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夜樵

28、第 28 章

　　薛唯站起身来，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风吹起阳台窗帘的脚，一下一下地往高处扫，纯白的窗帘在风中跳着，发出浑厚又温柔的“哗哗”声。薛唯还没坐定，傅远的手机响了。

　　他摇晃着长长的眼睫毛，睁开了眼睛，接电话的神情很严肃。薛唯想着肯定是有人生了病，想要边境医院出医生去治。边境医院原本就没有多大，有很多人得了病也没有位置给他们，只能让边境医院出医生去巡诊。果然，挂了电话，傅远就告诉薛唯说，这是因为马上又到了边境医院每年巡诊的时候，所有有很多人会提前打电话过来预约。其实今天早些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接到电话了。

　　薛唯看到这情况，站起身来，说时候不早了，她得回房间了。傅远在她走的时候还交代了一句：“最近做做准备，一起去巡诊。”

　　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本来忙了一整天，她应该倒头就睡，可是这一整个晚上她都睡不着。她在一天的时间内接触了太多的东西了，这些事情每一件都在不断刷新她的认知。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她发现这段记忆非常盲目空白，自己的童年一直都是在跟胡以木混在一起，她知道他的妈妈，他的爸爸，他的一切，但是对自己的家庭好像并不是太了解。薛唯只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普通公司的员工，一辈子勤勤恳恳、老老实实，从来不坑人害人，也不会占人便宜，更不是理想主义者一天到晚就想着发大财。

　　但正是因为这样父母的样子在薛唯这里一直不太清晰，他们没有什么脾气也没有什么性格特点，好像就是非常普通的城市里两个非常普通的符号。薛唯记得她常常受到胡以木的影响，想要学医，又一次她回家，刚好妈妈已经做好饭了，她端着碗认认真真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爸爸妈妈，我想要学医。”

　　“学医好啊，是好事。”不知道是爸爸还是妈妈说了这么一句。

　　“胡以木的爸爸特别惨，老是被人骂被人打的，还下不了班，晚上都要做手术。”薛唯又补充道。

　　“哎，那挺惨的。”不知道是爸爸还是妈妈又这么说了一句。

　　薛唯很生气，把碗放下：“怎么你们像机器人一样在说话，为什么都没有感情啊！”

　　“咱就是普通人，有什么感情啊。”不知道是爸爸还是妈妈又说了。

　　薛唯只听到这些无比冷漠的字句，之后就不怎么同爸爸妈妈说话了，反正不管她做什么，爸爸妈妈也都不会管她，由着她去，活到十几岁了她也就没有什么追求了，真的就像爸爸妈妈说的那样，反正也是普通人，没什么悲天悯人或者感时溅泪的心绪，就不痛不痒地长大。

　　这是爸爸妈妈教会她的长大。

　　之前，她在丰原饭店长大了一次，那是她发现原来陈安时可以为了表面功夫，为了面子不惜牺牲她这种小员工的色相，她长大了。今天在边境医院她又长大了一次，这次长大她逐渐开始留意起这个世界来，好像自己不是普通人了，也会为了别人的痛苦而彻夜难眠，也会为了地球现在面临的灾难唉声叹气。陈安时和傅远两个人，又分别教她长大了一次。

　　后来，她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紧接着几天，依然是繁忙的工作，在边境医院跑上跑下，忙完了晚上再去给3号病房的孩子们上课。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样子，巡诊就开始了。

　　边境医院留了不少医生，青黛也留下了，薛唯心里清楚她是不可能走开的，她管着妇产科，人家一个个孕妇都已经住进边境医院了她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离开呢。况且，孕妇也不可能巡诊的，基本要生都是去产房，所以她就算出去巡诊了，到最后孕妇还是得送回到医院，她也还是得跟着回到医院。巡诊这一天，她端着一杯咖啡站在门口，一副精致得像洋娃娃的样子，慢吞吞地抿着咖啡，送傅远，薛唯和乔易还有一小批年轻医生护士去巡诊。

　　“这次去多久啊。”根据每年诊断情况不确定，去的时间也是不确定的，青黛这么问，是觉得他们都走了，自己一个人留在医院也太无聊了点，愁眉苦脸地问了一句。

　　“哎，这怎么能确定呢，万一今年事儿多，那边境医院就要靠你青黛啦！你可是边境医院一姐啊！”乔易说道。

　　“我不想当一姐！”青黛哭丧着脸：“我要和你们一起玩耍！”

