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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从此 ...

  •   然后一切都静了下来,耳边只有齐彧浅浅的呼吸声,孟绣感觉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一下又一下,像是擂鼓般,不知何时就会溃不成军。

      可眼前人终不是她的良配,这燕京城太过富丽堂皇,她不过是个最最卑微不过的人。

      孟绣闭上眼,许是白天太过劳累,早早便睡了过去,梦里齐彧的脸凑得越来越近,孟绣吓了一跳,睁开眼时,天还没亮,冬日太阳出来得迟,更夫打更的声音隐隐传来,今日休沐,齐彧不必上早朝,只不过齐彧这人向来勤勉,也不知会何时起。

      眼皮子直打架,孟绣打了个哈欠。

      正好齐彧翻了个身,正面对着孟绣的脸,吓得孟绣赶紧闭上眼,良久没什么响动,她才把眼睁开,不过咫尺间的距离,他面若皓月,她却是那黯淡的星子,星月虽同处一片天空却绝不能同日而语,而孟绣也不想成为数以万计的星子中的一颗。

      她只想做自己的小星星,抬头可见,闭眼可聆。

      齐彧一大早就起来了,孟绣自然也得跟着他起身,替他梳头穿衣。

      以前在太子府时,皇长孙虽不用上朝,却也是勤勉不倦,每日丑时便起身读书,挑剔的容越也曾赞他“有长孙若此,是天下臣民之福”,而那时孟绣作为皇长孙的贴身婢女,自然也得随身伺候,每日比齐润起得还早,是以孟绣倒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

      齐彧精神奕奕,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王爷,早膳好了。”大宝低眉顺眼地站在门口,看着没精神的样子,他昨日跑这来到那去,简直是累坏了,自家王爷龙精虎猛,恨不得三天三夜不睡觉,兵部的那些老家伙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说什么都不同意开战,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大宝便跟着舒王挨家挨户的去游说,吃了不少闭门羹,连嘴皮子都说破了。

      舒王府的膳食近来简约许多,孟绣听说是齐彧提出的,瓦剌部贼心不死,企图与大梁开战,齐彧手下的虽都是精兵良将,却吃不住如流水般的军费饷钱。

      “这道花生酥不好吃,往后不必再上了。”

      大宝一下子吓醒了,弯着腰解释道:“王爷恕罪,是奴才的疏忽,厨子是新来的,以前厨房那些个人罚得罚,打得打,泰半不在了,不晓得您不爱吃花生酥。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往后凡是带花生的都不可再呈上来。”

      齐彧摆了摆手:“你近日也辛苦了,孟绣去做即可,往后本王的贴身活便由她来。”遂皱着眉,张开手,示意孟绣为他扣上腰带。

      “出征瓦剌的事今日就得敲下来,不论容越那厮再怎么反对,也不能让他动摇父皇的决心。”

      他看了眼孟绣:“涉及旧主家臣,阿绣怎么看。”

      孟绣替他系腰带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恍若无事般为齐彧扣起来,她抚平齐彧衣裳上的褶皱,小头发散在一边,兴许是早上起得急来不及仔细梳妆。

      齐彧总是喜欢给人出刁钻的问题。

      窗户上滑下来一滴晨间的露水,自上及下,蓦然消失,只在一呼一吸间。

      孟绣低着头,不敢露出一点表情:“奴婢自然向着王爷。”

      他是噬人的野兽,是随时会咬住你脖颈的猛虎,或许旁人瞧不清,看不透,可孟绣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个男人,冷酷的容颜下埋葬的是怎样的野心。

      齐彧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你知道就好,所以不要做本王不能容忍的事。”

      孟绣苦笑,她一介女流难倒还拥有搅动风云的能力么,她所要的亦不过是偏安一隅,终老此生罢了。

      “奴婢知道。”

      孟绣的东西都放在了齐彧的房间里,昨日她匆匆一瞥,还好孟意的长命锁还在。

      当初孟意被带走流放时,她拼死藏下了这个长命锁,锁是阿意百日时阿娘叫人打的,阿意小时候生得瘦弱,很多人都说他必活不下来,可大约是卑贱之人命硬,阿意硬是挺了下来,直到孟府获罪。

      爹从来没给过他们呵护与温柔,却在出事的时候将他们双双送入万劫不复之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是孟家的荣耀从来都与她无关。

      孟意那么小,孟家获罪时他还不到五岁,流放之途是多么苦,就连大人都受不了的,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爹又一向对他不上心,押送的官差更恨不得犯人都死了,免了押送之苦。

      她前些年托人去找当年押送的官差询问孟意的下落,可还没来得及听到回复,她便被迫送给了舒王。

      孟意也许是死了。

      “孟姐姐,今日皇长孙大婚,经过咱们府前,你快去瞧啊。”知秋一脸喜色,燕京贵族成婚皆会到市集最热闹处转一圈,为求顺遂,更是会抛下瓜果等物以得到围观百姓的祝福。

      孟绣愣了愣:“你说什么?”

