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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锅炉]科尔曼。 ...

  •   爆裂的终点……科尔曼迎来了他的最后时刻,像他这种级别的圣骑士,若是自爆该引起多大的震荡啊?

      科尔曼感到有一点疼,他左侧脸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右侧眼角里的余光,瞟到圣法耳港督府那面极富历史沉重感的山形墙。

      勒紧纤绳将船只拉向海岸的纤夫身影,象征了北部迦托奥联合王国这座靠海为生的王国,最引以为傲的海洋事业和民生需要。

      一个阶级分明的王国,之所以将它最底层的劳动人民,以浮世绘形式浓缩在山形墙内,是为了方便外国旅人正眼看到。

      从而错误地判断,这个国家它拥有多么平等的阶级观念……“圣法耳港?我听到了铃铛的声音!”

      海船靠岸了,前面是栈板。

      大型货轮的船舷驶入海港时,被一些赤裸胳膊的船夫,喊着号子拉近栈板。

      科尔曼起不来,他明知道自己来到了熟悉之地。

      可他就是起不来,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使不上一点儿劲。

      耳边除了港口吵杂的声音外,还有几道围着他瞎起哄的幸灾乐祸声。

      “黑泥鳅!快起来啊!你不是好打抱不平吗?今天我会让你受点教训!”

      船舷与栈板磕碰,发出了一声“咣!”的巨响。

      紧接着他听到,有人站在高处,伸头痛骂拉纤的船夫:“你们都是蠢猪吗?让船碰坏了怎么算?我割了你们的肉!”

      一大片水花泼到了科尔曼的身上,冰凉,一种和他理应感受到的灼热不同,圣光离他远去了,此时只有一介凡人的体魄。

      他猛地坐了起来,视线平生第二次接触到那倒视的画面,一位身穿法兰绒奢华礼服的矮胖男人,叼着一根雪茄,手上托着酒杯。

      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温柔婉约,雪白色礼帽缀着刚刚遮住眼睛的幔纱,礼服是最为明艳纯净的鹅蛋黄,极适合修饰她的好身材。

      她和那胖子明显不是父女的关系,但年岁差距依旧很大。这是科尔曼当年的第一眼印象,他那时就极感愤怒,此时亦然。

      “卡桑德拉……”连绵起伏的思绪在女子露出面容的那一刻,达到顶峰,她拥有一张出淤泥而不染、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脸孔。

      哪怕日后的科尔曼见识过再多神圣、温柔、显赫的贵族女子,她们都没有这张脸来得撼动人心,让科尔曼从此离不开视线。

      “我叫你别乱看……”科尔曼眼前飞来一片乌云,紧接着是一种地转天旋的剧烈晕眩。

      他被人打了一拳,脑子就此清醒了许多。

      他不必睁开眼,就已知道这是二十年前,他少年时代遇到船厂老板塔隆及他情妇……卡桑德拉那天的情景,也知道打他的是谁。

      “我在塔隆的船厂里工作,有一位叫奎尔顿的同乡,夜里值班的时候,发现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工友从仓库里偷零件。”

      科尔曼觉得他在流鼻血,这种特殊的感觉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事实上他成为圣骑士之后根本就没机会受伤,也流不出鲜血。

      血液顺着鼻腔,淡淡的、酸胀的、又刺痛的流下,这种感觉让科尔曼脸上的表情变得极端狂乐,他大喊出声:“再来啊!”

      “圣光啊!这是什么时光?是主又给了我一次新生吗?我该好好把控!而不是像上一次,错失一辈子的幸福!”

      “啧!科尔曼的脑子是被你打坏了吗?”工友溴特急忙拉了一把卷起袖子的鸭舌帽男子,后者甩开溴特,提起拳头冲了过来。

      “我会让他知道,替人强出头的后果是什么!”

