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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徐飏靠着阳台的栏杆上,看着楼下的夜晚。

      这片城区有些老旧了,处处散发着一股年代的气息。这里的街道上,铺着再洗刷不掉污秽的石砖,长期积了灰的路灯光线昏黄,有一个正苟延残喘地闪烁着。

      楼下,饭店差不多都关门了,这会儿活跃起来的是烧烤摊子,而张叔的火锅店仿佛永远不会停业,桌椅都摆到了店外,啤酒瓶子成堆地摞在一边。

      这一片,人们的生活没什么高端的花样,有的只是白天工作养家,夜里三五成群的热闹。这样仿佛也是安逸的。小街小巷里的生活,总是如此简单,或愉快或忧愁,总是能过一辈子的。

      这些年,徐飏总是喜欢落脚在这些僻静的城市死角里。开着破店,没什么生意,也乐得清闲。这种乐趣已经是在很早养成的了。他素来不好往灯火阑珊、车水马龙的中心钻,一天窝在小街小巷,过这养老一般的生活。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流行,也有特属于它的浮华与浪漫。
      要是每一次的更新后,都去随波逐流地追寻,总会有无趣疲惫的时候。所谓与时代脱节,就是有一群人累了,追不上了。

      徐飏其实并没有与时代脱节,他现在比较乐意接受这些飞快的更替。这有利于他的工作,方便有效地与那些想不开的阿飘们沟通,和那些讲不通道理的鬼魂们瞎掰。

      曾经,有一次徐飏要对付一只鬼,那鬼兄生前要说也是个体面人,只是被电信诈骗忽悠,四大皆空,报警无用,于是从天台上做自由落体运动作了了结。但死后就去缠上了那个骗子,碰不到人家,就每天用卡姿兰大眼睛对人家进行恶毒凄怆的诅咒。徐飏和他讲了半天道理,和他讲这样没作用,然而这鬼死活不听,哭天抢地,其它本事没有,就是皮很厚,很难被搞死。
      于是,徐飏用了点法子,帮鬼兄把那骗子骗他得的钱,给转账转到他儿子手里,于是鬼兄自个儿飘去投胎了,解决得非常和平。

      老五吃饱喝足,闲着没事儿干。

      于是它走到阳台上,在徐飏面前瞎晃悠。
      在阳台上思考人生的人没有理它。

      猫无聊了。所以它要开始搞事情了。

      “我说老大呀,今天怎么对人生有那么多感慨啊,杵风口吹了快两小时了,还没清醒吗?”

      徐飏撇了它一眼,猫一缩脖子。

      这只猫没跟徐飏多少年,所以知道的八卦并不多。这猫转了七七四十九回生,每一世作为猫,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如今投胎修习腻味了,就投靠了身边这位大佬,等个机缘超脱凡尘。
      老五和这新主人相处起来还算愉快,只是,偶尔会饱含敬畏之心。

      徐飏其实觉得这猫没啥前途,一副犯贱的模样,又凡事都拥有着一颗好奇心,估计飞升无望。于是当成个长期跑腿的,答应了它。

      老五现在把猫脸挤成个睥睨的表情,不屑地看着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愚蠢男人。

      徐飏俯视着蹲地上的猫,忍了一下,没忍住,在它面前蹲了下来。

      “我劝你少好奇这些闲事儿,管好你自己,不然我亲手送你去投胎。”徐飏苦口婆心地说了前半句,后半句话锋一转,老五毛一炸,觉得秋风甚是冻人,已经钻进它的毛皮里了。

      老五抬起屁股走了,暗自腹诽这老男人孤苦伶仃不是没有理由的,嘴上说着不管不听不看,结果还不是插手了吗?手那是自己动的吗?

