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不是婊》漆雕青烛

1、无生

　　“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罗生门第三十九代圣母。”
　　荆西岚的声音从九霄大殿最高的宝座上威严地响起，沈惜秋在那一刻绝望般地闭上了眼，将一身黑色的衣袖一甩，合在一处，继而重重地叩头：“弟子，领命。”
　　林半夏失望地跪在地上，看向了低低叩头的沈惜秋，禁不住握紧了双拳。养尊处优的长指甲几乎被折断。林半夏一身鹅黄色装扮，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似有水汽氤氲，那身子有些斜斜的，不像沈惜秋那般端正庄重，惹得荆西岚微微皱眉。倒是旁边观礼的一干弟子们又是心疼又是爱惜。
　　“二圣女怎么没有继任啊？”
　　“二圣女那么善良美好，居然没有继承圣母之位，肯定是沈惜秋暗箱操作了！”
　　一个女弟子锤了一下旁边胡言乱语的男弟子：“罗生门什么时候暗箱操作过？三圣女也就是性子冷了点，又不是不良善。”
　　沈惜秋感受到一束目光毫不忌讳地朝她看过来，加上旁边弟子们的窃窃私语，直起身子之后挺直了脊梁骨，继续听那个长相明艳的弟子高声宣读接下来的任命：“三十八代圣母荆西岚继承门主之位、三圣女继任三十九代门主！一圣女荣在春为左护法，弟子尹醉铭为右护法。弟子梅若珣为书堂主，高灿灿为武堂主，李枫为钱堂主。礼成！”
　　所有人齐齐朝着新任门主下拜，然后退下。一干弟子上前表演歌舞，得了职位的人们都就坐欣赏歌舞。沈惜秋无心欣赏，趁人不注意悄悄遁走。尹醉铭正好坐在她对面，见她闷闷不乐，也悄悄溜走追过去：“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沈惜秋摇了摇头，无奈道：“你怎么跟我出来了，你前脚出来，她肯定后脚跟你出来。”
　　尹醉铭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顾及她？整个罗生门不知道有多少喜欢我的，我还要一个一个都照看着她们？”
　　沈惜秋拉着尹醉铭悄悄离开，果然见到林半夏急急忙忙溜出来，却发现四周无人愤愤地跺了跺。跟着林半夏稀稀拉拉地跟过来几个男弟子，围在林半夏身边安慰着她。
　　“沈惜秋太不是东西了，居然抢你的圣母之位！”
　　林半夏轻轻摇摇头，柔声道：“不要这么说三圣女，三圣女不过是性子冷淡，也不是铁石心肠，怎么会做不得圣母呢？再说圣母的继任是上任圣母的决定，既然师父觉得三圣女有这个能力，那么她就一定比我做的好。”
　　那男弟子几乎跳脚：“你可不要这么说！你的善良大度我们都看在眼里，一定是沈惜秋在新门主面前说了什么，才让你没能继任圣母之位！”
　　“万万不可这么说，师父和三圣母素来比和我亲近……”
　　男弟子拉着她要回九霄大殿：“我们回去，让门主宣布你才更适合当圣母，怎么能让沈惜秋抢了你的东西呢！”
　　尹醉铭翻了个白眼，他生的俊美性子又风流，门派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弟子倾慕于他倒是来者不拒。门派之中三圣女沈惜秋与他最为要好，很多人又认为他们是一对儿。二圣女林半夏也喜欢尹醉铭，但尹醉铭唯独不搭理林半夏，甚至嗤之以鼻。至于原因，就是他眼前看到的这些。尹醉铭借着灼灼红梅的遮挡，向沈惜秋旁边靠了靠：“你瞧瞧，她能不能要点脸。”
　　沈惜秋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淡淡的叫人抓不住：“她一直这个样子，不然师父也不会疏远于她，甚至连一个职位也不给她。”
　　尹醉铭冷哼：“林半夏居然还想跟我在一起，我可不敢。要是我表现出那么一丝的亲近，她肯定要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尹醉铭咬住那个丝字，慢慢朝沈惜秋那边挪过去，免得让林半夏那伙人看见。
　　沈惜秋失笑：“你不如从了她。”
　　“老三你不厚道！你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狗皮膏药一样沾上了就别想撕下来。再说……”尹醉铭调笑地用肩膀撞了一下沈惜秋，“我这不是有你么？”
　　“你倒是敢说。要不是弟子们都去九霄大殿观礼，这番话被人听见肯定坐实了那些谣言。”沈惜秋摇头。尹醉铭看她面容不再忧郁，这才放下心来。尹醉铭收起平日调戏其他女弟子的神色：“我这不是想叫你开心些么？你注定要担当圣母之位的，总不能便宜了别人让她祸害百姓。我可就你这一个朋友啦。”