      鸭舌帽男子昨晚刚把奎尔顿扔进桶里,灌入水泥,赶在他朝车间主任告状之前。

      他怎么能想到,那油桶滚进海里的一幕正好被在码头巡逻的科尔曼看见。

      科尔曼把桶捞上来之后,从不成人形的奎尔顿嘴里知道了什么。

      他今天想要趁老板回来时,把船厂里一件牵扯重大的命案给捅出来。

      但偏偏,溴特是科尔曼的朋友,也参与了盗窃案。

      鸭舌帽男子重重的一拳落在了科尔曼脸上。

      “科尔曼,我会打到你闭嘴为止!”他的恐吓在科尔曼听来是多么幼稚。

      二十年前,这一系列的重殴差点将科尔曼送上绝路,也正是因为仁慈的卡桑德拉,塔隆才大发慈悲将他送去了大教堂。

      那个时候,那个牧师,他的神圣启蒙者,将他从死亡的边境拯救了下来,科尔曼就此走上了一条光明无限的大道。

      但是,科尔曼始终忘不了那个女人,她是他心里永远的一块痛,哪怕圣法耳港变成了炼狱,他也记挂着那人天使般的笑容。

      [拳手]闵特是塔隆船厂里的一霸,地头蛇,常用鸭舌帽压着脸,揣起手臂,一只脚反蹬墙壁靠在上面,审视着每个与世无争者。

      然后他会趁这些与世无争者领到薪水后,把那几个可怜巴巴的铜板从人手里夺走,一旦遇到反抗,就有一大堆狐朋狗友跑出来。

      科尔曼是个极富正义感的年轻人,他以前阻止过几次这种事儿,所以闵特有点忌惮他,但今天科尔曼吃了泻药,情况就变了。

      科尔曼被打歪一旁的脸,顺势看到了羞赧与紧张同在的好友溴特。

      “这家伙当年给我的食物里下了泻药,一定是的。”

      “我记得,我在挨了这两拳之后,想要反击,但腹泻再次不可控的发作,让我在码头上丢了很大的脸,幸好卡桑德拉没嫌弃。”

      “他是天使!纯粹的天使!”青筋在科尔曼的太阳穴上暴跳,他突然发现了这逆转回来的时光,与二十年前有些微妙不同。

      “是的,不再腹痛,而且,我全身,正有一股力量在沸腾!”

      他猛地出手,用动如雷霆的手掌,掰住了闵特挥来的铁拳。

      紧接着,科尔曼用这不成熟的身体,施展出了他受到圣光灌注后勇猛练习的骑士武功,双拳如拉风箱,捣中了闵特腹部。

      这嚣张于塔隆船厂多年的流氓、盗窃犯、谋杀者就此躺在了栈板上,瞪着眼睛,不停地从嘴里吐出鲜血。

      解脱。

      一种野兽遭到禁锢后,得以突然释放的解脱快感,让科尔曼激动到浑身颤抖。

      他本身就不是个喜好平静的人,那个致他受伤的闵特,多年以来,一直像块大石头压在他心里,让他时时记起拳头的阴影。

      那阴影的覆盖尤其之大,大到他只有躲在圣光的荫蔽之下,才敢挺直腰杆生存。

      哪怕圣法耳港早已成为食尸鬼的家园。

      哪怕闵特早已成为那茫茫无际的活死人中的一个。

      他留给科尔曼的伤害却永远都无法平复,那是他人生中最失败的记忆,一记影响深重的败笔。

      是他无论铲除多少妖孽,无论受到如何辉煌的晋升与加冕,都不敢朝人诉说的心底黑洞。

      科尔曼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生命。

      他感到舒爽的海风在耳边吹,喧闹的码头就像是他表演的舞台。

      而名为【闵特】的黑洞,已然被重拾自我的科尔曼填补了。

      “哈,他吐出的血,多像小喷泉!”

      科尔曼舒服地摊开双臂,迎向尾随闵特的那班狗腿子,也包括他的好友溴特。

      “你别乱来!科尔曼,老板在船上盯着。”

      溴特自恃是他的朋友,还想劝说一番,但他看到了科尔曼不信服与仇恨的眼光。

      那种眼光,是他从来没在科尔曼脸上见到过的。

      “好友,你一直都是很温和的啊,闵特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应该更大度些!”

