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离》坐南望北

68、第六七章 心有魔债

　　凤九离手指的位置，与灵气倾泻的缺口处于相反方向，灵气在这里凝聚，显然比其他地方更厚重些，只是占地不大，又处在一片迷蒙之中，所以很不起眼。
　　凤九离兴致勃勃地蹲下身，轻轻拨弄如同实质的灵气，“早先我就觉得这里不大对，每天来查看也没发现什么，原来是藏得太深了。”气团中露出一个漩涡形状，“你看这里，虽然小了点，却是一个天然的聚灵阵眼，如果不是它，估计我的结界早被撑破了，根本支撑不到现在！”
　　秦牧生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阵眼，道，“我们把它扩大一点？”
　　凤九离起身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有了它，我们可以做更多的事。”
　　拉着秦牧生退出结界，在山顶俯瞰四周雪白的山峰，玉手遥遥一指，“你可知道这山有何特别之处？”
　　秦牧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环顾一周，除了大片的白色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复又茫然地看向她。
　　仿佛被他这一刻露出的稚嫩表情取悦，凤九离好心提醒道，“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和我爹第一次进山的事吗？那时我爹带着我下山游历，在边关听说这雪山上有极其稀有的药草，便进山寻找，可是进山没过多久我们便迷了路，走了十日仍没找到出路，最后几乎被冻死在山上。你想到了什么？”
　　秦牧生仔细思量着她的话，雪山，药草，迷路，冻死，冻死！他猛然想起这次进山的情景，除了陆吾不提，连他这个本命阴寒的人都觉得寒风凛冽刺骨，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情了。
　　凤家一脉本命属火者居多，如凤九离修为高深的可以控制自己的体温，如凤青轩修为一般的，体温较普通人高些，都不是畏寒的人。可进山前，凤九离特意吩咐，做足了御寒的准备，现在又说起第一次进山时，她和她爹几乎被冻死，这就意味着……
　　秦牧生试探着道，“这山不止限制法术，还会压制修为，甚至因为这里的聚灵阵，会吸取附近的灵气？”
　　凤九离满意地点头，“应是如此。第一次来这里，是我唯一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油尽灯枯，如果不是有爹护着我，恐怕当时就被吸干了。一到雪狼族的驻地，灵气就慢慢回来了，那里离这里不算近，应该是在雪山边缘，可是灵气依然充裕，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隔绝两边，端得精妙。
　　这样的布置，非人力所及，再看这里的情况，应该是天然形成的，这东西天生天养，如果不是雷劫厉害，恐怕没什么人可以强行破开它。虽然我做不到这么天衣无缝，但利用一下它的特殊性还是有把握的。”
　　“师父打算怎么做？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要研究一下它的规律，聚灵阵要做到大小合适，缺口要拦住，但是不堵，咱们做个小循环，让它流出多少就补回多少，到时地下城自然无虞。咱们沿着雪山边缘布上几个大阵，配合这个循环，加强吸取灵气的效果，如果有人闯过前头的迷阵到了这里，不但让他找不到出路，还要将人逼退，如果敢硬闯，自然让他有去无回。”
　　一条灵脉出世，有心人自然会闻风而动，不仅是修仙者，恐怕魔族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如果魔族不怕死前来更好，埋在这里省了她多少事。可惜这是雪狼族的地方，还有凤七一众人在，她已经给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以后还是安分些的好。凤九离心里暗叫可惜，暗自压下将消息放出去的念头。
　　凤九离犹自兴奋地拉着秦牧生说着自己的计划，却错过了他眼中的复杂。
　　得到灵脉自是大大有益，如果还能除了凤七和雪狼族这个潜藏威胁，对凤九离和影山派都会是巨大的打击。
　　可是面对她的无条件信任，秦牧生还是犹豫了。
　　“师父，你和魔族一定要不死不休吗？”
　　秦牧生突然的一句话，让凤九离有些惊讶，怔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知你一向不喜争斗，早年重责在身不得不为之，这些年难得过得平静，何不趁此机会撩开手，大家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凤九离嗤笑出声，“如果魔族肯相安无事，就不会出现在人界了。牧生，从来都不是我要找谁的麻烦，只要他们不在人界兴风作浪，哪怕有一天他们攻上天庭又与我何干。可是，他们偏偏来了人界，其作为充分说明了意图，没有修仙者的维护，人界早就沦陷了。
