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麒麟姬》薛设骨

1、上

　　二十年前，我可能是个爱穿麻衣的少年。我不喜丝竹，不爱诗赋，在这水气与花香共存的小城里，我把面孔隐藏在一张狰狞的面具后面，乘一叶蚱蜢舟，玩笑似地穿梭于旧时的月光和废墟里，和山间的鸟兽，陌生的少年共饮一杯露水。我的麻衣上永远有模糊的花渍。由于身形瘦小，我唱青衣。手里清风，旧时明月，我习惯把它们唱出凄迷的味道。

　　涯自第一次带着行囊来到茉树国，就直觉会发生些不同寻常的事件。他在茉湖边踏上一叶载满游人的浮舟。舟的形状轻巧，似一片硕大的叶子栖居在水面。没有撑船人，它似乎受了水声的掌控，不时在路口停靠。涯细听那些水声，渐渐摸出其中的玄妙。他从经过头顶的树梢摘下一片叶子，模拟水的音符，迫使它在他的意愿下前行。其间不时有人下去，很快隐没在了岸边那雾气迷蒙的小径间。最后只剩下了他和舟首那茉莉一样清香的女孩。在下船之前，他忽然决定不走了。他回头，对她一笑，姑娘，现在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人了呢。
　　茉莉吓了一跳，警觉地看他一眼。涯穿一件麻衣，衣上沾满了树丛和草叶间惹来的花渍。就像一块破布上画了一幅美妙无比的图画。她觉得滑稽，退后一步，警觉地盯着他。
　　他笑一下，说，据说这湖里有大蛇出没。
　　她把目光从他手上移到脸上，终于不再看他，说，王昨日带人来清理了湖水。
　　涯有些窘迫，只有说，可它是从昆仑墟里逃出来的。
　　可我记得十年前昆仑墟主人就毁坏了那里的出口。她白了他一眼，安静地转过头去看树梢上落下的水珠了。
　　涯悻悻地吹着那片叶子，他觉得耳边的潮声几乎要把他淹没。
　　不久他就找到了新的话题，问她，你是麒麟姬吗，据说茉树国的麒麟姬都很漂亮。
　　她瞪了他一眼，转头继续眺望渡口。
　　姑娘，其实我是担心你，长这么漂亮，当心遇上登徒子。
　　这次可把她给真的给惹恼了，说，你不就是么。
　　舟行到最后一个渡口前，涯有些急了。他吹着手中的叶子，终于想到了一条妙计。
　　姑娘，当心。
　　茉莉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舟身却已开始倾斜。茉莉看到了近在眼前，清秀干净的一张脸。她惊叫出声。岸边的叶子哗啦哗啦落下来，划过一道道浅绿。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推。涯嘴角带笑，倒下去前稳住了小舟，把随身的钱袋远远甩进了水中。

　　你要赔我荷包。
　　上岸以后，涯跟在她后面，可怜兮兮地控诉。茉莉在前面急急地走，他就牵着从路上捡来的狗在后面跟随。她走不动了，经过石桥时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来。一瞪眼，问他，你那钱袋里到底多少银子啊，不会是几个铜板吧。
　　哪里，他凉凉地盯着她说，那里面有我母亲留下的一块美玉，是给她老人家未来儿媳的。
　　茉莉觉得这人实在无趣。涯却还是笑嘻嘻地凑过去说，不如你陪我去找找，说不定还在那水里躺着呢。
　　茉莉瞪他，你这人真无聊。
　　涯一抖眉毛，不信啊，我在那舟上做了记号的。
　　她要气死了，那你就自己去捞啊！

　　经过闹市时她看到了那贩卖麒麟姬的商人。一张破旧的鹿皮地毯上，一字排开的，是那衣着柔软，笑容空洞的麒麟姬。她们坐在地上，戴紫冠，着紫色长袍，神色安静，不笑。过往的路人甚至没有一个在她们面前停留。她有些心烦，不愿去看身边聒噪的家伙。
　　已经寻了大小几家客栈了，可那个无耻的家伙还是不愿意入住。每次进门，还没等她开口，他就神秘地往店中扫上几眼，问小二，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小二还没来得及翻白眼，就听到头顶上沙沙的声响，有女孩子尖叫的声音传来。客栈里的人们眨一眨眼睛，似乎都看见屋外的阳光被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屋顶上开始浮动着月光一样柔弱的影子。那是一条蛇的影子，在空气里安静地游动。不等小二开始发抖，涯已经拉着快要吓哭的茉莉，飞奔着离开了客栈。
　　等到这场景第三次开始上演的时候，茉莉的小脑瓜终于明白过来了。她指着涯的鼻子，问他，你到底做了什么？
　　涯只是微微踮起脚尖，得意一笑。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这秘密全来自他手中小小的叶子，所有的妖物听到这乐声都会来为他起舞。
　　傍晚的时候他们又一次经过那个卖麒麟姬的商人，茉莉又一次选择了小心地走开。她听见麒麟姬们悲伤的歌声，忽然有想哭的冲动。可是身边却只有这可笑的家伙不时出来献宝。她想对他说，你真的很可笑。可是没来得及说出口，又被他下一句话给气个半死。
　　这个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出现啊。她气愤地想着，在路边卖笔墨的老人面前停了下来。
　　涯看她一眼，说，你找墨做什么，想写张告示把自己卖掉么。真可怜，姑娘，我好象没有逼你吧。
　　闭嘴！
　　她说完就笑了，绕着他转了一圈，直看得涯开始不安。这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呢。她说。
　　不会吧，我不值钱的！在他开始抱住头惨叫的时候她已经跑远了。

