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离》坐南望北

44、第四三章 你想不想要自由？

　　秦氏的忐忑不安，胡夫人全都看在眼里，面上只做不知，她与知书的寒暄也渐渐止住，屋里几人各自沉默，静等着那人的到来。
　　门外传来一阵女子轻快的笑声，那声音恣意爽快，让听到的人不自觉地跟着弯起嘴角。
　　秦氏蓦地站起，向前走了两步，忽闻身后知书一声轻咳，才陡然想起身在何处，慢慢坐了回去。
　　很快，厚厚的门帘被挑起。先进来的是一个容貌十分温柔可人的年轻女子，她身穿青色羽绉面的鹤氅，体态轻盈灵巧，眉眼间不见半点烟火气。弯弯的双眉如黛，一双微圆的眼如秋波碧水，琥珀色的双眸被阳光映衬得如同透明一样，淡粉色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抹柔和的笑，让她呈现出一种如水般的温柔。
　　女子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身大红的袄裙如同画里的仙童。可能是那身衣服太厚，让她整个人像小圆球一样跌跌撞撞地冲进屋，一头撞在女子的腿上。她摸着鼻子扬起小脸，满是委屈地眨了眨眼睛，转身向身后的人张开了双手。
　　一双如玉的手从雪白的狐裘中伸出，将小姑娘抱起，随后那手的主人进了屋。只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还未长成，脸上带着些许稚气，仍是万中无一的美人。修长的眉微微挑着，一双凤眼黑白分明，微鼓的脸颊上带着冷风掠过留下的红晕，小巧的唇如同六月娇花般鲜艳。纯洁的气质中夹杂着一丝妩媚之意，让她更加吸引众人的目光。
　　胡夫人与凤九离相处久了，已不像之前那样生疏，见她进来，便起身上前微微一福，“小姐，王妃已经等候多时了。”
　　凤九离点头，笑着道，“劳烦你帮我待客，你有事就去忙吧。”
　　胡夫人笑着点点头，转身向秦氏行礼后，带着下人退出了正堂。
　　凤九离抱着兰如雅坐在了正中的榻上，很快，几个小丫头端着茶和点心进来，放在凤九离身边的茶几上，又给秦氏换了热茶，便纷纷退下，屋里除了凤九离三人，便只剩下秦氏和她带来的两个丫头。
　　凤九离笑着招呼道，“王妃可是稀客，我们小老百姓没什么好招待的，这茶点还不错，王妃如果有兴趣可以尝一尝。”说着掂起一块点心递给兰如雅。
　　小姑娘黑中透蓝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那个穿着华丽的美貌夫人看，点心到了嘴边自动张开嘴巴，一口咬住。每次有吃的，凤九离一定会先喂给她，她都习惯了，爱不爱吃都要先咬一口再说。
　　凤九离看兰如雅一边盯着秦氏看，嘴还不忘了接着自己喂的点心，不禁失笑。这小姑娘来的时候太瘦小，让她总是忍不住喂吃的给她。
　　对面三人的闲适让秦氏窘迫中生出一丝恼怒。自打她坐上平安王妃的位子，有多少人敢在她面前作出这样悠闲的姿态。骤然遭遇这种待遇，再加上她觉得自己的目的无法达成，让她几乎忍不住喊叫起来。她紧紧地抿着好看的唇，握着暖炉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显得有些青白。
　　秦氏的模样凤九离全都看在眼里，她在心中微微一叹，到底不忍心为难这个真心爱着小白的年轻妇人。
　　“你来的目的，我是知道的。”凤九离轻啜了口茶道，“可是这件事我不会答应你。”
　　秦氏闻言，猛地瞪圆双眼看向她，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半晌，她才哑着嗓子道，“凤圣女，你为何一定要抢走我的女儿！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现在她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让她离开亲娘，你怎么忍心！”话到最后，秦氏泫然欲泣，整个人抖成一团。知书、知礼两个丫头见自家主子这副模样，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帮她抚背顺气。
　　秦氏冰凉的右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一股热流顺着胳膊慢慢流转到她全身。很快秦氏止住了抖动，抬眼望去，只见凤九离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旁，凤眼中平静无波。
　　见秦氏已经恢复平静，凤九离放开了她的手，顺势坐到一边，斜斜地靠着椅背。
　　其实她是同情秦氏的，易地而处，她也一定不会同意别人带走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将小白留在这里，她不放心。而且这件事情从本质上来说，并不需要她做选择，她只是为小白创造一个机会。
