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称王》蜡像馆

6、第二章， 秋围（二）

　　文佳帝频频催马，问随行的左卿士薛子推：“五妹还未到？”

　　“回天子，长公主与小公子羽一早上就去聂家接人，估摸着就快到了。”左卿士乃是次于三公的职位，老头子年岁也大了，缩得跟秤砣一样，胡子根儿都是白的，既然他这么说，众人也就放宽心。继续陪着文佳帝往这山里走。

　　车轿她爹车延庆随口便问道：“莫非主公是招了聂司马的家眷一同来秋围？”

　　文佳帝微微额首：“正是，予难得与各公团聚，这一遭聂司马立下汗马功劳，吾让五妹替我去聂家迎人。”

　　北程侯淼义是个四十上下的赤面大汉，听了这些似乎有些耐不住性子：“嘿嘿。”干笑了两声，便又不作声响。淼义心中盘算，聂家是什么个东西，聂世超不就是个带兵的糟老头子么，用得着这般礼厚么，还让长公主去请。那长公主再怎么不入流，也好歹是天子的亲妹妹，去到一个臣子的家里头，大有媚下的意思。这一笑中尽是蔑视，众人何等的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来。被他这么一搅和，大伙都尴尬了起来，想什么的都有。特别是文佳帝，脸上微有怒气，不过还好，转瞬即逝。

　　襄文侯赵康手拈青须急忙给打圆场：“臣听闻，这聂家果真是人才辈出，暂不说那聂大公子跟随老司马出征，一马当先任先锋官之职。就说这留下来的聂七公子也是一表的人才，马上步下无所不精。我孟章国能有这等后辈，可真是天子的洪福庇佑。”

　　这北程侯就听不得有人酸不拉唧地溜须拍马：“赵公还真是细心，连人家七公子都打听了遍，莫不是要招来做女婿。”

　　赵康大笑：“做不做女婿，这还得由天子来定，只可惜吾家还只有幼女，只怕那聂七公子等不起。”

　　文佳帝也顺势而下：“这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婉儿都快八岁了，再过几年，眨眼就能嫁人。配聂七公子，也没有什么不可。到时候吾给婉儿赐婚就是。”

　　赵康还真受用，闲聊间，说不定就是一桩美姻缘，他算是看准了，这聂家至少还有三十年的风光。要是自己的女儿能拢到这么个好女婿，莫说旁的，就说兵权这一截上还能占到不少的便宜。不过这都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早着呵呢。

　　南边的赤水侯李子牟显出一脸的苦相，更称得他脸上没有三两肉，甩手道：“各公可都有女儿，我倒好，尽生的是儿子。”

　　众人皆笑，这一天的云彩可就算这么过去了。

　　想什么，还真的来什么。远处有几匹战马飞驰而来，队伍后方还拖着个铁笼子。

　　头匹马，坐的自然是长公主姚霜，红色的绢帕罩头，耳悬赤金小贝壳，上身是火红的短衣，腰里系着红色革带，下身还是条绛红色的武生裤，脚上一双血红战靴，从头到脚一身的火炭红，连她手里的马鞭都是用上好的红狐狸皮给做的。这人可真好看，打远处这么瞧过去就是一串红云。

　　紧后头跟的人就有点不那么利索，那公子羽穿什么还就是那幅样子，即便是用老虎皮给他缝衣裳，也脱不了这一身的窝囊气。

　　再往后看，霍霍！大伙儿眼前一亮，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悦目的小伙子，穿得倒也稀松平常，看料子也就是稍好点的青布，不过做得挺讲究。《考工记》中对如何做出好的衣料曾有这般描述：“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可见工艺对衣服来说还真挺重要的。人配衣服马配鞍，与其说人家的衣服多么美，还得说人家的人长得俊俏，啥衣服都不重要。身高么可能七尺不到，年岁比那公子羽也长不了几岁，目测来看，也就是十五六刚窜个子的时候。这少年，脸上的粉色已然褪去，嘴边泛青，长得跟那白玉小天神相仿，明眸，皓齿，小伙子的精神头特足，太阳穴鼓鼓着，腮帮子努着。手上端了柄钨钢打的长枪，这要是往台上一站，就是活脱脱的哪吒三太子。

　　再看少年身后，那就更吓人了，家丁侍卫随从这些都不说，单说这几匹马拉的铁笼子里头，毛茸茸黄灿灿，竟然是一头斑斓大虎。

　　这还不是什么死老虎，看脖子这里，似乎有个铁圈给卡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的血，似乎咽喉已经处被割破了，这老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却还在挣扎，越是挣扎，那东西越是往肉里卡。连李三公孙弘这样的大老粗都觉得背脊发寒，旁人看着无不惊骇。
　　婉儿坐在马上吓得腿都哆嗦，转头看车娇刚张开嘴说：“妹妹。。你看。。”

　　却见车娇已经将牛角小弓提在手里，从箭囊里头抽出一支小号箭，弯弓搭上，想也不想，嗖一声就发了出去！婉儿可真吓懵了，敢朝长公主队伍射冷箭的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个。非但婉儿，武蔺侯这些亲兵们也都摸不着头脑，等明白过来，这箭早就发了出去。

　　幸好，车娇的箭法本就稀松平常，她的力气也小，弓箭也弱，箭到的时候那队伍早就出去十几步了。不过这还是惊动前头的那些人。长公主连忙勒住马匹，吁——调转马头循着箭路就回过来。那公子羽已经开始骂骂咧咧：“谁啊！谁朝我们放冷箭？活得腻歪了是不？”

　　那漂亮少年却不然，他的马依旧没有减速缓行，只见他单腿侧骑马上，探出半个身子也抽弓箭，抬手就一支，嗖地破空一声，再看那头老虎，箭中咽喉，已然是断气。

　　车娇在马上对着他的背影竖起拇指：“好好！”

　　婉儿问：“妹妹方才就要射那老虎？”

　　车娇点头：“是啊，不过没那人箭法准，差一点。”

　　婉儿嗤笑：“哪里是差一点？”

　　车娇板起小脸，认真地说：“要是在地上，不动的时候准行！”

　　长公主向手下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小车娇搞的花样，一时间也不能当着这许多人跟小孩计较。再说这老虎已经被射死，也只能作罢，又一次调转马头，挥起狐狸皮做的马鞭，扬长而去。

　　作揖，我且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