　　她没有把他卖掉。涯奇怪地看着茉莉在一张牛皮纸上涂抹，他仔细看了半天都没能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半个时辰后，她终于长舒一口气，说，好了。然后把那丑陋的纸片贴到了自己的脸上。得意地走开了。
　　涯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问她，这是什么？
　　面具。
　　她嘲讽地看着他，想了想，得意地拿起笔，在他脸上胡乱涂了几笔，说，走吧。
　　涯终于明白了，这傻姑娘是想让他难堪呢，她以为把自己变丑了他就再没有兴致来纠缠她了。
　　可是，我找了你这么久，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呢。站在路边他开始喃喃自语，带着点自怜的意味。他听见头顶的树叶又开始哗哗作响，远处传来麒麟姬们哀伤的歌声。不远处茉莉抛过来一句，什么？
　　他笑着跟了过去。没什么。

　　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高贵的麒麟姬沦落到了如今的地位。幼年时他有过一个麒麟姬，戏班的师傅把那女孩带到他面前时，他在一瞬间开始惊叹。女孩的脸是残破的。像一片片叶子拼凑而成。辩不清五官。可是她有柔软的长发，白皙的肌肤。她头戴华冠，穿紫色宽袍，像一个精巧的娃娃。师傅把她的手放入他的手心，微笑，说，涯，这是你的麒麟姬。你要记得哦，只有你真心爱她，她的脸才会分明。
　　涯仰起脸，问师傅，我可以让她变漂亮么。
　　师傅笑着，说，是啊。
　　涯不记得，女孩有没有长出一张美丽的脸。他记得的是，那时的麒麟姬，已经失去了住在皇城里的人的宠爱，开始成为平民的玩偶，成为所有人忠心的奴婢。
　　曾经，她们住在王都里，是贵族们的舞姬，伺婢，是最美丽的女子。
　　那是两百年前，长乐十九年的冬天。煌王朝因为麒麟的死去，已经处在一种危险的边缘。两年后，为安定民心，有异人至不周国，献上偶人一名，代替麒麟守护王朝。称其为麒麟姬。是那头戴华冠，着紫色宽袍的女子。她倚在王身边。不笑，目光空洞，为王倒茶水，揉肩背，兴歌舞，有若真人。举国震惊。从此麒麟姬成贵族玩偶，日日出没于达官贵人的府邸，成为最高贵的象征。
　　但随后便出现制造麒麟姬的匠人，有商人贩卖麒麟姬于集市。人人为显身份，争相购买。不到五十年，满街可见衣着华丽的的麒麟姬穿梭于人们视线。再后来，有海外商人前来贩卖麒麟姬，竟至无人问津的地步。

　　第三次经过那贩卖麒麟姬的商人时，茉莉终于忍不住了。她把身上大半的银子都给了那个面目狰狞商人。要求他把她们全部放走。但她要走的时候被一个小女孩的目光吸引住了。她停下来，问她，你叫什么。
　　女孩扬起脸，空空的眼睛看向她。我叫茉莉。她说。
　　他们都愣住了。茉莉勾着衣角，感觉眼睛就要蒙上一层湿意。
　　是涯打破了沉默，他打着哈哈，笑，说，不错的名字啊。
　　她没理他，他就说，这么小的丫头，你打算带她回去做什么啊。
　　茉莉瞪他一眼，你管我做什么。
　　但她还是没留下她，等她擦着眼睛往回走的时候，他跟在后面说，哎，可惜了，其实带回去做个使唤丫头也不错的。
　　她停住了。掉头就往回走。带着那同样叫茉莉的小女孩，她想，至少也得让她变得漂漂亮亮的再走，麒麟姬也是会饿肚子的，不能让她饿着离开。
　　这一次，涯再没有使出他的小把戏，他们找了家就近的客栈。进房间之前，她瞪着他说，你别动，站在这儿，不要乱跑，长得跟个小丑似的，我担心你被杂耍班子拐走。
　　涯一听就乐了，他勾着门框，不正经地笑，知道知道。
　　不过，姑娘，你可要当心啊。
　　他笑得高深莫测。茉莉白他一眼，只当他又来故弄玄虚。说句，疯子。就轻巧地进门了。
　　涯站在屋外，听见屋中水声哗哗作响，日光在他额头上轻盈地降落。他等得无聊，就拿了小石头，把头顶的树叶一片片击落。茉莉忍无可忍，推门出来，扔给他一锭银子，说，去买点吃的，小麒麟姬饿了。
　　他开心得很，盯了银子半天，茉莉紧张，问他，你不会就这么跑了吧。
　　他一乐，凑过来，那我把自己先卖给你可好。
　　在她又要发脾气前，他已经跑得没影了。

