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离》坐南望北

99、第九八章 凤氏族训

　　虽说凤九离让秦牧生上山传话，取消了迎接仪式，但这一路不断遇到巡逻弟子，不说把满山的人见了个遍，也有十之五六。
　　凤九离一边受礼，一边想，如果按这个密度来布防，别说是魔族，恐怕一只蚊子也进不得山来。
　　荆竹粗粗收拾了个包袱，跟在凤九离身后，仿佛一个影子。他原是沈源的贴身侍卫，惯会收敛气息，身材比凤九离高大许多，存在感却极低。
　　凤九离暗自点头，有这么个高手护着小白，以后不论山上山下，小白都不会出太大问题。
　　到了山门处，凤木宸带着七室长老和所有堂主肃立门前，见她回来，上前施礼道：“恭迎圣女回山！”
　　凤九离眼角抽了抽，这个精简版的欢迎队伍声势不小，尤其是看见陈珂歪头冲她坏笑，凤九离就不禁后背发凉。她倒不怕陈珂当面发难，就怕她那个智多星相公在背后出些馊主意，明天便有一堆悬而未决的“重要”事情等她一一处置了。
　　凤九离叹息道，“说了不让你们等我，偏偏不听。现在天色已晚，都回去休息吧，我先去朱雀殿敬香，然后就回无名居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正要走，突然发现所有人都看向她身后，原来刚才站在一旁的荆竹闪回到了她身后，成为了大家的焦点。
　　她扶额道，“差点忘了，兰氏兄妹现在何处？”边说边举步前行。
　　凤木宸示意身后大队人马退下，只剩下七室长老和他一起跟着凤九离走向朱雀殿。他笑着答道，“您捎话说让我们多照顾小姑娘，磨炼磨炼小伙子，自然是按您的意思办的。现在景琪带着小雅，青轩也会帮忙照料一二，小雅长高了，身体也硬实了，只是还不说话。小文呢，我送他去轸室料理药田，听说干得不错。他们兄妹没有正式入门，所以暂时安排在客院，不知是否妥当？”
　　凤九离点头道，“挺好的，不过现在得给他们换个地方了。把兰如文挪到外门弟子的住处去，还有这位，”她一指荆竹，“把他们安排在一起。”
　　她扭头对荆竹道，“那是我在山下发现的一个好苗子，有韧劲，对自己够狠，身体差了点，不过现在应该调养好了，你先看看合不合眼缘。”
　　荆竹低头拱手，算是应承下了。
　　凤九离又对凤木宸道，“这位是我新收的小徒弟的家臣，来这呢算是客居，以后兰小子的事交给他就是了，至于小雅，干脆送到无名居来，她的失语症还是要及早治疗。”
　　陈珂在旁轻笑，“姑姑这是捡人捡上瘾了，不光捡徒弟、捡媳妇，还爱捡病人。”
　　话刚出口，白逸之便轻轻扯她衣袖，再看凤九离已经停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才惊觉自己一时忘形，说走了嘴。陈珂连忙住了嘴，尴尬地笑着退了两步。
　　凤九离只是笑笑，倒也没说什么。先去朱雀殿简单祭拜后，便回了无名居。
　　当晚，景琪和凤青轩带着兰如雅住进了无名居。
　　小姑娘长高了，脸上也见了肉，有了些同龄孩子的软嫩模样。再见到凤九离，刚开始还有些怯怯的，等凤九离笑着向她招手，又顺手拿点心给她吃，似乎触发了她之前被投喂的记忆，这才亲昵地搂着凤九离的脖子，贴了贴脸。
　　凤青轩带兰如雅到厢房安置，景琪给凤九离倒了杯茶，笑道，“小雅倒是跟青轩投缘，在山上除了他哥哥和我，平日就是跟着青轩玩耍，好带得很。”
　　“投缘啊！”凤九离笑道，“刚刚阿珂还说，我总是给凤家捡媳妇呢，说不定这也是个好姻缘。”
　　景琪微微一愣，复又笑道，“这些事我们不管，凤家的规矩儿女婚事都由自己做主，我们做父母的不过帮衬。”她顿了顿又道，“阿珂这人一向有口无心，姑姑……”
　　“你不必帮她解释，外面盛传我凤九离为了心上人甘愿赴死，将修仙者的责任和道义抛在一旁，参与俗世之争，帮助当今皇帝登上皇位，风言风语流传甚广。现在山门重开，有个只言片语流到山上实属正常。阿珂啊，怕是根本没放心上，所以才拿来调侃我。这样的人并不可怕，怕的是那些没有宣之于口的人。”
　　景琪心中一沉，山上人心浮动，不过初见端倪，便被凤木宸连消带打压了下来，这些事并没有报给凤九离，没想到今日陈珂的一句玩笑，便让凤九离看出了苗头。
　　凤九离见景琪一脸凝重，不由一笑，“不用担心，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年我随沈源下山，流言更甚，直到凤翔军大败魔族，才扭转乾坤。现在，山上大多数人不过当这些话是个笑谈，等修仙大会的时候，我把驱魔大旗一立，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自然就销声匿迹了。”
