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王后在我的身体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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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尧不知道，她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盯着窗外淡蓝色的天光很久，努力分辨了一下时辰，才从床上慢慢起来，走出屋子。头疼得厉害，像要裂开了一样。
她捂着额角走在月沧宫的院子里，迎面走过来一个侍女，向她道：“上仙，早餐已经备好了，您趁热吃吧。”
她看了看石桌上的碗碟，其中有一盘，是一种浅玉色的糕点，看起来相当精致。
眼前的景象忽然和脑海里模糊的记忆重合，头猛地疼了一下，她忍不住“嘶——”地吸了一口凉气。
“您怎么了？”她听见那侍女惊慌地说，但声音听起来像是远在天边。
“这种碧玉糕，我以前很爱吃。”
镜尧眼前一片昏花，耳朵里嗡嗡作响，愣了一会儿，才发现刚才这句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那侍女想必有点吓着了，一边扶她一边道：“是，是吗？那我明天让厨房再做了送来吧。”
耳中蜂鸣渐渐散去，视线重新清晰，镜尧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那侍女扶着在石凳上坐下来，她摸了摸，额头一层冷汗。
“谢谢，不用了。”她轻声道。
爱吃碧玉糕的不是她，是白涓王后。
那夜在潜渊，玦明告诉她，她是撞上了白涓王后留下的梦境，但是这几日来，她发现事情远不止如此。也许可以说，这个梦并没有醒，又或者……白涓王后住进了她的脑子里。
她整夜整夜地做梦，梦见的都是白涓王后的事情，有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候，也有和帝晏纠葛的时候，有她那个不成器的丈夫宁江，还有后来大战中的情景，所有景象如同碎片一样，毫无规律地出现和消失，丝毫不按照顺序来，把她的脑子搅得像一锅混汤，混乱无比。
更难的是，她分不清这些梦境里，究竟有多少是白涓真实的记忆，而又有多少是随着她自己的心意衍生出的幻象。
她每一天醒来的时候，都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除此之外，白涓王后在她清醒的时间里也并没有放过她。就像刚才一样，她时常被某些物品、场景，勾起脑海里属于白涓的记忆，然后就会在剧烈的头疼和晕眩中，不受控制地说一些话，做一些事。
她甚至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白涓王后好像活在她的身体里，并且试图取代她。
司命星君承认，她有点害怕了。
虽然按理说，她是活得连日子都数不清了的天界上神，白涓只是寿数不及万年的小小蜃族，在她眼里简直如同孩童一样，可是在蜃族的秘术面前，她觉得自己非但毫无优势，甚至是被全面地击败。
如果玦明在，或许会有办法。
可是他不会回来了。
镜尧苦笑了一下，抬头望着王城的远方，矗立在海水中的圣山和白塔，眼神有片刻的空茫。
“上仙，”身旁的侍女小心翼翼道，“您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我不饿。”镜尧答。
之前她与玦明同住在月沧宫的时候，因为她担了个侍女的假名头，蜃族并没有安排更多的人来扰他们清静，而在玦明离开，剩她独自住在这里以后，蜃族派了一个真正的侍女来照料她。或者说，监视，也可以。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她连名字都没心思问的小侍女，心肠倒还不坏。
此刻，小侍女用一种暗含担忧的眼神看着她，欲言又止。
“说吧，有事？”
“是……是公主和映叶上仙请您去赏歌舞。”
听到这个名字，镜尧的眼皮忍不住一跳，头脑里某个地方又刺痛起来。
她感觉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问出口：“这是公主的主意，还是映叶上仙也这样想？”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看着眼前怯怯的小侍女，也知道是问不出什么，她仰头看着水穹顶上的蓝天，忽然感觉既累，又平静，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左思右想愤懑难捱了。
就这样吧，还能如何呢。
那一夜，她亲耳听见玦明说“那就照王后的意思办吧”，然后，当晚玦明就搬去了其他宫室居住，这几日来，虽然她没有见过他一次，但听说他每天都和无梦待在一起，不是外出游玩，就是品茶作画，并且整个王宫都在加紧替他们准备婚礼。
蜃族向来办什么事都悠闲，唯独在这件事上倒是雷厉风行。