　　等他拿着包子回来的时候，看见街上又有人在追赶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他听见有人喊抓小偷。他扫了一眼，什么都明白了。女孩的眼睛很黑，但空洞，不笑，分明又是一个麒麟姬。他闭了闭眼睛还是走开了。经过石桥时他看见一群官差绑着几个女孩往客栈里面走。他叹息一声，决定要尽快离开茉树国，他已经不想再见到麒麟姬们悲伤却空洞的眼神了。
　　茉莉不在屋子里。他拿了包子走出去，看见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偷偷地哭。小女孩已经不见踪迹。他知道他的预感应验了。女孩拿走了她所有的银子，逃跑了。他觉得心疼，走过去，我说过你要当心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抬起头，质问他，你是谁，你为什么而来。
　　他一惊，但转眼，已开始微笑，说，我啊，不就是个人见人爱美貌无双的登徒子么。
　　你过来。
　　涯拿着包子，后退一步，受了惊吓的样子，干嘛，劫色啊。
　　茉莉要气死了，她觉得自己真要被这人气死了。她又哭又笑，抓起手边的东西去砸他。你去死吧！就你这点姿色，姑娘我还看不上呢！
　　但转眼，扑在他肩头，哭，说，你去，去替我找她回来，她那么小，还是麒麟姬，她走不了多远，就会被那些人杀了的。
　　涯安静地听着，闭上眼睛，只说，好。

　　但他还是来晚了。他赶到的时候，那女孩，衣衫上，头发上，全是血。她被一根尖利的长矛钉死在了石桥的护拦上。她身上新换的衣衫已被扯破，像一朵鲜红的花一样悬挂在她苍白的身体上。她睁大的眼睛里，是恐惧。她的脸已经碎掉了，再也辩不清五官。
　　涯还记得，那时他的小麒麟姬，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在月光安宁的夜里，抱了小凳子，坐到他面前，为他梳头发，笑嘻嘻地问他，主人主人，你喜欢我吗，我漂亮吗。
　　涯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他只记得年幼的自己，在女孩的额头上，叭地亲了一口。女孩的眼睛是如此明亮。
　　只有被爱着的麒麟姬，才会问这样的傻话吧。
　　涯安静地站着，抓着茉莉的手，她掌心冰凉，只呆呆地站着，紧紧咬着唇。像一只悲伤的鸟儿一样保持了沉默。
　　茉莉，我们谁都救不了她的，你该知道。我们谁都救不了。
　　但不愿意说出，只因他们都明白，救得了一个，却不能救所有。
　　整个煌王朝，早已病入膏肓，再也不得疗救。
　　他们已经身无分文了，像两只疲惫的鸟儿一样坐在女孩的墓前，失去了斗嘴的乐趣。他们为女孩选了靠近水边的空地。头顶的月光啪啦啪啦地掉下来，点缀她小小的墓碑。就在前一刻，茉莉还想要为她的墓碑添上“麒麟姬茉莉之墓”几个虚弱的字。但是涯阻止了她。她在他怀中拼命挣扎，咬他，踢他，打他，像一只凶猛的小兽。但是涯没有放手，他安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他们会拆了她的墓的，会把她从这里拖出来，拿去喂那些饥饿的野兽。
　　她不再挣扎了，安静得像个孩子。
　　回去的时候他们听见城门内人群的叫喊声。杀了麒麟姬，杀死她们。不要放跑她们。
　　那面色苍白的官员，在城墙上，声泪俱下，像那些住在王城里的戏子一样，声音保持了一种优美的音律，他说，她们夺走了我们的粮食，制造暴乱，她们是小偷，娼妓，是瘟疫的散播者。我们必须杀死她们。
　　人们抬头，一张张兴奋的，麻木的脸，说，杀了她们。
　　茉莉靠在城门边，身体发冷，夜里的风似乎要把她的身体抽干，她紧紧抓着涯的衣袖，哆嗦着问她，他们疯了么，我们住的，是个疯子的国度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冷。而涯，只是闭上了他一向聒噪的嘴巴。再也没有哪一刻，他会比现在更安静了。
　　他们在人群外站了很久，不明白为什么茉树国的秋天突然会变得这么冷。冷到让他们的骨头开始劈啪作响，生出寒冷的海藻。