　　“姑姑说得对！”凤青轩边拍手附和边快步进屋，“那些魑魅魍魉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姑姑行得正坐得端，再多手段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那你说说，这些人所为何来？”凤九离示意他坐下，问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小人所求，便是影山之财、之势，是影山掌门之位。”凤青轩果断答道，隐隐已有了少掌门的气势。
　　“那都是什么人呢？”
　　“自然是门中的不肖之徒。”
　　“门中之人陪我封山二十余年，现在终于等到开山，影山威名重振，他们却因为几句流言，产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凤青轩被问得一噎，眼珠一转道，“这想法由来已久，我凤家掌管影山近四百年，门中不服气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姑姑是凤家的支柱，如果您出了问题，我们必然会被质疑，他们就有了可趁之机。”
　　说完，凤青轩双眼晶亮，神采奕奕地看着凤九离，仿佛是等待赞扬的小朋友。
　　凤九离没理会那渴望的小眼神，轻飘飘地道，“还有呢？”
　　“还有？”凤青轩不解。
　　“让你下山，是要你多看多学，外面人多事杂，体会了人生百态，才能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也才能看破人世浮沉，切记切记！”凤九离语重心长，语毕又夸奖道，“当然，比之从前，已经长进不少了！”
　　凤青轩有些羞赧地挠挠头，道，“小子知一说十，不敢说长进，还请姑姑解惑。”
　　“危机来源不外乎内外之分，你刚才说了山上，咱们再说说山下。”凤九离将茶壶放在了茶几正中，又拿过几只茶杯放在一边，“天下之利，尽在一壶。”边说，边提起茶壶倒茶，“分得人越多，利自然越薄。我们主动退出利益圈却去而复返，现在重整旗鼓，你说这些人会坐视不管吗？”
　　一个茶杯被凤九离拨动，靠着杯底在桌上打转，摇摇欲坠。
　　“趁你病要你命，不趁着你根基不稳把你打垮，难道要等你站稳脚跟，堂堂正正来叫阵？”凤九离手指拨着茶杯，漫不经心。“那些没有资格分这杯茶的，比如当权者，借着和我的关系宣扬一番，既扬了自己的声威，又震慑了修仙界。我们这些人号称不在三界内，偏偏要与他们画地而治，皇权之外另有神权，当权者不放心，推波助澜搅浑这池水也很正常。还有，我们的敌人……”
　　凤青轩心中渐生燥意，小小流言背后牵连如此之广，父亲只是压下门中非议真的有用吗？
　　突然，凤九离素手一翻，将茶杯按停，手再抬起时，那杯底已陷进桌面，整个茶杯斜斜立在桌上，看似危险，却稳如泰山。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青轩，不必着相，修仙之路，我们斗的是天地，在这世间所需不过存身，只要自身够强，再多风雨又有何惧。”
　　凤九离身形一整，端坐上首，面色肃然。
　　“父亲传位于兄长时曾说，影山派并非我凤家家传之物，不过因缘际会，凤家在此修行，得到众人推举才担起掌门之责，若有朝一日时不与我，或是家中只余不肖子孙，则应退位让贤，专注修行。”
　　凤青轩和景琪起身肃立，俯身拜道，“谨遵先祖教诲！”
　　想起那个老顽童，凤九离微微一笑，道，“教诲谈不上，只是避祸之道，为了给凤家留点血脉罢了。老爷子一辈子看似逍遥，实则为子孙思虑良多，他与人为善，交友甚广，为我们留下一份香火情，时至今日明处的药宗、落日谷，暗处的雪山仍可接纳凤氏子弟，真到后继乏力时，还有个退路。
　　对修仙，他也不执著。他常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虽然我们入了仙门，修的是长生之法，但只要没有脱离这肉体凡胎，仍是要尝遍红尘中的酸甜苦辣，方不枉来人世一遭。所以，他对我修仙的事并不热衷，反而经常带我下山游历。
　　可惜，当时我懵懵懂懂，尚不能解其中真味啊……”
　　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和祝福，希望她不要沉溺于他人的期望，而真正体验自己的人生，体验七情六欲，填补天生欠缺的情感世界。
　　凤九离心中感慨，想必父亲当年最大的愿望不是看她成仙，而是送她出嫁，看她成为人母，看她得到幸福。
　　伤怀片刻，凤九离很快清醒过来，笑道，“都坐下吧。开山以来，坎坎坷坷都过来了，以后凤家的事也罢，影山的事也罢，都要靠木宸。而我，无论如何，都会保你们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