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初时舞》堂暖米

13、CHAPTER 13

　　上完夜班之后的清晨，初静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宿舍楼下，本想回去问问唐念和储千一自己要不要去做保姆的，却被楼下管理员拦住了。管理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表情很严肃地告诉初静不能再住下去了，这是大学宿舍而不是旅馆。她恳求管理员说自己只是想上楼见见唐念她们，但管理员无论如何都不让她上楼了。

　　她无奈地游荡在校园里，在报刊亭拨通了707寝室的电话，时间还太早，两个女孩都没起床，电话响了十多声才有人接听。唐念听说初静现在的情况之后，连忙把储千一叫了起来，两个人在十几分钟后就赶到了报刊亭。

　　“小静，宿管大妈就是事儿多！上次求了她那么久她才答应宽限几天的。看来今天她是真的打定主意不让你进了。”储千一一边拉着初静走向食堂，一边愁容满面地说道。

　　唐念叹了口气，说道：“事情不能就这样了。小静，咱们先把早饭吃了，一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回去，我和宿管好好说说。”

　　来到食堂，三个人要了豆浆、小米粥、油饼和火腿。初静咬着嘴唇，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其实，在等待唐念她们的这十几分钟里，她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她轻声说道：“念念、千一，我想好了，我已经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了，我不能再继续住在宿舍里了。不过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包食宿的工作了！”她露出清新的笑容，就好象心中没有遗憾和忧伤，离开这两个善良的女孩怎么会让她感到不忧伤呢？

　　“包食宿的工作？”储千一差点被杯里的豆浆呛到，随即问道：“是什么样的工作啊？”

　　“保姆。”初静笑着回答道。

　　“保姆？小静，做保姆多累啊！很多雇主都很挑剔的！而且就凭你的素质根本没有必要做小保姆的，你完全可以找一些更好的工作来做的……”储千一放下手中的豆浆，滔滔不绝地说道。

　　唐念摇了摇头，驳斥着千一的话，“千一，现在可是经济危机时期，你以为工作那么好找？小静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有了钱才可以继续在报纸上打寻人启事。你还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钱就先借给小静一些啊。”她叹了口气，又望着初静脸上那无奈的笑容，知道这个女孩子确实不容易。

　　“念念，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预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说我啊？”储千一满脸委屈地闷声说道。

　　“你们千万别为了我的事情吵架啊！”初静连忙出来打圆场。

　　唐念又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下，说道：“算了，小静，其实千一的意思我也明白，我也不希望你去做保姆。这种工作比在洗浴中心还要繁琐还要累，更重要的是，这是最典型的伺候人的活儿。你犯不上做这些的。不如这样吧，我和千一先想办法帮你凑一点钱，你在校园附近租一个房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谢谢你，念念。”初静真诚地表示着感谢，却无法接受这个提议，“可是我还是决定去做保姆了，毕竟这个工作可以领薪水还提供住宿。出去租房子的话……我就又要背负债务，这样想赚出做寻人启事的钱就更不容易了。念念……我想你是理解我的……”

　　唐念摇了摇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我是理解你，为了那个黄雪颂你什么都愿意做的。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说你痴情？”她终究还是觉得初静的行为太冒傻气了，就算她本打算着让初静好好认识社会的复杂性，可是保姆这种工作的真的让她替初静捏一把汗。

　　“小静，你打定主意了？”千一问道。

　　初静点了点头，筷子在粥里搅着，却一口也吃不下。

　　“小静啊，很多雇主都是变态呢！有那种心理有问题的老太、有色迷迷的大叔、还有怪小孩……总之啊，说不定你遇到的雇主比我说的还糟糕呢！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储千一开始危言耸听起来。

　　初静低声解释道：“那个雇主我见过的……是个挺温和的年轻女人。不会出现你担心的这种情况的。”

　　唐念吃了一口火腿，说道：“小静，这么看来，你是注定要离开我们开始新的生活了。”她的声音很低沉，圆圆的脸蛋上挂着落寞的笑容，继续说道：“小静，你必须记住，不是每个人都值得你来相信的。你不能再以自己单纯坦诚的内心来推测别人了，城市里有很多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明白吗？”

　　初静眨了眨眼，认真回味着唐念的话，似懂非懂地重复了一句：“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我相信？”

　　“比如我……”唐念幽幽地说道：“比如我，也可以算是不值得你相信的人。”一想到初静要离开，她发现自己最初的设想就要成真了，离开了大学城，离开她和储千一的庇护，初静是真的要走入社会了。小诊所和洗浴中心的那些事情只不过是小风小浪而已，如初静般单纯的人早晚是要载跟头的。毕竟相处了三个多星期，已经有些感情了，她很希望初静能明白痴心寻找黄雪颂在她看来是一件多可笑的事情，但却从未成功。所以，她只能静待初静做出自己的选择，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接下来的路只有初静能决定到底该怎么走。

　　“为什么啊，念念？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你们俩都是我最相信的人！”初静听了唐念的话，连忙惊诧地问道。

　　唐念平静地回答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我的意思是，谁都不要相信。”