　　沈惜秋与他并肩后退，远离了那是非之地：“我知道这些道理，只是我在听到师父委任的那一刻，仿佛觉得自己就此丢了自己的生命。成了圣母你觉得容易么？我除了保卫门派、作为标杆，还要布施百姓。一旦我不按照百姓的心意做，我就是败类愧对圣母之名。”
　　尹醉铭此时还未体会她这话的绝望，也不知如何安慰从小到大的伙伴。只能沉默不语陪着她。沈惜秋叹了口气：“老酒，说实话我很羡慕你。”
　　“怎么？羡慕我貌若潘安？”尹醉铭笑嘻嘻的。
　　沈惜秋果然又被逗笑：“你明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罢了，我们去疏影塔先候着吧。每次继任都要去疏影塔商议，这是规矩。”尹醉铭身为长老的弟子，从来都很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只要不过分，他的师父都不会多加管教他。尹醉铭在门派里风流成性也是一派和谐的名声，皆因他师父护短儿，不想让别人骂自己唯一的弟子为负心人。尹醉铭却不知道这一点，只以为情情爱爱的两情相悦一夜鱼水欢。整个门派没被尹醉铭吃的窝边草也就沈惜秋了。至于门派里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与她何干？
　　左不过是弟子们的胡思乱想罢了。
　　沈惜秋和尹醉铭一同长大，尹醉铭看沈惜秋冷淡的性子本想敬而远之，但沈惜秋多次帮助尹醉铭逃离师父的体罚，这才让尹醉铭从此被感动，成为了三圣母的党派。三圣母与二圣母命格相克，加上二圣母也爱慕尹醉铭，这才使两人之间见面势同水火——这是门派里流传的最正经的一个版本了。
　　尹醉铭看了看天：“还不过午时，离商谈的时间早着呢，何必去那么早？我们先去逛逛好了。”
　　“罗生门上下我们从小就逛遍了，还有什么地方可逛？我身为圣母除非特殊情况，怎么可能远离罗生门去新鲜地方。我得守护这方百姓啊。”沈惜秋摇头，想来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只好道，“我们还是去疏影塔吧。”
　　尹醉铭点点头。
　　疏影塔是罗生门的典籍书库，天下也只有疏影塔和青松观的藏经阁有这么多的典籍。疏影塔共九层，五层开始是长老、堂主之流才可进入的地方，七层以上只有每任门主才能进入，九层更是“非门内有变不得进入”。沈惜秋来到疏影塔，疏影塔塔顶的琉璃珠子反射着日光，在塔外看着只觉流光溢彩。塔前一座大石上刻着初代门主的手书：疏影横斜水清浅。塔下清溪环绕，正迎合了景致。
　　这里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是初代门主罗灵霄亲手建立起来的。整个门派到处都是她的影子。这疏影塔内是她搜集的各种典籍，外是她手刻的诗句、设计的景致。沈惜秋一直很佩服她。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停留再看看这景——看腻了，也就那样了。沈惜秋一层层向上走去。
　　所有人都在九霄大殿，疏影塔附近幽静，就算此时不管“禁止喧哗”的规定也寂静的可怕。
　　沈惜秋找了个凳子坐下，一身黑色的袍子愈发显得整个人憔悴悲伤。尹醉铭有些懊恼起来：“我请求师父让荣在春做圣母好了。”
　　沈惜秋闭着眼睛摇头：“荣在春性格随和软弱，又没什么心计，难堪大任。”
　　“或者阮东香没有死的话……”
　　“可是她早就死了啊，老酒不必再说了。我知道这是我的宿命。”沈惜秋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苍白色皮肤和黑色的袍子衬得整个人更加没有血色。尹醉铭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翻起闲书来。
　　楼上渐渐传出了轻轻的脚步声。沈惜秋瞬间睁开眼睛与尹醉铭对视一眼，潜伏在书架旁。
　　“早知道你们俩来了，上来吧。”荆西岚不禁扶额，“还有下次记得把衣角收起来。”
　　沈惜秋看了看自己露在外边的衣角，只好爬起：“下次穿短打就不会露出衣角了吧。这身袍子我实在不喜。”
　　荆西岚默默她的头：“也就在人前穿着。圣母受封都是要穿大袖衫的。走吧。”
　　两人了上去，到了五层找了个圆桌坐下。不一会儿桃、石两位长老也过来了：“俩小娃来了？”
　　“来了，桃长老好。”
　　“师父好。”尹醉铭正是桃长老的亲传弟子。
　　荆西岚见人都到齐，从袖笼里拿出一个黑色的信封，信封上盖着东宫的朱红大印。显得像是鲜血染上了信纸。
　　沈惜秋不禁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