　　一大早涯就要茉莉在城墙边等着。独自回了趟客栈。那小二蹲在门前，守着他们先前订下的房间，带着乞丐与狗不得入内的神情得意地看着他。涯在大街上兜了几圈也没能找到更好的法子，最后他忍无可忍，奔回去把那小二狠狠揍了一顿，开心地走了。
　　茉莉一看到他就乐了，她摸摸他肿起来的脸，笑，胖成这样，吃了什么好东西啦。
　　他没说话，拉了她就往最大的酒楼里跑。
　　等他寒着脸从怀里掏出大把的银票狠狠地拍在掌柜面前的时候，茉莉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他一瞪眼，恨恨地咬着鸡腿，说，吃东西，别说话。
　　茉莉就不说话了，她觉得，再没有哪一次的食物会比这一次更加美味。在吃的间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咬字不清地说，我被骗了，被你骗了，你家一定是开钱庄的。
　　涯却笑着，拿起一片叶子，对着窗外清冷的阳光轻轻吹起了欢快的旋律。有几次茉莉往窗外看，似乎有无数模糊的影子鱼群一样晃过。涯只是微笑着看着，似乎在欣赏一幅悬挂在那里的，美妙无比的图画。
　　什么啊？她看不出因由，只有去摸他的额头。
　　坏了。涯忽然一跃而起，拉了她的手，往外面疯跑。茉莉的衣裙在这个午后的阳光里飞快地舒展，像一朵打开的花朵。等她怒意冲冲地来质问他的时候，她看见客栈的掌柜带着下人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涯拖着她拐进了一条漆黑的小巷，她的一声叫喊就这样生生哽在了喉咙里。
　　姑娘，他抓住她的手腕，气喘吁吁地说，你不明白吗，那银票过了时辰是会消失的，我的朋友们法力有限，只能帮到这里了。
　　他笑着向空气中打了个招呼，茉莉转头去看，看见斑驳的木墙上有个少年薄薄的影子在轻轻摇晃，她听见角落里有个风铃一样美妙的声音说，不谢。
　　她没来得及喊出声就昏了过去。

　　总得弄点铜板来，不能在这个疯子遍地的地方饿死。三更的时候涯的肚子又开始叫了。在茉莉噘着嘴嘲笑他的时候，他硬着头皮站起来，说，好吧，看来我得重操旧业了。
　　茉莉头皮发麻地看着他，你不会又想去骗人吧。
　　他没有回答。
　　四更的时候他一直在地上各个角落里寻找什么东西，茉莉托着腮，把下巴转来转去看他走来走去。
　　她没想到他对着一根蛇一样丑陋的绳子会那么兴奋。
　　你拿着这个东西干嘛。她吹着气问他。
　　唱戏。
　　她睁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茉莉没有想到，涯是个天生的歌者。他可以把所有的句子唱得如此凄迷，所有的角色都唱得如此生动。他在两棵树的中间拉起一条绳索，轻轻跳上去，等她把目光从寒冷的月光上移开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唱了。他唱的竟是青衣。她呆呆地看他不作任何装饰，只是安静地唱着，眼前的月光下，他的周身似乎有青色的植物开始生长。茉莉坐在月光下，走进他唱出的故事里就再也走不出来了。那是个年老的麒麟姬的故事。他唱她年轻时的繁华如梦，唱她衰老时被主人驱逐出王城的凄凉。她收养被遗弃的幼童，把他当亲生的孩子对待，她以为终于摆脱了那些缠绕多时的噩梦，哪料孩子长大后，却把她送上了火刑的刑台。她在火光中凄凄地唱着，手里还拿着为他织成的最后一件衣衫。
　　茉莉听得痴了，她没想到涯的身体里会蕴藏着这样美妙的故事。涯也唱得痴了。月光消退的时候，他直直从绳索上掉了下来。茉莉惊叫着去扶他，他晃悠几下，却是用脚尖勾住了绳索。她凑近了去抓他的时候，看见他满脸是泪，一动不动。她想去摸摸他的额角。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听他在笑。他说，不要动，小丑哭的时候是很难看的。
　　茉莉就呆呆地看着，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这天夜里她梦到了很古老的月光。她不知道为什么涯会出现在这个梦里。他依然穿着那件可笑的麻衣，衣上沾满了花渍。他安静地坐在月光里，眼神凄迷，唱着麒麟姬的故事。茉莉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惊醒的时候她发现涯捂着左脸，隐隐露出鲜红的掌印。她有些心虚，转过头去，听见他咬牙切齿地问，你做了什么怪梦啦。
　　她没说话。
　　她记得自己在梦里问他，涯，你愿意和我一起唱么。
　　这场景如此熟悉。让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