　　傅远正指挥着人把医疗器材和药品装箱，听到青黛说的这句话，转过身来严肃地说了一句：“玩什么玩，就知道玩。我们走了，边境医院就交给你当家了，你可别只顾着玩。”

　　“好好，我知道了。”青黛挥了挥手，同他们告别。很快，卡车就从边境医院开出去了，扬起一阵灰。等灰渐渐消失在空气里的时候，卡车也没影了。

　　青黛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晒太阳。早晨的太阳晒在身上很舒服，她本来也就喜欢晒日光浴。爱玛，也就是青黛，她之前住在佛罗里达州迈阿密，总是去迈阿密海滩晒日光浴，因为爸爸妈妈都是低等人，所以就算她是高等人，她也没有再继续留在迈阿密，而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搬来了十二区，还是做她之前的老本行妇产医生。不过来了十二区之后她不再晒日光浴了，主要是因为太晒了，会晒伤，不是涂涂防晒就能解决的问题。但是她又还是依恋太阳的温暖，就只好每天早上早点起床，搬了板凳坐在边境医院门口晒清晨的阳光。

　　阳光好像小春被，晒得她暖暖和和地想要睡着，这个时候楼上突然一阵响动，她耳朵很灵光，立马听到了楼上的声音，惊醒了过来。才刚站起身，妇产科的小护士就过来找她了：“青黛医生，有个孕妇在楼上，要生了。”

　　“走，上去。”青黛二话不说放下手上的咖啡就上了楼。

　　青黛双脚好像充了电一样飞快走动着，一边走一边问情况，小护士说这个孕妇将近两天才宫口全开，全程都在喊痛，青黛说有没有让她试试无痛分娩，低位腰椎麻醉就可以，给她好好解释解释。小护士说已经说过了，但是她不肯她的妈妈婆婆老公也不肯，说不知道生出来低等人还是高等人，这个针太贵了怕打起来不划算。

　　青黛整个脸都黑了，对小护士说：“等下找点人来给我把她这些妈妈婆婆老公拦在外面，别让我看到，我看着心烦。”

　　小护士吐吐舌头，点了点头。

　　聊着聊着青黛就已经上来了，产妇已经被推了进去，青黛穿戴好就进去了，进去之前产妇的亲人还在门口喊着：“你别乱七八糟给她搞些药知不知道，我知道你们就喜欢这里搞点药那里搞点药，到时候好收钱。”青黛差点转过身来爆粗口，被小护士拦住了：“医生，产妇要紧，产妇要紧。”青黛这才压抑了自己的脾气，转身进了手术室。

　　产妇看见青黛进来了，虽然疼得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是还是一把抓住了青黛的手，说：“青黛，我好冷，我好冷啊……”

　　青黛这两个字喊得她心里一阵颤，她大大咧咧人也好，早就和妇产科的准妈妈们聊熟了，这个妈妈虽然是不久前才来的，但是青黛同她聊起来很投缘，主要是因为两个人都很喜欢阳光，聊起来在阳光下的感觉，她们就像俞伯牙和钟子期，随便讲述一下自己的感觉，对方都能瞬间领会。青黛很喜欢她，她想她一定可以顺顺利利，剩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的。

　　于是青黛一把握住产妇的手，那一瞬间，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说自己冷的时候，全身都在打颤，身体极其快速地起起伏伏，看起来是呼吸困难。青黛问她：“手脚有没有知觉？可不可以动一动？”产妇很艰难地摇了摇头，说不行了，没办法动，已经麻木了。

　　青黛转头问护士：“体温多少？”

　　护士战战兢兢地说：“体温38.3摄氏度。”

　　“怎么不早说，是哑巴了？”青黛差点骂畜生，查看心电监护仪，发现屏幕上显示血压与血氧饱和度下降。

　　青黛心里“哐”的一声，她有预感，这个产妇十有八九是遇上羊水栓塞了。

　　“那……那是什么？”护士问道。

　　青黛一脸严肃：“羊水栓塞就是说，产妇在分娩过程中，羊水突然倒流进入母体参与血液循环，引起急性肺栓塞。产妇会出现过敏性休克，肾功能衰竭或猝死等并发症。你们赶快把之前孕妇的一些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所有的情况都要说，不要有任何的遗漏。”

　　周围的护士们听到青黛非常严肃的语气，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青黛做准备的阶段，把孕妇之前两个小时内的所有症状全部都告诉了她。

　　青黛心里开始打鼓，她心里非常清楚，一旦发生羊水栓塞，她能救回这个产妇的几率极小，因为羊水栓塞的死亡率实在太高了。之前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是她还没有亲自操刀，只在实习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