如今，她在蜃族人的眼里，是映叶上仙身边的侍女，只是短暂地被分开安置，但很快就要回到他身边，去伺候他和另一位新主——无梦公主的。
这几天里，已经有不少蜃族人跑来，以一种说悄悄话的姿态告诉她，无梦公主平日喜欢什么，不喜什么，有哪些习惯，一副“这是好意在帮你”的样子。镜尧一概报以敷衍的点头，最后连头都不高兴点了，就躲回房里睡觉，在梦中继续被白涓王后困扰。
她只想当面问问玦明，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她在月沧宫里一连等了几天，玦明都没有现身过，她只是从蜃族侍女的描述里，得知他今天又和无梦公主一起做了什么。于是到了今天，她发现自己也并不想知道了。
也许这就是玦明真实的样子吧，和她此前认为的一样，冷漠，疏离，并不会对谁有多一点的好意。
其实她倒并不认为，玦明会真的对无梦有什么心思，就像他对她也同样没有真的用情一样。只是或许，他这样没有长心的人，对这些事都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吧，所以当初镜尧问他觉得她好不好，他也就顺水推舟附和了，而如今，王后告诉他按照蜃族的规矩要娶无梦，他也就坦然地应承下来了。
这好像是能解释得通的一种说法。
镜尧在心里笑了笑，她当初怎么就会觉得玦明好的呢，明明写了数不清的戏本子，凡间万万人的命簿都由她管着，她竟然因为别人的两句好话，帮了她几次，就一厢情愿地认定对方了。
当局者迷，大概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吧。
“上仙，上仙？”
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喊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神得有点久，收回目光，向小侍女点了点头：“哦，那就去吧。”
不然呢，没有玦明，她连该怎么离开蜃族都不知道，何况现在脑子里还时刻有白涓王后在打扰，除了接受安排，她还能怎么办。
“您一点东西都没有吃，真的不要紧吗？”小侍女看着她。
“嗯，我没有胃口。”她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吧。”
她跟在侍女的身后，在王宫里七拐八弯，最后走到一间比月沧宫豪华许多的宫室里，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曲乐声，她被引到正殿里，发现里面歌舞升平，除了玦明和无梦，还有蜃族的两个王子，和一些她分不清的贵族，都在场。
无梦和玦明坐得很近，是衣袂能相互挨着的距离，玦明的神情倒还是和平时一样，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而无梦的脸上则显而易见地洋溢着光泽。
“啊，是青璃来了。”她扬起下巴对镜尧说。
镜尧站着没有动，只是看着玦明。
玦明丝毫没有闪避她的视线，直视着她。镜尧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被他这样面无表情地看过了，竟然很不习惯。
她和玦明就这样相互凝视着，直到无梦脸上的笑容淡下去，道：“这几天我和映叶上仙从早到晚都在一起，倒是一时忘记你了。其实王宫里的侍女很多，原本不需要传你过来，但映叶上仙说，怕你不知道该怎么同时伺候两位主子，所以提前叫你来学一学规矩。”
镜尧看看玦明，又看看她，从鼻孔里发出一声笑，“无梦公主，我是天界中人，虽然只是一介侍女，好歹也是位列仙班，并没有学过服侍蜃族这种事。”
话音落地，四座皆惊。
她听着席间传来轻轻抽气的声音，虽然头还是晕得厉害，但却感觉空前的愉悦。
“你，你竟然……”无梦似乎当真被她气到了，脸色僵硬发青，转头看着身旁的玦明，眼眶泛红。
原来统领禁卫军的无梦公主，脸上还会出现这样的神情，倒是有一点让人怜爱。
玦明似乎安抚地向无梦点了点头，随后转向镜尧，声音冰冷：“青璃，没有规矩。”
镜尧梗着脖子，忍着眩晕把背挺得笔直，“从我入北极星君府上成为仙婢，就没有被教过这种规矩。”
玦明的目光寒得像冬夜里的星子。
“看来，不过短短几日，是我管束不了你了。”他看了一眼无梦，略微放缓了声音，“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公主是否同意。”
“映叶上仙，为什么突然同我客气。”无梦脸上重新绽出笑容，“无论你想怎么做，我一定都是别无二话的。”
“既然忤逆主上，我不愿让她再留在王宫里碍眼，但是以她一人之力，也无法离开此处，我想把她赶回天界也不能够。正好，白塔在王城之外，不如让她去白塔做杂事吧，免得留在宫中引得你生气。”
镜尧看着玦明，觉得她活过多少万年的时光，都不如这一刻长。
作者有话说第57章 王后在我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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