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是朵灵芝精》翛然瑄

70、第70章 家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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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和亲的使团不得不踏上了回程的路。回去路途遥远，日夜兼程到盛京城，也得走近两三个月，眼看已经入秋，若不赶在冬至之前出吐蕃，一旦下雪，路途就更加险峻了。

　　灵芝还是很不舍梁然的，今日一别，再见就不知道是何时了，很大可能，也就是此生最后一面了。所有人都笼罩在离别的悲伤中，梁然更是依依不舍，留着眼泪，送大家出城，硬是送出去一百多里路，才惜别。灵芝跟梁然约好，日后会常给她写信。梁然才不舍地松开手，告别。

　　宴风义、梁肃和灵芝三人坐在一辆马车里，小莱带着人参和乳母普姆达娃和益西措嘉在另一辆马车内。原本男女不该同乘，但三人难得聚在一起，备好了吃食和酒水，相互谈天说地，还能冲淡些离别的伤感，反正护驾的也都是宴家军，便也不拘泥于礼节了。

　　“你也别太难过，”本来最不舍的梁肃反而安慰起灵芝，说：“其实想想以家姐的性格，她在吐蕃会比在盛京城过得更好。”

　　灵芝不解地看向他。

　　“梁然从小就是盛京城有名的才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文章也写得极好。”宴风义喝了一口酒，说道：“那年诸太傅说服官家允许女子参加科考，盛京城人才济济，女子榜的解元，便是梁然。”

　　“这么厉害！”灵芝惊呼。

　　想来初遇梁然，是那年金城灯会，算算时日，正是乡试之前。梁然跟着母亲在金城整日吃喝玩乐，不见温书，转身回了盛京城便拿下了解元，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是，”宴风义越说越来劲儿：“我觉得根本不需要什么女子榜，即便是跟男子同榜，梁然也是有实力拿下头三的！你别看她总是笑盈盈很好说话的样子，脾气可硬着呢。可惜是女儿身，不然梁然必定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能来吐蕃，也有助于她实现自我抱负。”

　　“什么抱负？”灵芝问道。

　　宴风义嘴角露出一丝自豪的笑容，看了眼梁肃，似是得到了应允，才说道：“自然是治国，平天下！”

　　“治国，平天下……”灵芝重复了一下，内心满是震撼。

　　这两个词，诸太傅教过，出自《礼记·大学》。教到那课时，灵芝只是按部就班，理解词义，从未往自己身上套用过。傅善香和李秉真听得津津有味，神采飞扬。顾白露却满脸不屑，课后还揶揄道，这与女子无关，女子学好《女德》才是正道。灵芝到现在还记得，向来不问世事的傅善香也罕见地飞了一个白眼。李秉真直接讥讽道，短视。

　　“所以家姐来吐蕃，我们虽然不舍，但这对她来说也不失为最好的选择。”梁肃拿起酒杯，感慨道：“若是留在盛京城，以我们家的出身，家姐的婚事必然也是被官家用来平衡朝廷各个派系的。一旦嫁人，也必然再无可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了。可是吐蕃不一样，正如你说的，吐蕃男女平等，女子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官家又御赐了三百能工巧匠和不少生产资料。赞普当初求亲，也是希望有一个能帮助吐蕃王国欣欣向荣的蒙赞，一起治理国家。所以啊，小六，你不用替家姐难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家姐既然决定嫁过来，就是打定了主意要一展拳脚，自然比留在盛京城做个闭门妻好。”

　　“是啊，”宴风义感慨道：“别说女子榜的解元，即便他日梁然成了状元，也不可能如男子般加官进爵的，我朝这点还是不行。吐蕃的蒙赞是个好选择！”

　　原来如此，灵芝内心的沉重感一扫而空。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平，梁肃身为男子，便可不用忍受家族分离，也能实现自我的抱负。但梁然身为女子就不行了，她要实现自己的价值，就得忍受远离故乡，与血亲分离，还要嫁给一个完全不同文化的男人，才能得到机会。生而为女，太难了……

　　那如果是她自己会怎么选择？究竟是家族更重要，还是自我更重要？灵芝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喝了一口酒。酒水划过喉咙，烧得喉咙滚烫。自从祖母去世以后，对她来说便没什么亲人了，如果让自己选择，自然是自我更重要。

　　以前，她一心修道，想成仙。想着帮顾伊人复仇后，以谢祖母养育之恩后，便归隐山林继续修道，可是如今跟这红尘的杂事牵扯得更深了，似乎没法洒脱地甩手离开了。狐狸阿墨下落不明；换了自己的衣服被抓走的女使小昭生死未卜；以及依仗着自己讨生活的小莱的后半生；现下多了襁褓里的人参，无论如何也得送回顾府才行……

　　似乎肩膀上莫名其妙地，多了好多责任。那如果要留在这人世，作为凡人活一辈子，自己想要什么，灵芝也不知道。

　　秋日的吐蕃，草地还保持着最后的倔强，坚韧地霸占着高原的荒土不肯死去。队伍沿着吉曲河，缓缓向东行进。吉曲河两岸的石头常年被流水冲刷，各个圆润扁平，被吐蕃人称为玛尼石，玛尼石层层堆砌，堆成的大大小小的玛尼堆随处可见，再挂上五彩的经幡，别有一番风景。只是队伍行进的越远，那些玛尼堆越少。

