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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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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大作,暴烈的灵力在空气中激荡不休,明明是晴空万里,却无端让人觉得压抑不安,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于无声处孕育着可怖的危险力量。
司危皱眉站在一侧,和怀曦并列。她低声问道:“……这次能不能成功?我总觉得……或许会发生什么意外。”眼皮子在疯狂的跳动,年轻祭祀不安的挪动双脚,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巫炤,不敢错过对方的任何动作。
“别胡说,大人这次一定会成功的。”怀曦的指尖已经因为紧张泛起青白之色,他和司危一样一直把眼神放在巫炤身上,但心里担忧,近侍却丝毫不漏口风,仍是重复着这句话。
“可是上次——”
“噤声!”怀曦打断司危的话,空气中波动的灵力倏然静止,蓄势完毕,这股酝酿许久的力量终于达到圆满,如同被鼓胀到极限的气泡,随时可能崩裂。
巫炤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握着法杖的手几不可察的颤抖,纵然是他,掌控这样强大的一股力量,也有失控倾覆的危险——这本不该是人类可以操纵的,他却凭着一腔执念、满腹智谋、天生血脉强行为之,自然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反噬。
事实上,他失败已经不止一次。
将近十年的时间,巫炤记不清自己失败多少次,刚开始他对空间之力的见解尚少,失败带来的后果尚足以承受。但随着他加深理解、修为精进,可以扰动的空间之力越强,失败的后果也愈发严重。
上次失控,导致方圆十数里被空间之力所化的无形利刃切割成齑粉,若非司危、怀曦一直在旁边护法,脱力虚弱的巫炤怕是要被片个尸骨无存。
这么危险的行为,巫之堂上下自是竭力反对,但无人可以违拗鬼师的想法,在巫炤一意孤行下,司危和怀曦不得不跟着他来到距离西陵极远的荒地,进行新一次的尝试。
“嗡——”轻微却刺耳的声音渐渐从虚空中传来,巫炤精神一振,他感到有另一股强大灵力正在与自己遥相呼应,往日厚重如同石墙的空间仿佛在此时变成一面水帘,似是轻松可破。
“鸤鸠!”鬼师轻喝一声,鸟儿的灵力立刻覆在巫炤手臂之上,鬼师抛掉法杖,质地坚硬的獍妖脊骨在空中爆开,蓄势完毕的灵力立即迸发,和另一股力量里应外合,在虚空中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
巫炤凭借鸤鸠灵力的指引,模糊感应到属于缙云的灵魂所在,他伸出手直接没入裂口之中,细小的锋刃在他手臂上攢刺,划开无数道伤口。鬼师毫不顾忌,一直到抓住某个实体,他才满心狂喜的用力一拽,将对方生生自另一个空间拖了出来!
巫炤只管拉扯,脱出裂口之后,那种凝滞沉碍的感觉立刻消失,措手不及下,鬼师被拉出的男人扑了个正着,他踉跄着仰躺在地,被撞得生疼也无暇顾及,只是紧紧钳制住对方,任凭天旋地转、眼花耳鸣,也不松开一根指头。
巫炤的状态很不好,灵力几近枯竭,连惯常维持视觉的法术都无法施展。凭借鸤鸠残存的灵力,他能模糊感受到身上男人熟悉的“气味”,那是属于缙云独一无二的命魂。鬼师虚弱的抬起另一只手,把不太安分的男人揽在怀里,他低低道:“缙云,欢迎回来。”
那具身体有一瞬静止,但很快又挣扎起来,巫炤还没回神,另外两只手臂插入二人之间,把“缙云”强行拉走,鬼师被扶着站了起来,耳鸣还未消失,他听到司危的声音像是自天边传来,气急败坏的道:“巫炤,这不是缙云!你拉错人了!”
巫炤迟钝的大脑半晌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刚想说别开这种玩笑,但转念一行,司危没必要用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言欺骗他,心生惶惶的鬼师立刻迸发出一股力量,他强行挣开了司危的手,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道:“让我……摸一摸他的脸。”
指腹下的面部轮廓英俊挺拔,但与缙云截然不同。尤其……是那张嘴,没了正中心的那道凹痕。大喜又大悲,巫炤怔怔停下动作,手指下滑到男人经脉,他怀着最后一线希望,极轻极轻地自言自语道:“若非缙云,为什么……魂魄的味道一样?”
