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夜樵

19、第 19 章

　　这个男人跌下去的一瞬间，饭馆里就乱作一团，炸开了锅。两个男人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没等这个爸爸有反应的时间，就接着上去用脚踹。

　　他们穿的是皮鞋，油光发亮，鞋头比较尖，一下又一下地招呼上去，年轻爸爸嘴里时不时挤出几声闷哼，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他好像也被打懵了，一旦想反抗或者站起来，或是要伸手去扶什么东西，就又被这两个男人打翻在地。

　　板凳砸了，桌子掀了，老板堆在旁边的杂物也被撞击得一团糟。他老婆看到自己的老公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连忙尖叫了声音冲过来，好像一只扩音喇叭，伸手就去推那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结果反被推开，腰撞在了桌子上，一下子起不来身，连声叫哎哟哎哟。一旁的小孩子，本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爸爸被打也没反应过来，以为只是过家家，知道妈妈也开始唉声叹气了，连连喊疼了，他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殴打还在继续，老板没有办法了，再这么下去这家店都要被砸了，连忙打了电话，叫区警察来。

　　当时带头的还不是林弘楷，林弘楷是后来升上去的。来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像个□□老大，非常不好惹的男人。他同区警员们一到，看到的是两个有身份的人在打一个市井之徒，先是上去劝了。但是两个男人好像杀红了眼的野猪，根本不听，警察来了也没注意到，手上的动作依然没停。这个警长没办法了，就叫警员开枪了。

　　警员开枪，打的不是那两个打人的男人，而是地上那个被打的男人。

　　这是这个年轻爸爸被送到伊雯捷琳之后，胡以木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的信息。

　　“怎么会这样？”胡以木问自己的老板，也就是他的研究团队的导师。

　　“事情怎么样，不是你能决定的，也不是你在这里谈论一下就能解决的。”导师心平气和地同胡以木说：“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年轻爸爸的枪伤在心脏靠右的位置，当时情况非常危险。胡以木马上把一切都整理好，准备开展抢救，但是在经过手术室走廊的时候，他听到了导师和那一家人的谈话。

　　年轻女人在哀求导师：“求求您，救救他吧，他真的没做什么，他是被打的那个啊！”

　　导师安抚道：“我知道，但是另外两个是有身份的人，你们惹不起的，你说，得罪了他们，你们一大家子，以后还能做生意吗？日子还会好过吗？”

　　年轻女人不说话了，只剩下啜泣，一旁他们的爹妈连连叹气。

　　导师接着说：“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在手术前通知你们。他的枪伤在心脏，恐怕已经救不回来了。”

　　是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随后又是重重的撞击声，交织着痛苦的哀鸣，应该是年老的母亲受不了这个消息，站不稳，妻子扶住了她，不小心撞到了墙壁。

　　胡以木还在阴暗的拐角处偷偷听着。

　　“你们也不要太伤心了，其实，这对你们来说是好事。”

　　“好事？您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好吗？这是什么好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妻子有气无力地反驳着。

　　“你听我同你们说，你们看看在不在理。你们惹的那群人，都是身份显赫的人，不管怎么说，你们今天都摊上大麻烦了，就算您丈夫不出问题，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但是他现在这样，人家想找麻烦，也不会找到你们头上，谁会来为难两老，还有你这种弱女子啊？

　　“但是，你们的生活也不是就这样完了，我看您丈夫的身体非常强健，如果是把您丈夫的遗体捐献给我们，用于医疗实验，不仅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对你们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啊！奥西里斯帝国会给你们一大笔钱，还且还能帮助你们升区，你们想想，如果因此去了十一区，甚至是十区，那你们未来的生活就从此改变了，受益的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你的子子孙孙啊，你让你的孩子锻炼身体，不断学习，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去到高等区吗？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眼前，你说，你要还是不要？”

　　非常有诱惑性的条件，因为胡以木发现，导师说出这番话之后，在场的那一家子都沉默了下来。

　　良久，才有一个苍老的男声说话了：“儿啊……男人没了还能再找，再加上他爹妈死得早，命薄，这也没办法，但是你还有娃，你要为了娃着想，为了我们两个——你的亲爹妈着想啊。”