　　“不过弃宗弄赞这个人还是值得敬佩的。”宴风义看着吉曲河流，赞叹道：“人聪明，又有野心，也懂方法。别的战役不说，就是跟泥婆罗和我朝的这两桩婚姻，就妙不可言。”

　　梁肃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感慨道：“以后吐蕃王国要大变天了。”

　　“为什么这么说？”灵芝不解地问。

　　“你看那些玛尼堆。”宴风义指着河岸的石碓，说：“还有那些五彩的经幡，都是他的野心。”

　　灵芝不解，这算什么？

　　“你在戎羌城见过这些东西吗？”

　　灵芝摇了摇头，说：“那里的人信苯教，都裹着黑头巾。风俗跟这边的黄教很是不同。”

　　“这就是吐蕃王国国内不稳定的根本。”梁肃感慨道：“官家之所以能控制边疆，就是因为咱们汉人都有同一套观念。暂不说这观念是好是坏，但大家都有这套共识，便是认同官家是天子。千百年来汉人的王朝更迭，国家分分合合，但无论怎样，周边的异文化，最后都会被我们汉人同化进来。只有有同一套观念，都信天子，那官家的江山，就一定坐得稳。

　　“可是这吐蕃就不一样了，各个部落分立，有自己的宗教自己的信仰，可能面对同一件事儿，都有不同的看法。这就只能看谁的铁蹄强硬，谁能永立不败，才能成为所有部落的领头人。但是另一个角度来说，吐蕃这个国家的内耗就会很大。对内群雄割据，勉强可以说是每一个部落的利益都被照顾到，但对外，便不堪一击。

　　“就拿那个吐谷浑的辟奚来说，他将你安然无恙的送还给我们，希望卖给我们一个人情，图的就是我朝的支持。但我们支持的是什么？是他辟奚是吐谷浑的王，那他凭什么是王，不是别人？这就是苯教的教义支持。弃宗弄赞在苯教的教义里根本不存在，那接受着苯教教育长大的吐谷浑人，天然的就反对弃宗弄赞的统治，觉得他不正统。弃宗弄赞想要在这片土地成王，苯教这类支持着其他部落首领的宗教都是障碍。但你知道他是怎么解决的吗？”

　　灵芝摇了摇头。

　　“你觉得梁然的嫁妆里，最值钱的是什么？”

　　“不是那三百匠人吗？”

　　宴风义摇了摇头，指了指梁肃，让他说。

　　“是那尊释迦摩尼亲自开光的十二岁金身像。”梁肃笑着说道。

　　“一尊佛像有什么？”灵芝不解。

　　凡人喜欢拜神，庙宇道观里最不缺的就是观音像、佛像。这能比革新整个吐蕃王朝的三百匠人之前？灵芝不服。

　　“那我要是告诉你，释迦摩尼开光的金身像，全天下只有三尊呢？”

　　“那是挺值钱的。”灵芝点点头。

　　“而且已经有两尊在吐蕃王国了，”宴风义说道：“还有一尊是三年前弃宗弄在娶了泥婆罗公主时，陪嫁过来的。”

　　“那，能说明什么呢？”灵芝还是不理解：“以后吐蕃国教改信佛教？那崇拜的也是释迦摩尼，不是弃宗弄赞啊。”

　　灵芝能想到这一层，多少让宴风义有些欣赏，索性便把话说透了：“全天下仅三尊，两尊在这里，这将给吐蕃人带来多大的震撼？以后吐蕃王国的佛教解释权，由弃宗弄赞定义。你觉得他定义的教义，会拥护谁？”

　　“那自然是他自己了！”灵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全天下只有三尊的佛像他弄来了两尊，这般影响力和震慑力，怪不得让辟奚这么害怕。”

　　“怕是日后在吐蕃都看不到佛教以外的任何宗教了。”梁肃感慨道。

　　“这么看来，弃宗弄赞的确是个人物。通过信仰统一达到政治统一，真是很有谋略。”
　　灵芝看向宴风义和梁肃，说：“那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宴风义和梁肃不约而同地耸耸肩膀。

　　梁肃说：“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但现如今官家已经封了弃宗弄赞为驸马，看他以后野心有多大吧。”

　　“再大，西过不了松洲城，北过不了金城。”宴风义自豪地说：“我朝的铁骑大军又不是吃素的。弃宗弄赞是懂这个道理的，所以才求和亲嘛。”

　　“那他这门婚事真是一本万利。”经过宴风义和梁肃的解释，灵芝也开始对这个吐蕃赞普有了不少佩服之情：“希望梁然姐姐在这里能大展拳脚，她要是能让吐蕃人民亲近汉人，这也是造福于咱们。”

　　“会的。”梁肃已经喝的有点微醺了，举起酒杯，对宴风义和灵芝二人说：“来，敬家姐，祝她在吐蕃一展宏图！”

　　“干杯！”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