　　“她始终都是你的女儿，就算拜我为师也不可能改变这一点。以后她跟我回山，想你时可以随时回来。虽然你不能每时每刻在她身旁，但是她可以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不再受世家的束缚。平心而论，这世上除了我以外，没人可以给她这样的机会。”凤九离一顿，略带嘲讽的道，“还是，你也希望用她来‘和亲’？”
　　“怎么可能！”秦氏气冲冲地大声反驳道，“雪儿留在我身边，我自会保护她，我家王爷也会。那个婚约，我们早有计划要取消的，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
　　“哼，机会，”凤九离似笑非笑，“皇室的婚约岂是你说取消便能取消的，就算皇室不反对，沈家的人和你婆婆会同意？你不过是抱着这个幻想安慰自己罢了，等到她长大了，就算你再不愿意，还是要把人送到宫里去。如果八皇子不能成事，还会有九皇子、十皇子，以及无数的皇子皇孙，到时沈家自会做主选一个最有可能继承大宝的，至于她的幸福又有谁会关心？结局不好也只不过说一句，靠着家族长大的贵女，为家族做点牺牲是应当的。”
　　她的话赤裸裸地戳破了秦氏所有的幻想。
　　对啊，到那时有谁会在意女儿的终生幸福呢。只要对家族有利，即便不是皇子，配个王公贵胄、股肱之臣也无不可。
　　可是秦氏仍是不甘心。“现在婚约不是取消了嘛，以后我仔细给她找门好亲事便是了！”
　　“呵呵，”凤九离笑了起来，跟个古代女人交流什么女权主义啊、自由平等啊基本也是白说，她的关注点永远在婚事上打转。“你可以给她好亲事，但我给的却是她最想要的——自由。”
　　自由，这是个美好却又陌生的词。
　　秦氏从小生活在世家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规矩礼数，即便现在世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渐弱，也不可能给予女子全部的自由，她凤九离又凭什么说的这样笃定呢！
　　面对秦氏，凤九离很是耐心，心平气和地继续解释道，“在这世上谁都不是全然自由的，但这世道对女子的束缚更多。沈玉雪如果长在你膝下，最好的结果不过是重复你的路，以后由你或者沈家其他人选个合适的人选把她嫁了。如果运气好，后边的路自然平顺些，如果运气不好……”她没有说下去，“就算是运气好，她的一生也只能困在后宅，她不会甘心如此的。”
　　她突然停住，身子向前凑了凑，眼中带着狡黠的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想做些什么？”那语气仿佛在诱拐一个无知少女。
　　除了相夫教子，她还可以做些什么呢？秦氏有些茫然。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或者说想都不敢想。一个女子生来便被关在后宅，即使本朝民风开放，大族的女儿可以上学读书，学的也多是琴棋书画和如何当好一个主母，除了这些，女子还能做些什么呢？
　　秦氏微微皱眉看着凤九离。
　　这些天她听了不少关于她的故事。眼前这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女子是神仙般的人物，当年凭一己之力，帮助她公公勇退北狄百万精兵，这样的女子与她是不同的，她不属于哪个男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如果女儿跟了她，是否也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呢？
　　“一个人想随心所欲，只能依靠自身的强大，而不是依附于别人。”凤九离看着秦氏迷茫的眼，认真而坚定地道，“我能保证沈玉雪可以有机会成为一个独立的人，她可以自由的做出人生选择。当然，过程的艰辛是免不了的，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永远比其他人更加惹人非议。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更愿意选择这条满是荆棘的路。骨子里啊，她就是那种宁折不弯的人。”
　　前世的白笙就是个要强、倔强的人，明明身体不好，却加倍训练通过测试，与她一起出外勤，遇到突发情况，也尽量自己解决，很少寻求帮助。她天生就不愿向命运低头，对力量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
　　重生在沈家这样的贵族家庭，对白笙来说，幸也不幸。幸运的是，她衣食无忧，而且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父母亲情，不幸的是，有太多人可以安排她的人生。看上去柔弱的千金小姐，却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秉性，凤九离已经预见到了她未来的艰难。
　　既然都是艰难，何不放手一搏呢！她有能力帮助白笙，让她最大限度脱离沈家的控制，脱离俗世的规则，不论未来白笙作出怎样的抉择，总比别人压着她低头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