      溴特朝他身后那几个脸上带着慌张的跟班,使了个眼色。

      他们从栈板附近取得了小号船锚及洗刷栈板的清洁工具,意图明显。

      其中有一个更是鬼使神差地搬了个木桶,抄了科尔曼的后路。

      溴特眼睛里流露出的得逞与轻蔑,毛头小子科尔曼是看不出来。

      但放在今天,圣骑士科尔曼一眼就能看个通透。

      甚至,他还能从溴特眼珠中的反光,轻易辨别到背后那人把桶举到了哪里。

      “圣光十诫中,提及最卑劣的人,就是在战场上抛弃战友的懦夫。”

      科尔曼伸出手指,数了几类人,那木桶也落到了他头上。

      他站在金鸡独立的角度上,沉稳扎实地给了后面那人一记后踹。

      骨裂声以及那人惨嚎着跌入海里的声音,吸引了海量的人围观。

      而木桶也十分巧合地掉在了科尔曼的手里。

      他此时感觉良好,抛起那个要靠壮年人使双手才能提起的橡木桶,再接回到手上。

      “你这副力气!”溴特急躁地看了他的同伴们一眼,结果这帮不入流的蠢货全都扔下武器,尖叫着跳入了人群。“懦夫!”

      “科尔曼,你难道不记得,在你初入行时,是谁让你不受闵特排挤,欺辱的吗?是我。”溴特露出讨好的笑容,朝科尔曼摆手。

      “这是卑鄙者最常用的措辞……”科尔曼撇起嘴角,使用另一种溴特从没见过的表情,阴沉地叹笑起来。

      科尔曼抬起了手臂,那木桶能要溴特的命,却被他如同玩具似的轻松托起:“溴特,带着你的虚情假意,下地狱去吧!”

      “那小子!给我住手!”称呼科尔曼为“那小子”的人,在众人眼中是个穿着养眼,下巴精致尖巧的美人儿,她由船上下来。

      发出只有老板娘才能主宰一切的厉喝,想要阻止人命案在她眼前发生,“难道你不听我的吗?你这个大胆的下人!黑皮!”

      她用尽一切能激怒科尔曼的言辞去分散他的注意力,生怕他在她从船头赶下扶梯的那段时间里,做出永远都无法挽回的错事。

      科尔曼望着她飞奔而下的身影,出了神。

      那时天边飞来晚霞,使那人踩着五颜六色的海烟,乘着如梦似幻的美丽奇观踏足而至。

      二十年前,他躺在栈板上朝一帮歹徒呼喊,同时难堪地拉肚子。

      二十年后,他使用雷霆手段,将流氓首恶一举扫荡。

      在科尔曼的心里,他得到了最彻底的自我救赎。

      他也坚信,卡桑德拉会理解他,所以,他朝溴特掷去了那个桶子。

      桶传出一声闷响分裂成四五块碎片,以及闷哼一声的溴特,脸部随着那些纷飞的木桶碎片,一并朝后仰。

      所有见证这一幕的人,皆发出了惊恐的呼喊。

      他的鼻梁塌了,他的脸烂了,各种恐怖的话语就像是骑士受洗的祈祷文,不停地泼落到科尔曼的脸上。

      “各位!你们都看到了,我没有什么值得解释的,是他们先找上我……”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科尔曼脸上。

      那种痛感超过了他所承受的赞誉,值得他死死地凝视着,手掌微微颤抖,正绷紧嘴唇,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的女士。

      “你不该!把事情做绝!无论—发生了什么!”

      卡桑德拉不认得科尔曼,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介微不足道的低级船工。

      他惩戒罪恶的事,在她看来只不过是斗殴受害的一方,换成了闵特及他毫无还手之力的狗腿子溴特。

      科尔曼承认他心中有过短暂的一丝酸涩,但在两秒之后,成熟的观念让他认识到眼前这女人,他的确,非爱不可。

      科尔曼的呼吸变得急促,哪怕是往事重演,他都愿意这女人飘出淡淡衣香的领口,像这么近距离的接近。

      都愿意,她带着浓浓质问、愠怒及不安神色的脸,粉雕玉琢而又略带淡淡魅惑的脸,就这么朝向自己。

      任何一个有关想念、热爱的词汇,哪怕倒退二十年前,他都不敢轻易地向她吐露,她洁白得像一片云。

      然后,科尔曼就注意到,他眼睛不肯离开的女人,迅速离他而去,与周围的工友一起把闵特、溴特二人抬上了板车。

      卡桑德拉不时朝远处屹立不动的年轻人,投去责怪与失望的神色,她比较科尔曼年长十岁有余,当然认为她有责怪小孩的权力。

      这期间,他的老板一直手肘触及栏杆,掀起厚厚的褐色嘴唇,打量栈板上发生的一切:“那个小伙子。”