　　苍老的女声也在旁边劝：“女儿……你好好想想，我和你爹，都是一个意思。”

　　胡以木手上的筋爆了出来，两个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他屏气凝神，听着后面的话。

　　“钱……钱有多少？真的可以升区吗？”女人战战兢兢地问。

　　“你们一家子过一辈子，绝对没问题。升区的事，有我帮你，你也不用担心。”

　　女人笑了，眉开眼笑，非常高兴，胡以木只觉得恐怖，没想到女人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紧接着，导师就同这一家子人谈细节去了。胡以木听不下去，回到了手术室。年轻爸爸还有生命体征，子弹也不是打到了他的心脏，他明明还有生还的机会。他站在那里，面对着年轻爸爸躺在手术台上的一动不动的躯体，心里五味杂陈。这些说不清的感觉，渐渐转化成愤怒。

　　不久，导师处理好了一切事情，打发走了那一家子人，进了手术室。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胡以木问。

　　导师非常精明，猜应该是胡以木听到了走廊上发生的一切事情。他走过来，把手放在胡以木的肩膀上：“小伙子，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不要想太多。”

　　胡以木甩开导师的手，吼了一句：“我自己的事情，不就是医人？难道要向您一样，去害人吗？”

　　导师从之前的笑呵呵，变得严肃起来，灯光打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你现在说这种话，就没有意思了吧。”

　　胡以木被吓到了，没有吭声。

　　“当初，我们一整个研究团队过来伊雯捷琳的时候，你不是还胸有大志吗？我们都很赞同奥西里斯的审判标准和做法，你当时也很赞同，不是吗？怎么现在在这里说这么些话呢？”

　　胡以木说：“可是……”

　　导师打断了他：“你很优秀，你现在是一个非常有实力的外科医生，但如果你死了，你救不了人，病人们会失去救命稻草，帝国会失去一个优秀人才，所以你能死吗？你不能死。你占用了帝国的资源，你享受着帝国的福利和好处，你为帝国效力，你是为了拯救其他更多的人而存在的。”

　　“那么，其他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其他优秀的人，他们是不是也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他们不能死，他们死了，谁来补偿他们的逝去？难道叫那些还没开化又不懂努力的低等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吗？你知道的，这不可能，低等人，就算给了他们至高无上的机会，他们也没有能力应付。”

　　导师指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没有智慧，没有办法给帝国效力，他只会简单的体力劳动。但是，他有非常强健的肝、脾、肾。”

　　胡以木从这里开始，就有点没听懂了，他不知道导师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东西。他的肝脾肾很强健，然后呢？当他还想继续听下去的时候，导师不说话了，胡以木便自己想，慢慢地、慢慢地，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瞳孔放大，双肩颤抖，不可置信地望着导师。

　　“没错。我就知道你很聪明。”导师满意地笑笑，“有人要他的肝、脾、肾。是身体机能出了问题的高等人。”

　　胡以木这下才算真正明白了奥西里斯帝国的核心。帝国是为了高等人而存在的，如果他们得了病，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就要从低等人中，寻找出和自己匹配的，将他们的器官，移植到自己身上。低等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为了他们而存在的活体实验对象而已。

　　胡以木把衣服脱了下来：“我要辞职。”他绕过导师，伸手去开手术室的门，突然发现打不开了。

　　“伊雯捷琳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小伙子。”导师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怎么招来了你这种人，既然不坚定，不认可，一开始就别信誓旦旦说要来。现在好了，事情麻烦了。”

　　胡以木转身，警觉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导师笑嘻嘻地看着他，胡以木在毫无察觉的状态下，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慢慢地，他就失去了知觉，一下子晕倒在了手术室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周围一片黑暗。头昏脑胀地摸索着墙壁直起身子来，想要去找灯，在房间里摸来摸去，都没有找到开关。他一开始以为是没有开灯，后来他才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摸上了自己的眼睛，发现眼睛前带了一个仪器，怎么也取不下来，正是这个仪器，让自己身处在黑暗之中，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