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秋蓬山案·六 ...

  •   “师兄,这地我们刚才好像走过吧……”谢子婴戳了戳翟宴山的手肘,小声地嘀咕着。
      翟宴山有些好笑地应他:“你仔细看看,这院和方才那院的花草布置都是不一样的,除了格局一样,其他细节都差很多的。”
      谢子婴此时有点晕,从刚入山时小心翼翼记背着路线,紧张着生怕有什么不测,到了现在干脆闭着眼睛由着连星迟带路,一副生死由天的样子。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三针的门禁措施这么随意了,因为弟子下了山基本上根本没法自己走回去。所以他踌躇满志计划的下山大吃大喝每天换口味计划就被三针曲环往复的地形给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若是满堂春想在这种条件下搞出什么花样,他估计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吧。谢子婴有些心累,半靠在师兄身侧这样想着。
      “师兄,你能认得清楚这地吗?”他小声发问。
      “能啊。这才走了几道坎,还是很好记的。三针的院子是依着人体的穴位顺序安的,哪日你有机会到了山顶最高处的时候就会发现了。”翟宴山失笑地看着迷糊的师弟,耐心地解释道。
      “师兄你怎么知道?你从前上去过吗?”谢子婴星星眼看着自家师兄,抱着翟宴山的手臂晃来晃去的,满眼都是五体投地的崇拜。
      翟宴山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文化课又不好好听,萧长老分明在入门第一课就介绍过,八成你当时就顾着睡觉了。”
      谢子婴吐了吐舌头,讪讪地笑着:“那不是还有师兄你在嘛。”
      “等哪天师兄不在身边了,你得自己出去闯荡了,看看你该怎么办。”翟宴山板着脸教育他,“小谢,你不小了,有很多东西要自己掌握了。”
      “是是是师兄说得对。”谢子婴一副“又来了”的表情,低着头唯唯称是,“师兄你和师父越来越像了,都爱教育我。”
      “….不过教育的好!就该教育!”他看着师兄又欲开口爱的教育,连忙转口,惹得翟宴山又无奈又好笑,只得由着师弟耍耍小性子。
      师弟不会一直都是孩子的,若一定要成长这般,不如在师弟真正明白究竟要面对些什么之前,先纵容着师弟吧。
      “这‘神庭’院子的东边五房是长休的,二位来得晚些,其他人已经安置好了,正好剩下一间二人房给二位。天恕在西院有四房,留恩的各位客人在下一个‘攒竹’院子的东三房,苻晋观礼使在西三房。回满的各位客人在前边‘睛明’院子的北边五房,破岩的弟子在南三方。三针本部弟子就在他们自己的弟子宿舍里,二位劳烦记一记,可别走错了。”连星迟一边带路一边解释着,谢子婴刚缓过来没多久,听着就又要晕了,拍拍翟宴山的手臂朝他眨眼示意让他记着,转头就去欣赏院子里他讲不出名字的花了。
      “这几日宗内并无活动,客人们可以自行看看三针内部的晨练和课程。膳房在早上时刻都有准备食物,客人只要按照自己习惯的作息起来就好。中午和晚上的用餐有钟声提醒,几位到时候留意一些。”
      “大部分地方这段时间都是对外开放的,不开放的地方会有守卫在,几位千万不要硬闯。宗内有规定,丑时之后各位是不能出门的,还请谅解。”
      “为什么啊?万一我要起夜呢?”谢子婴插嘴道。
      连星迟好脾气地笑笑:“这是宗内的规矩,堂主没有解释,我们也不知道,麻烦二位遵循了。至于起夜问题,在各个房间内有配备好的茅房,小兄弟不用担心。”
      “二位的房间就在那里,左数第一间,我任务完成了,就先离开了。二位一会儿听到钟声请记得去用午膳。”连星迟停在东院前,欠身鞠了躬,在二人道谢后转身离开了院子。
      谢子婴推着翟宴山进了房,简单打量了几圈便大大咧咧地躺倒在床铺上:
      “师兄,这三针真是有够奇怪的了。凭什么丑时之后不能出门啊,难不成这里有什么鬼怪魔物会在夜里出没吗?还是说那满堂春有什么阴谋得在夜里干,不能让我们看见,于是编了个烂借口?”
      他突然起了劲,翻了个身,双手托着下巴看向翟宴山:“师兄,不然我们晚上偷偷溜出去吧。”他眨眨眼,扬起一只手握拳,“让我们师兄弟二人一起勘破三针不为人知的秘密!”
      翟宴山照着他的鼻尖弹了一指,看他吃疼地乱叫,语气严肃地道:“你就老实呆着吧,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他又看见谢子婴嘀溜着眼睛,一看就心怀鬼胎的样子,又道:“也别想在我睡着之后偷偷溜出去,就你那记性,走出这个院子都不一定能走得回来。”
      谢子婴心里的小九九被师兄戳了个正着,又加上翟宴山所言实在是太真实了,无奈只好垂着头叹了口气,将头埋到了被子里。
      “诶师兄,这被子好香。”他忽然喊。
      翟宴山凑过去闻了两下,忽而皱眉道:“这是夜来香的味道。”
      “夜来香?是外边种的那个白色的花吗?”
      “对,这种花甘、淡,平。清肝,明目,祛翳,拔毒生肌。用于目赤红肿,角膜生翳;外用于疮疖脓肿。”翟宴山缓缓道。
      “噢,那就是这几日有怪病,用以治疗皮肤烂疮的了?”谢子婴抱着被子问道。
      “是也不是。”
      “这话怎么说?”
      翟宴山背手望向窗外,眉间紧蹙,片刻才缓缓道:“这种花,不该开在这个季节。”
      他顿了顿,又道:“夜来香得名就是因为其花芳香,尤以夜间更盛。早日时放在房中尚可,但在夜里放出大量香气时,久闻易使人头晕,心塞,气短,最后中毒。”
      谢子婴愣了愣,有点结巴地问:“这…这屋里..好像见不着那花的植株啊……”
      “我们先检查一番,若找到了,就悄悄移走。若没有,今晚就先别盖被子,静观其变再说。”
      “那长老们的房间呢?其他门派弟子的房间呢?”谢子婴有些着急,“我得赶紧去告诉他们!”
      翟宴山伸手止住他:“三针既然明着叫这么多人来,定不敢一下子让这么多人出问题,更何况寿日还未到,若是都出问题了,寿礼那天对着朝廷上边来的人也没法交代。再者,若是有意让被子染上这香的人不是三针的,反而就藏在这些先到的人之中,我们去告知了倒是打草惊蛇,让这人有二手准备,到时候我们能不能再发现就不好说了。”
      “三年前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怀疑长休内部到底有没有细作,总之在抓到人之前,我们还是先将计就计,按兵不动。”
      谢子婴一下子觉着一个头两个大,他这才刚出山就遇到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事,本来想着好好享受一番,结果指不准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别人网里等着捞的鱼。他皱着脸挠了挠头,突然眼睛一闪:
      “对了,我下山去找梅先生的时候他说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找一个叫王二的杂役,那是他留在三针的人,想来应该是能信得过的吧?”
      “梅先生既然这么说,那便是能信得过的。一会儿我去寻他,看看能不能换床新被子。”翟宴山微微俯身就着房中的茶具沏了一杯茶,在袖摆的掩盖之下不露痕迹地将其倒在了被子上。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虽不是干什么高雅之事,却莫名带着道骨的风雅气韵,谢子婴看着有些愣神,半晌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师兄,果然做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翟宴山唤了三针派来的侍从,问了仆役呆的地方,转身看向谢子婴:“你就好好呆在房里,我去找那个王二。你小心着别让人进来又动什么手脚。”
      谢子婴点点头,转而又道:“但师兄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要不还是我和……”
      “小谢。”翟宴山笑着唤他,“师兄只是身子弱,不是残废。三针一个大宗派,就算有人要做什么,也不好在白天动手吧。”
      “可是……”谢子婴还想再辩两句,却又被翟宴山给劝了回去,最后只好极不放心地嘟囔着“那你一定要快些回来啊”。
      翟宴山脸上挂着安抚他的笑,直到出了院子,脸色才沉敛下来。他理了理外袍,缓步走向差役房。
      忽然有一道风刮过,拂起他的衣摆。他环视四周,却寻不到半丝人的踪迹,只剩路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从草丛里传出来。
      他一手拨开草丛,只看见里头蹲着一只红眼睛的白兔,口中还衔着草,却毫无胆怯之色,只睁着眼看向自己。
      “呵..兔子是吗。”他轻笑,眼里却无半分笑意,收拢了草丛又继续往前方走去。