      他用手指了指科尔曼。

      科尔曼不曾留意过这个胖男人,对他来说,他只是一个胖的像猪的障碍物,用金钱和地位,拦在他和卡桑德拉之间。

      科尔曼怎么可能会正眼相看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于是他对那招呼迟迟没有反应。

      塔隆身旁的保镖立刻冲下了船。

      “老板在问你话呢。”科尔曼觉得有些不值一提的武器对准了他,他可以扭断所有人的脖子,但卡桑德拉可能会永远离开他。

      他不擅长跟一些低级的人交流,于是只能抬起阴翳的眼神,望着那个露出一口整洁牙齿的胖子:“老板,你看到了一切。”

      “是的,我看到了一切,看到了你把外号拳手的家伙给干翻了。”塔隆被他保镖扶着漫步下梯,“你揍了我们的保护神。”

      他走到科尔曼身边时,伸出肥胖油腻的手,整了整船工身上那件沾了些鼻血的海魂衫:“你知道,码头上的事,不太容易。”

      “我们有时为了给别的船厂造成点小麻烦,或是让我们客户能泊到一个好位置,是需要一些特殊的人,摆平一些特殊的事儿。”

      “我刚好把这种能人给打成了内出血?”科尔曼比塔隆高一头,他毫无畏惧地俯瞰着胖子的脸,一个凡人怎有魔怪可怕?

      塔隆阻止了扑上前来的保镖,这让科尔曼突然变换了审视塔隆的眼光,让他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个胖子能拥有卡桑德拉并非没有道理。“他不莽撞,成熟,拥有熊一样泰然自若的外在,又有常人所没有的城府,这种人的魅力……”他看了一眼那边的卡桑德拉。

      “圣光啊,你是在借这个机会告诉你迷失的信徒?哪怕重回二十年前,我依然无法拥有她的感情?不!我绝不相信。”

      “所以你要学习啊,年轻人。”塔隆半带玩笑的语调,深沉而有力,他重重地将手掌拍打在科尔曼手上,而圣骑士则盯着那手。

      按照圣光十诫,这种人应当受杖责之刑……但抛开圣光十诫,我怎样才能成为他那种人?

      也许,我可以运用我多年后的处世经验。

      “老板,我确实不该把人打成那样,让厂里缺了人手。”科尔曼挤出了一个很不自然的微笑,换来的却是塔隆的惊叹。

      “哈!你们看。”他朝一旁神色不善的保镖们摊开手,又用钻石扳指掸掉了雪茄上的烟灰,“我就说这厂里有许多可造之材。”

      这时,卡桑德拉处理了伤者事宜后,走到她男人的身边,塔隆旁若无人地揽住她的腰,用肥硕的腹肉压着卡桑德拉纤柔的腰肢。

      卡桑德拉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又很快消失,她朝塔隆告起状来:“这小子把他们两个打成了重伤,我问了旁边的人。”

      卡桑德拉快速且不屑地看了科尔曼一眼:“那个叫溴特的还是他进厂时的室友,给了他很多帮助,这种人要严惩才对。”

      “不不不,我的好卡桑德拉。”塔隆收回手,当着科尔曼的面,重重地在卡桑德拉臀部拍了一下:“我要培养他。”

      塔隆用来指着黑皮科尔曼的雪茄,掉下一截烟灰。科尔曼也从卡桑德拉那儿,得到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哂。

      塔隆没有告知科尔曼该如何接受教育,就有事走掉了。

      而卡桑德拉则在离开之际,踌躇一阵又转身走了回来。

      “听着,你这小子,没事要去大教堂转转,多聆听一些教人向善的圣诗,以免,成为你不想成为的人。”

      科尔曼盯着她那一双充满了善意的如水眼眸,一字一顿道:“我决心向善,归顺教义,佳人却离我而去。”

      圣光力大无穷,无处不在,却不是处世的唯一经典,自二十岁那次事故以后,他就总结出了这个道理。

      力量,是风箱,祈祷,是煤在燃烧。只有我,科尔曼,是懂得控制火候的,那套锅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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