　　你多年未下山，没见过被魔族肆虐过的地方，那真是一片焦土，寸草不留。只杀人还不算，利用人身做魔药，吃童男童女心肝的事也有不少，如果碰巧遇到个修仙者就更糟糕，百般折磨后毁去灵根都算是仁慈的了。
　　我不是想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人，也没有以天下为己任的雄心壮志，可是我也做不到引颈受戮。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傻得冲在前边做别人的挡箭牌了，那些个只知道明哲保身的家伙都忘记了祖宗的训示，我必会让他们想起来。不过这次，我还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师父想斩草除根？”
　　“差不多吧。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魔族来此到底为何。按书中记载，魔族到人界来最大的目的是为了褪去魔气，走上仙途。可是现在这些人的修为明显不够升仙，他们冒险来这做什么，怎么来的，这很值得深思。
　　人界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东西吸引他们，究竟是什么我还摸不到头脑，但是有件事已是很明显了，传说中被封印的诸界之门必是有了不妥之处，或者魔界与人界之间出现了空隙，让人钻了空子。
　　以后正面战场的事就让给别人，我计划带着你跟小白去游山玩水顺便查查这事，如果能解决了自然是一劳永逸，还不用像以前那么吸仇恨。当然要是路上遇到个把倒霉的魔族，我也不介意收拾掉。”
　　凤九离的随意，让秦牧生心中微微刺痛，继而沉默下来。他的沉默吸引了凤九离的注意，见他脸色不太好看，轻声问道，“你不舒服？累到了吗？”说着抬手抚上他的手腕。
　　秦牧生看着为他把脉的人，心中温暖和酸涩交织，一直缠绕心间的话，终于问出了口。
　　“你杀了这么多魔族，可曾后悔过？”
　　他的话似乎触及到了什么，凤九离眼神微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峰，山中寂静，只余风声水声。
　　很久，久到秦牧生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应时，她的声音幽幽传来。
　　“后悔吗？这些年来，魔族之人直接、间接死在我手上的十之四五，大多数是作恶多端该死的，也有些因立场不同不得不与之为敌的。要说后悔，我不曾有过，我的身份也不允许，可却有一件憾事，说起来早年我带你上山也与此事有关。”说着，凤九离突然转头看向秦牧生，“你的眼睛很像她，可惜眼神没她那样暖。”
　　秦牧生仿佛被掐住喉咙，呼吸都要停住，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凤九离。她的眼神锁定了他，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别人，凤眼微微眯起，无悲无喜地盯着他的双眼，良久后，才闭了闭眼移了开去。
　　秦牧生压住心中翻滚的情绪，他有种想把事情问个明白的冲动，可她说过，她不悔，半点也不，这又让他怒火顿起。心绪不宁带动着好不容易理顺的灵气在体内乱窜，隐隐的疼痛让他绷紧了身体，双手成拳青筋暴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一分清醒。
　　温热的手抚上他的，一点一点将他的手掰开，小小的柔荑滑到他的掌心，勉强将他握住，澎湃的真气随之涌入身体。下意识的，他运气相抗，可那真气毫无力气，依附在他的气息上顺势而下，将气导回丹田。
　　秦牧生舒服地打了个颤，轻轻张开双眼，只见眼前那人与他对面而立，双手与自己交握，两人贴得极近，只要低下头就能亲上她的额头。仿佛是被蛊惑般，他愣愣地看她，看她光洁的额头，颤抖的睫毛和红艳艳的唇，这样的触手可及带出了另一股躁意。
　　突然，那人抬起头，凤眼中满是不解和迷惑，歪头看向他，眼神清澈，光芒直达眼底，映着西斜的落日，瞳仁上仿佛闪着金光。这样的眼神，让他想接近又想逃离，矛盾的情绪几乎将他撕裂，最后他没有控制住自己，抬手遮住了那双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细微的动作拨动着他的心弦。
　　这人是他的魔障，爱不得恨不了，就算有滔天的怒火也都湮没在她的眼神中，让他不知该如何抉择。
　　就这样，就这样放纵哪怕一个刹那，让他骗自己已经拥她在怀里，只是一个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