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沫》台小风

3、第三章 比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沫开始写日记了。大段大段的文字上刻下了小沫一点一滴的记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日记里开始有了一个他。一个冬天里始终只穿单薄T恤、外套的他。

　　冬日午后的阳光总是带着一股香甜。小沫、俪俪坐在楼顶对着头顶大块大块的棉花糖，说着可有可无的故事。
　　“小沫，你跟那个陆昊折腾上了没？”俪俪含着酸奶味的真知棒，不清不楚地说着。
　　“你每天都跟在我屁股后面，你说折腾上没？”小沫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背影。
　　俪俪拿出棒糖,“哎。小沫，你说陆昊是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每天中午都有精力打球？害的姐姐我天天陪着你在这思春。这人到底哪招惹你了？”
　　“我也不知道……”
　　“完，你算彻底没救了！”

　　是啊，从什么时候起，陆昊这个陌生的男人闯入了小沫发白的生活？操场上的擦身？还是黑白键上细长跳动的手指？又或者，只是撒在细长手指上的一抹残阳打动了小沫？
　　张继明、吴海亮、陈强，对小沫都很好，小沫跟他们在一起很开心，可这个只对小沫匆匆说过一句“不好意思”的人，轻易掠走了小沫。
　　小沫愿意用一个一个中午换一个一个不经意对视，愿意在厚厚的日记上写下每一个浅浅的擦身，愿意在每天晚上八点，用一点浅浅微笑，弹他的《秋日私语》
　　小沫不知道这每天的一点点是不是俪俪说的喜欢，更不知道这每天的一点点到最后会成就什么，只是愿意，期待、等待。

　　“小沫，我要去参加市里那个艺术比赛。”俪俪的心里，总是装着一些明亮的梦。
　　小沫不明白，之前俪俪也在犹豫，怕俪俪爸爸不同意，“组委会不是要求未成年人有家长在场吗？”
　　“所以才要你扮成我姐姐去嘛。”
　　“我妈会杀了我的。”
　　“你妈怎么舍得。放心吧，那天早上才一节美术课，下午学校组织去扫花园。老师不会说什么的。”
　　“可是，”从小到大，小沫从来没有做过不合规矩的事。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突然翘课，说不出的负罪。
　　“可什么是啊，那天你的宝贝昊昊也要去钢琴组比赛的。”
　　“陆昊吗…”忽然，小沫似乎听到了淡淡的琴声，若有似无，扰人心弦。
　　“你看你又没案底，成绩又好，老师不会难为你的。”
　　“哎，真拿你没办法。”

　　城里的艺术中心，很漂亮。小沫在钢琴老师的照片上见过它，只是不大喜欢。装在钢筋水泥里的琴声，再美，也不够。

　　后台是一个微妙的地方，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妆，一样的人，站在这里，却都不是白天鹅。有很多时候，成就美丽的，只在于脚下。

　　细腻悠长的小提琴，寂寞的钢琴，半空中的白纱，
　　压抑，挣扎。坠落凡间的天使褪去双翼，囚禁人间。
　　不是不快乐，不是不美丽，
　　只是，孤单。

　　发了疯的掌声证明了一切，俪俪的《孤》，征服了所有人。
　　小沫流泪了。俪俪，对不起，在最痛苦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

　　有的时候，痛苦会结巴，会愈合，却永远不会消失。

　　俪俪最终还是没有上领奖台，一个最佳表现力奖象征式地回馈了掌声。其实我们都知道为什么，艺术中心的奖，从来不会颁给像我们这样无名无份的人。可是俪俪说她不在乎，只是想在试一下在那舞台上的感觉,挺回味的。

　　“请问你是江俪吗？”
　　黑色的长睫毛，淡淡的紫罗兰香，毛衣，长裙。如果外观可以告诉我们一个人的内心，那眼前这个女人的心一定装满温柔。
　　“恩，是我。”
　　“你好，我叫宁曼，是亚曼国际舞蹈学校的校长。这是我的名片。”名片上，宁曼两个字，清爽隽秀，散发着一股幽香，与紫罗兰的味道交错着，让人沉迷。
　　“您就是宁校长？我小的时候去您的学校上过几堂课。”
　　“那太好了，有兴趣再回来上几堂吗？学校刚请了金兴回来，还有一个名额，我可以推荐你去上。”宁曼始终微笑。
　　“宁校长，您说的是真的？”小沫抢在俪俪前面开了口。
　　宁曼微笑着点头。
　　“俪俪一定会去的，什么时候方便去学校办理下手续？”
　　“随时欢迎。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去学校学生中心办手续就可以了，我会跟他们说的。下星期一就开始上课了，记得尽早来办。”
　　“好，谢谢宁校长，您慢走。”

　　江俪看着小沫，说不出话来。
　　“俪俪，是金兴啊！你们家一打一打录像带上的人啊！无论如何都要去。”
　　“我不能去。我爸下岗没多久，家里……”
　　“学费我们三个人都会想办法的，你不要担心。如果因为学费失掉这样的机会，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小沫的生活中从没有这样坚定过。
　　“俪俪，你就放心地去吧，学费的事你们三个都不用操心，我来就是了。我爸给我的那些零花钱，买凶杀人都够了，再说，反正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我怎么可能花你们的钱去上课！”
　　“你懂什么，我这个叫长线投资，将来你做了大师还不都得给我吐回来。江俪，我陈强看好你，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吧！”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每天晚上，陈强都会踩着捷安特送丽丽去市中心的舞蹈学校上课。
　　夜深人静的时候，路灯下的单车载着两个渐渐拉长的背影，走过一圈一圈的时间线。

　　“妈，江俪真的去你学校上课了？”
　　“是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找她的。她真的很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再也没跳出过《孤》那种感觉。”宁曼对俪俪寄予了很高的希望。那个推荐名额真的不容易，如果没有宁曼的坚持，早有别人替上。
　　“您别那么高要求啊，人毕竟才是个高一的孩子。整天孤来孤去，怎么可以。”
　　宁曼微笑。失去丈夫，是一种痛苦，但拥有这样的儿子，真的幸福。中考那年，陆昊放弃去重点高中，选择了离家比较近的八中。他说：“好的大学在哪里都一样考，可是妈妈只有一个。”一路走来，除了儿时顽劣，再也没有操心。

　　而对陆昊来说，江俪的出现，是意外的。向母亲推荐江俪，回头去想，是冲动，也是欣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天，都会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在背后注视着自己。转身之间，甚至能够感觉她惊慌的掩藏。只是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去了，只有那些许的微妙。
　　也许，也正是因为这些一点点的微妙，才让陆昊不安，期待，甚至有一点想念。什么时候，那一道优雅的转身，才会属于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