鸤鸠拍着翅膀,大叫道:“巫炤,脸可以变,但魂魄不会,他肯定是缙云!而且他有太岁,还有你送的昆仑玉指环。”鸟儿鄙夷的道:“只是换了个皮而已,你们人类就知道大惊小怪。”
怀曦暗哼了一声,他缓缓道:“不只是脸,难道连种族都不一样?眼前这个,分明是妖族。”
“对,一只大妖如何能冒充人?巫炤,许是它把缙云生吞入肚,吸收了缙云的灵魂也说不定。”司危补充道。
被强行拉扯到奇怪地方,又因为额头撞到巫炤胸前的骨饰,眩晕头疼的男人终于揉着太阳穴开口道:“不是,你们先停一停,什么缙云不缙云的,我叫北洛!”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焦距对准,瞳孔立刻收缩,戒备道:“巫炤、司危。”
怀曦暗自惊咦,他上前一步,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魔域之妖,居然认识鬼师大人和司危,难不成……你真的吃了缙云?”搜魂的法术,巫之堂便有,某些妖魔天生就具备种种异能,若是将缙云灵魂同化,亦不是不可能。
眼下局面对北洛大为不利,巫炤之强,连云无月都不是对手,司危也很是难缠,再加上这个陌生的祭祀……北洛孤身一人处在险境,反而被激起血性,他丝毫不让的道:“怎么,我刚说的名字,你是没耳朵,听不到?至于认识巫炤和司危,才见过一面,就要生要死的,我还不至于失忆。”
——逃不了就是一死呗,怕什么!北洛暗自运转妖力,试图给自己保留一点底牌。但妖力细若游丝,短时间内无法支撑他逃离此处。
怀曦确认,这个北洛和缙云一样令人讨厌。司危暴脾气就要发作,巫炤收回手,淡淡道:“先闭嘴。”灵力恢复还要一段时间,鬼师不想继续等下去,常年紧闭的眼睑轻轻颤动,自修习秘术之后,巫炤第一次睁开双眼。
红色的眼瞳妖异瑰丽,蕴着浅浅的灵光。北洛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突然发现了一点不同——巫炤的样子,不像是复活的死人。血液在皮肤下汩汩流淌,透着鲜活的生命痕迹,大妖余光瞄到对方手臂上的伤口,顿时满腹疑窦。
巫炤将北洛的样子看的清清楚楚,他重新闭上眼睛,身体失去重心微微摇晃,此时他已经无法分辨,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鬼师深吸一口气,强行冷静下来,他命令道:“打晕带回去,好生看管,待我日后细细查验真假。”
“何必这么麻烦,用盲蛭吞了他的大脑不是更方便?”司危嘀咕一句,巫炤转头面向她,年轻祭祀便立刻闭口,乖巧的按下异议。
没有自主权的北洛“喂”了好几声也无人理会,只好宁死不屈的被打晕带走,司危偷偷掐了一把出气,怀曦像是扛麻袋,故意把肩膀顶住北洛的胃,这一路行去,等大妖醒来,怕是要先吐上一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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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炤,你说王辟邪做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梦?”司危站在黑暗中,期待的看着前方。无形的隔阂分开两个人的梦境,在北洛踏入巫炤的领域前,他们“看”不到对方的所思所想。
“一会儿就知道了。”巫炤淡淡道。
“也对,反正……不管是什么梦,到了你这里,都得变成噩梦。”司危被打消了兴趣,她玩着自己的手指,去看那暗红的纹彩,失去生命力的血液,使得这些纹路比生前暗淡许多,没那么光鲜漂亮,让少女有些怨念。
紧邻的另一个梦里。
缙云向着裂缝的方向往前走,那是奎和巫炤打开的空间通道。除了鬼师之外,他想不出还有谁会执着于救他。脱困的欣喜和激动、将要重返人间的迫切心情令缙云一刻也不想多待,他拖着大战后困乏的身体,竭尽全力向着希望前进。
“别过去!”一个声音隐隐传来。
缙云停下脚步,女声清晰了一些,又警示道:“清醒过来,这是梦,前面是巫炤的陷阱。”
“……巫炤的……陷阱?”缙云茫然重复一句,他看了看周围的景致,魔之骸一如记忆之中的模样,毫无变化。见他停步,奎站起身缩小体型,他轻巧的跃到缙云肩上,问道:“怎么不走?这个裂缝是两种力量共同作用打开的,持续时间不会太长,再耽误一会儿,你就走不了了。”
“大人?”年迈的战士同样不解。
缙云仰头看向天空,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他不知道那个出声的女人是谁,奎他们似乎听不到,但无论如何,他要把握住这个机会。而且对方提到巫炤,若是巫炤……又怎么会对他设下陷阱?
这根本不可能!
缙云心生荒谬之感,他重新迈开脚步,两人一妖,径自穿过半空中的通道,消失在这个“世界”。
“咦……怎么有三个意识?”司危怔住,随着猎物落入圈套,她本该扎紧笼子,令对方无处可逃,但意外总是发生在预料不及的时候。
新意识的注入令漆黑的梦境渐渐发生变化,如同黎明前的黑暗,于边界露出一线曙光,渐渐撕开阴幕。
巫炤像是失去思考的能力,他浑浑噩噩,慢慢向前走去——天空、云朵、太阳出现,晴空万里;花草、树木、房屋出现,生机勃勃;风在拂动,虫鸣鸟语在奏乐,死寂的世界……便一下子“活”了过来!
“巫炤!”远处的缙云露出明显的激动神色,他冲过来将鬼师抱住,声音颤动,几近沙哑。他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活着见到好友的一天,所有的冷静克制不翼而飞,战神拥着鬼师的时候,才有一种真切的、仿佛再世为人的满足感。
巫炤僵立不动,梦境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下,因而他不能自欺欺人。鬼师不可思议的喃喃自语道:“……是真的缙云,但为什么……会是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