好看的女子，若是投胎成好人家的女儿，还指不定有多少王孙贵族的公子上门求娶，真是可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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