      至于怎么个插手法,说起来老五更是带满了嘲讽。

      关禾妹妹五岁时,得了病。

      关禾那年十六,正值青春年少,朝气蓬勃,看着自己妹妹就像一朵本就不怎么茁壮的小嫩花,还没有灿烂的绽放就开始难以遏制的枯萎。如果说以前,也经常生病的妹妹时不时会蔫哒哒的,但都不似现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生命的流逝,像是不断地被抽走。

      年轻的少年在重症监护室里不敢对着小姑娘流露出一点悲伤与绝望,但是却在背过身来出去的路上忍不住红了眼眶。那时他十六岁,还没有经历过至亲的离世,还没有感受过生命的消逝就是这样的简单与不可阻止。无论他的内心有着多么强烈的愿望,现实一点都不会顺他的意。

      关禾觉得不可置信。从那份诊断书出来开始,他就觉得不真实,无法相信如此厄运就发生在自己可爱的妹妹身上。他总觉得,妹妹从小到大,那么多病痛都熬过来了,这次虽然严重,但总会柳暗花明的。

      只有等到生命结束,才会让一切幻想与不真实感破碎。
      不得不去接受那血淋淋的现实,和那早已定格了的失去。

      那时,徐飏冷眼看着,还是没忍住出手了。

      他最先想得很完美,在那人去世后,就再也不管了,他爱怎么活怎么活,或平安顺遂,或命途多舛,以后再没纠葛。可还是没忍住,去找到了他的转世。

      然后又想,自己就偶尔去偷偷看几眼,绝不出手干涉,可就在他担心自己会不忍看着他以某种让他难以接受的方式去顺应自然规律,走向终点的时候,他发现他太高估自己了。

      徐飏甚至看不下去那个少年难过,为自己的无力无能愤懑,为这骨感的现实饱含怨气,为即将失去至亲悲痛欲绝。他还没有办法去接受这个信息,他在尽可能地逃避。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不都该饱含一腔热血,相信着可以触及至高的天际,相信着自己的未来没有局限。

      那天深夜里,关家夫妇被通知患者病危,父母选择了存活几率极低的手术抢救,关禾猛然惊醒,和父母一起守在了手术室前。
      徐飏看着少年因为紧张与悲痛而克制不住地颤抖,却也没有去同样无力的父母那里寻求安慰,只孤零零地坐在一边,抿着嘴。

      徐飏冷漠地看着,他清楚这个女孩的命格。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

      冰冷的手术室里,医生看着逐渐微弱的心跳,觉得已经可以放弃了。

      医生的动作停了下来,默默注视着一个生命的离去。
      那快速减少的数字,他们再熟悉不过,也就麻木无感了。

      那个数字慢慢停了下来。

      开始逐渐增加。

      那天,老五被开门声吵醒了,打断了一场好梦。

      然后他听到一串脚步声响起,只是他感到这脚步声与平时有些不同,虽然被刻意掩盖过,但仍然流露出一点虚浮来。

      老五并不惊讶。

      “啧啧,口是心非的男人啊。”老五在心里默默地想道。只是这时候他没像以前那样口无遮拦地念叨出来,那人就算受了伤,也一样可以让它迅速开启第五十世的悲惨猫生。

      关禾迟早有一天会面对生死,会知道自己和芸芸众生没什么不同,都渺小得如蜉蝣一般,这些徐飏也是知道的。但是,那时,他和关禾一样的怯弱,选择了逃避,让那一天来得慢一些,让那一天到来时,关禾已经能够更好地照顾、开解自己。可能,关禾在后来选择学医,有一定的这方面原因。

      只是,这会儿的关禾,估计已经能像任何一名出色的医生一样,可以用尽量温柔体贴的言语安慰病人,用麻木的内心面对死亡。
      也是,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如果对每一个无力挽救的生命都心起波澜,那么那些当医生的,每天心里岂不是都要起着八级海啸了吗?

      离开了阳台的猫默默地嘀咕着:“这寂寞的老男人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啊……”

      老五突然觉得后颈一凉,哆嗦了一下,乖巧地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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