      齐润终于还是成亲了。

      难怪齐彧今早走时看她的眼神奇怪得很,原来他早就知道。

      她手略有些不稳,简单地整理了下衣裙,露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我......我去看看。”

      白马西风,公子如玉,他胸前系了大红花,红艳艳地扎得人眼睛疼,孟绣揉了揉眼睛,不知怎的,竟有些湿润,知秋关切道:“孟姐姐,外头风大 ,你瞧你都被沙石迷了眼睛了。”

      她笑道:“是啊,怎么迷了眼睛呢。”

      孟绣倚在门旁,双手握在背后,不期然地触及他的眼睛,却也是转瞬即逝,她垂下眼帘,不去看他眼里的愧疚,那一切都过去了,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未来的齐润,都不是她孟绣的。

      齐润从宫里出来,他无悲无喜,若不是父亲病重,对他苦苦哀求,他又怎会娶一个不爱的人。

      李国公的女儿纵然有千好万好,却始终不是他心上的人。

      眼前人非是心上人,头顶月是从前月。

      只是齐润怎么也没有想到,孟绣会在舒王府的大门口,她眼里沁了泪水,倔强地把手反在身后。齐润知道,从前孟绣想忍着不哭时,她就会把手背在身后,死命的掐自己,有时候甚至手心掐出了血,也不说话。

      他想起他们的好时光。

      多少次,她伏在案边,一双剪水秋瞳盈盈望着他。自母妃过世后,齐润再没见过那样温柔的神色了。孟绣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好像是又重新回到了母亲还在的时候,母亲没来得及给他的,孟绣都能给。

      市集热闹非凡,周围人群簇拥,他生来便在穹顶,俯瞰这世间一切,旁人汲汲营营追寻的东西他唾手可得,只是直到此刻,齐润才明白,原来有时候得到也不是真的得到。

      “一拜天地。”司礼官高唱,父亲坐在上首,旁边空着的是他死去的母亲的位置,新娘子羞答答地攥住红绸,齐润听从那一切并非属于自己的声音,在他们兴高采烈的欢呼中,弯下了他的腰,眼底一片夺目绚丽的红。

      父亲的脸上显现出前所未有的高兴。齐润从来都知道父亲的苦,自打在军营里落了这个伤,父亲便一直郁郁寡欢,后来母亲去世,父亲的脸上便再没有发自肺腑的笑了。

      司礼官场到最后一声——“送入洞房”,礼成。

      宾客们哄哄闹闹地笑着,但好像这欢闹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轻轻一碰便碎了,齐润闭着眼,人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还不到哭的时候。

      新娘子拉着齐润的衣角,小声道:“长孙殿下要走了吗?”她眼里满是局促,齐润恨透了那个世人眼中温文尔雅的皇长孙,可是为了父亲的颜面,为了皇家的体面,为了这个可怜的女人的痴心,他只能轻声安慰:“我去去就回,总要将那些人打发走才行。”

      他是个体贴的丈夫,孝顺的儿子,勤勉的继承人,所以他无法违逆所有人的请求。

      夜风有些凉,齐润刚应付了那些混迹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油条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杯又一杯的黄汤灌下肚,任是铁打的肠胃也受不了,可这些人逮着机会愣是不肯放过他,齐润好容易摆脱了他们。

      风吹得头疼。

      “四弟怎么没来。”

      齐润经过走廊,突听见自己父亲的声音。

      他走过去,藏在柱子后面,却是父亲和容大人。

      太子面色如纸,眼下一片乌青,容越扶着他坐在石凳上:“殿下稍事歇息,舒王也许是有事耽搁了,毕竟舒王掌管了半个京卫的兵马,宣慰司的王敦和肃州的李复都是他的旧部。”

      “卿是在提醒孤舒王权势滔天,不得不除?”太子侧眼瞧去,复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容越的手背:“容越,四弟是个人才,可孤从未想过要害他性命。”

      容越拱手道:“殿下宽和仁厚容得下舒王的权柄越过殿下去,可是舒王未必这么想,那些讨伐前朝的旧部皆只知舒王而不知太子,殿下务必尽早出去他才是,也算是为长孙殿下铺路。”

      太子抬起一只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此事不必再提了,往后也不许同温衡提起。”他目含警告,齐润看不清容越的表情,只是见他低下头去,闷声说了句:“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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