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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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大附属医院内，照不到自然光的走廊偏暗，消毒水味萦绕其中。
行色匆匆的二人戴着口罩，直接进了袁医生的办公室，老医生半月坐班一次，易知余约了他今天复诊。
“您知道我先前失忆过一次吗？”等袁医生交代完，易知余开口问。
“知道。”袁医生头发花白，推了推鼻梁间的眼镜，“你想起来了吗？”
易知余摇摇头：“没有想起来全部，隐约记起了一些事情，这是别人告诉我的。”
余玲玲当面说的，他昨日见了她一面。易知余垂下眸子，掩住眼里跳动的复杂情绪。
余玲玲现在的精神状态真的不太正常了，她在沈明璟的安排下见到了沈玉仁，她信赖许久的合作伙伴。
沈玉仁跟着赵家背地里做了不少烂事，其中便有一些听起来高大上的圈钱项目，通过所谓的包装吸引股东，最后卷款全身而退。
易知余不明白，余玲玲看起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信这些，或许是赌徒心理吧。
赵家倒台，自顾不及，沈玉仁成了替罪羊，他现在作为经济犯嫌疑人，在邻市的看守所里收押。他深知风向不妙，老老实实地和余玲玲说了所有的事情。
原本强撑着精气神的余玲玲一下子泄了气，犹如穿着外套的稻草人失去了生机，生活突兀地没了支撑力量。
她弱柳扶风的脸成了冬日里的败柳，露出粗糙枯萎的内里。
易知余目光闪动，不去想余玲玲丧气颓然的模样。她在沈玉仁的诱导下，或多或少地坑害了身边不少人，但没达到一定的处罚标准，没什么大事。
袁医生透过老花镜看清易知余的脸，和蔼道：“我本来也是想告诉你的，但考虑到你之前的状况，我们一致认为不要告诉你曾经失忆过一次的事，双重打击，我们普通人实在是难以接受的。”
易知余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如果当时醒来的他第一时间得知自己这是第二次失忆，估计已经在怀疑大脑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没那么乐观了。
袁医生笑笑：“你看你现在不是挺好的，还处对象啦。”
易知余面色一红，小声说：“这怎么看出来的？”
“这小伙子瞧着挺好，”袁老医生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回回看见他陪你来复诊。”
沈明璟目光淡然。
易知余赶紧回归话题：“我这个记忆还能恢复吗？”
袁医生叹口气：“你得视情况而定，我们也不知道，也许哪天你就自然而然地想起来了。”
易知余跟着叹口气：“哎。”
袁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不要把这点小事放在眼里，身体健康就好。”老人家苍老却有神的眼珠在两人身上调笑地一瞥，“你现在有孩子，有对象，还有罗罗那样的朋友，多好。”
易知余搓了搓脸颊，点头称是。
医院门口，一位大叔正举着大剪刀修剪绿植，理完发的小树圆圆滚滚的。一出医院大门，正对面的车道中央红灯亮着，高架桥上车来车往。
秋天在银杏树的黄叶悄然侵入，易知余一抬眼看见医院的大棵银杏树，笑着说：“刚进来没注意，这还有这么大一颗银杏。”
旁边路过的大叔忍不住插话：“长好多年了，我年年给他修理。”
易知余对大叔笑了笑。
银杏树叶随着秋风飘扬，簌簌作响，沈明璟微抬下巴：“我们学校的银杏大道一到这个季节就落叶遍地，已经称得上是一个景点了。”
易知余慢悠悠地往前走，手插在黑色冲锋衣兜里：“说起来，燕大离好像就在这附近。”
“嗯，想回去看看嘛？”沈明璟忽然说。
“能进去吗？”易知余一愣，停住脚步。
沈明璟偏头看向他：“可以。”
易知余想着这会儿没什么事，易简在学校好好上着学，他难得出门一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他伸出穿着运动鞋的脚，眨眨眼：“我这样应该可以冒充一下大学生。”
沈明璟一个抬手，把他冲锋衣的帽子往头上一盖，遮住他标志性的深褐色卷发：“这样更像。”
“走，我带你抄近路。”沈明璟勾住易知余的肩头。
两人重新钻入附属医院的建筑楼内，沿着后街长长的巷子走过，一路穿行至老旧筒子楼旁的石板路。
这片儿的老楼基本在零几年的时候建起来的，老式的阳台被铝合金围栏隔起来，晾着各色的衣服、床单，燕大的退休教师大多住在这里，生活气息浓郁。
“感觉这里从来没变的样子。”易知余站在草把扎起来的冰糖葫芦摊边，要了一串糖葫芦拿在手上，“阿姨，多少钱？”
“十块。”
易知余剥开外层的塑料膜，就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咬了一口，表皮的糖衣发出一声脆响，山楂的味道偏酸，和着糖丝在嘴里化开。他含糊说：“我扫给你了，阿姨。”
沈明璟静静看着，易知余问：“你真不吃？”
沈明璟：“不吃。”
易知余继续咬一口：“不吃算了。”
下午四点不到，正赶上最后一节大课开始，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主干道上。校园占地面积广，不少学生骑着自行车，后座载着人。