　　整个上午，初静都在思索唐念说的话，却终究得不出个答案。为什么谁都不能相信？为什么？她给涂安滢打了电话，对方答应她下午就可以开始工作，薪水竟然比在洗浴中心时高一倍半。中午，她和唐念、千一去了大学城最有名的川菜餐厅，吃了一顿很伤感的离别饭。那一刻，她似乎意识到了，她就要离开那段平静淡然的生活了。为了雪颂，她迈出了艰难的一步。但好在雇主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她在心里暗暗庆幸道。

　　那个上午尤殊波正坐在西饼店的窗前发呆，客人不多的时候他就会闲坐在座位上，补充一下半夜出去演出耗费的体力。老板正好出去办事了，于是他就可以更加明目张胆地偷懒了。他已经去给小艾上过三次钢琴课了，心中却生出了越来越多的疑问，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小艾的父亲，那个传说中的著名企业家。而涂安滢除了在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提过她丈夫，对那个男人的事却只字未提过。他隐约觉得这个家庭有些奇怪，却又找不到明显的迹象。他打了个呵欠，发现自己还真是喜欢遐想。目光飘忽到窗外，忽然定住，他又看到了那个和司徒扬很相像的女子的身影，这次那个女子就站在写字楼的楼下，正朝三楼的西饼店，也就是他的所在处望过来。他迅速地站起身来，乘坐电梯下了一楼，冲出大门时发现女子已经站在马路边，似乎匆忙中要过马路。他迅速冲到女子身边，终于看清了那张脸，那张熟悉的脸。

　　女子迈开步子要过马路的时候，被他轻轻拽住了衣袖。她缓缓回头，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你……怎么会在这里？”尤殊波顿了一下才开口。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准确地说，他希望自己看错了。司徒扬是个傻女孩，这点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自从在校园演出后她满面通红地找他一起合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他什么都能够给她，除了爱，这一点司徒也该是明白的。如今，她站在这里，就说明她还在执着些什么。这种相遇竟然让他有些心痛的感觉，他意识到是自己害了她。

　　司徒扬已没有了最初的惊慌失措，缓步跟着尤殊波走回到人行道上，轻声说道：“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我喜欢出现在哪里就出现在哪里，这是我的自由。”

　　望着她冷漠的眼，冷漠的眉，他声音低沉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根本就没有回D城吧？”

　　“回那里做什么？我已经签了这家公司了，现在开始实习。几个月后拿到毕业证我就要正式在这里工作了。我喜欢海滨城市，这里空气好，天气好，风景好，总之一切都好……”司徒扬终究是不敢直视尤殊波的目光，她怕一看到他的脸，自己本来生硬的语气马上就会立刻软化下来。

　　小尤长长地叹息着，转过头去望着马路上奔流不息的车辆，说道：“你……这样做又是何必呢？”

　　“什么何必？”司徒扬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紧咬着嘴唇，说道：“我做什么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留在这里因为我喜欢！没有什么何必！没有……”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尤殊波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那天的街道很冷清，路上除了赶着进写字楼的上班族，就是匆匆忙忙的行人，只有他们两人紧紧相拥驻留在那里，犹如一道风景一般。只是，不管拥抱得有多紧，都已经找不到抵御寒冬的温暖了。

　　尤殊波抚摩着她的发丝，闭着眼，无奈地说道：“司徒，我和你说过，我们不可能了……”

　　她还是贪恋他的胸膛，贪恋他最后施舍给她的一点点温情，轻声说道：“你知道吗？和你第二次吵架之后我一怒之下就去了火车站，我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天，很多赶路的人来来往往，而我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掉眼泪。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就算你是不爱我的，就算我们真的不可能……我……也要留在这里。不管怎么样……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满足了。”

　　几声叹息，小尤不知何去何从。他知道正是因为自己之前的犹豫才让司徒扬越陷越深，他不能继续害她了，于是狠下心来，说道：“司徒……我还是那句话，我们真的不可能！”

　　她缓缓地离开他的怀抱，双手却仍然紧紧抓住他的双臂，目光坚定地说道：“我明白……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明白。所以，在火车站呆坐的那一天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不再是你的女朋友了，这是事实。我们做朋友吧！”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继续说到：“我不奢望能成为齐筱玉那种和你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只希望偶尔能见到你，和你说说话，知道你最近过得好不好，这样就足够了……”她的眼圈红润了，压抑在内心的很多苦楚开始蔓延，“所以……我希望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就好了。”

　　尤殊波听到她的话，心里更加难受，他分明看到了一个被自己伤透的可怜女子，他的心也开始隐隐作痛。他用力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吧，我们以后就做朋友。”

　　“真的？”她竟然破涕为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真的。”他却笑不出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不断地责怪着自己。

　　“好啊，那我以后上班不忙的时候就来西饼店看你。”

　　“你在哪里上班？”

　　“就在一个街区以外的一个写字楼里，是一家很小的广告公司。”

　　“工作忙吗？”

　　“还好。”

　　“……”

　　那天他们谈论了很多，就真的好像很普通的朋友一样，所有的感觉都和做恋人的时候全然不同了。夜里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司徒扬坐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候车室，一个人低着头闷声哭泣，泪水落在地上，就好象夏天的雨滴一样，砸出了声响。整晚，他的脑子里都是泪水砸地的声响，刚开始是轻微的，然后有些清脆起来，最后演化成巨大的钟声，那声音砸得他的头脑阵阵剧痛。惊醒之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