沈明璟领着易知余从家属院畅通无阻地进校，易知余一眼望见这一幕。
短发男生骑着车，后座的女孩子抓着他的腰，年轻的面孔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两个书包挂在车头上，女式背包上毛绒绒的泰迪熊和风碰碰撞撞。
他“啧啧”出声：“感觉满眼都是青春，我老了。”下一秒又否认，“其实我也才二十七，还好还好。”
沈明璟重回母校，余光扫过啃糖葫芦的易知余，他渐渐和十八岁的小鱼重叠。
也是一个秋天的下午，刚步入大学的两人逐步适应学校生活，易知余吵着要来燕大见识一下，沈明璟满口答应。
一样从后门小巷穿过，一样买了后街小贩兜卖的小吃食，不过糖葫芦换成了桂花糕。
微风拂起沈明璟的额发，他似乎闻到了桂花糕里的甜糯米香。他侧头，望着还在身边的人，眼里漫过水痕般的笑意。
易知余拍了拍手，把垃圾随手扔进垃圾桶：“走走走，我们去银杏树大道那边看看。”
他打头，沈明璟闲庭信步地跟在后面。
燕大的银杏林绵延数十里，除了绿刺蛾神出鬼没的夏天没人来，其他时候总人来人往。
远远望去，树冠像云朵般一朵挨着一朵，洒金透黄，地上落了一地的秋色。
银杏黄遥遥映着青色湖光，本应是美丽秋景，易知余却生生打了个寒颤吗，倏地顿住脚步，回头抓住沈明璟的胳膊：“你说那树林里头，不会有绿刺蛾吧？”
沈明璟面色古怪，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秋天是没有的，夏天有。”
易知余恍然地点点头：“那就好。”
“你怎么问起这个？”沈明璟不经意问。
“没想起来，”易知余蹙起眉头，“我看到银杏叶子，忽然就想起了毛毛虫，那玩意儿扎人很痛吧。”
奇怪，他明明没有被这种恶心的虫子蜇过，脑海里却清晰地知道它的学名：褐边绿刺蛾。
沈明璟的表情更加古怪了，深深望着易知余：“小鱼，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易知余挠了挠头：“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有一年夏天，你在这里被毛毛虫蜇了……”沈明璟一言难尽道。
“……”易知余丧失语言功能，敢情他是对绿刺蛾有了心理阴影。
他撇撇嘴：“现在是上课的点吗，这么多人？”
“可能是。”沈明璟识趣地不揭短，顺着他的话头，“我离开校园太久了，也忘了。”
话音刚落，易知余耳畔响起一声黏黏糊糊的小猫叫声，他低头一瞧，腿边蹭了一只满背金黄、肚皮雪白的半大小橘猫。
小橘猫看起来四五个月，抖抖胡须，在易知余的鞋子上闻来闻去。
“哪里来的小猫咪？”易知余蹲下身，摸了摸猫软乎乎的背毛，“还戴着白手套呢，真乖真可爱，好亲人。”
沈明璟：“学校里流浪猫多。”
易知余撸撸小猫的下巴，小猫舒服得眯起眼，抬高脑袋方便他撸。
“乖猫乖猫！”他撸得尽兴，掏了掏口袋，没有猫能吃的小零食，“不过你算是找错人了，我没东西给你解解馋。”
猫听不懂他的话，歪了歪脑袋，张嘴又是一声“喵嗷”。
“小心！”沈明璟清冷的嗓音突兀地变调。
与此同时，易知余的右胳膊被他用力地拖曳，整个身子向左前方歪倒。
即便如此，易知余还是没能躲过来自后方的撞击，头着地，被迫双手撑地翻了个跟头。
他昏昏沉沉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模糊一片，只剩看不清的洒金色。
沈明璟蹲在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着：“没事吧？”
易知余用力眨眨眼。
紧急刹车的男生满脸局促，连忙上前：“同学，你没事儿吧？”
半晌，易知余眼前恢复些许清明，摆了摆手：“我没事。”
他问：“小猫呢？”
沈明璟低低说：“小猫跑走了。”
“嗯。”易知余应声。
男生嘿嘿一笑：“对不起啊，同学，我上课快迟到了，太赶了，我这才骑着自行车抄小路，以为这边没人，刹车都来不及。”他不好意思地说，“要不咱们还是去校医院看看，我这课也不去了。”
易知余看清男生的模样，身形瘦瘦小小，两边鬓发剃得很短，此刻正焦灼地盯着他。
“不用了，我现在挺好的。”易知余站起身，“你去上课吧。”
男生不放心地问：“真的吗？”他看一眼时间，想了想，“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真有什么问题联系我。”
他翻出包里的纸笔，飞快地扯下一张，“唰唰”写下一行电话号码，塞进易知余手里，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沈明璟身体前倾，伸长手臂去揽住易知余。
“沈明璟。”易知余一闪，后退半步，定定地望着他冷然的脸，“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想起了曾经的点点滴滴，想起了被绿刺蛾蜇脖子鼓起来的包，想起了第一次失忆前的车祸，想起了生易简时的孤立无助，想起了陈罗罗自称“干妈”的得意笑容。
通通没有沈明璟这张冷脸。
沈明璟回望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小鱼。”
冷冽的音色拐了个弯，竟有些殷殷切切。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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