      王二长相普通,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只低着头忙自己的事情,一副无事勿扰的样子,等到听到翟宴山低声道“梅先生”之后才变了眼神,附耳听翟宴山的吩咐。之后暗地里寻了个没人的时间偷偷地将二人房中的被子换了,又托了信鸽将情况详细传给了梅疏同。
      夜里,谢子婴硬着头皮吃了三针的蔬菜羹和水果粥后实在是提不起什么精神,加上一整天下来神情紧张,很快就睡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翟宴山拂灭了房中的火烛,却起了身,在夜色里悄声出了门。
      他依着记忆沿着早上的路走着,又来到了那片草丛。夜里只有风吹的声音,偌大的宗派里静得出奇。他神情自然地理了理衣袖,语调轻松地道:“既然来了,躲着做什么呢。”
      身旁突然出现了一名男子,哑着嗓音咬牙道:“你还真敢来。”
      “为何不敢呢,我的手下败将。”翟宴山低声笑道,“怎么,想借着我毫无武力的时机来报复吗,杜衔月?”
      那人被叫了名字,瞪着眼忽然拔剑,将剑锋抵着翟宴山的脖子,脸庞轮廓在月色下愈发得清晰,没想到面庞居然也俊朗潇洒。
      “你…果真失了武力?”他没意料到如此轻易就能将剑抵在翟宴山的脖子上,皱着眉头道。
      翟宴山耸肩,语调依然轻松:“如你所见。”他笑了笑,“不过就算我还没失去武力,在我的被子里藏夜来香的手法,对于如今的杜公子这样的名士来说,也太过于低劣了吧?”
      杜衔月撤了剑,怀中抱着早上翟宴山见到的兔子,神情有些复杂:“夜来香?什么夜来香?我只在早上放了我的小兔来约你见面,夜来香又是哪一茬?”
      翟宴山面色一僵,双眉紧锁,低声道了一句“糟糕”,连忙往谢子婴和自己的房间赶去。

      翟宴山赶回房,只看见谢子婴一手举着火烛,另一手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见到他时还嘟囔着嘴,话里都带着困意:“啊,师兄,我正要去方便呢,还想着你去哪了,原来你也去方便了呀。”
      翟宴山匆匆打量房内,发现并无异样,才舒了口气,柔声招呼他快些去睡。
      烛光又重新灭了,杜衔月抱着兔子蹲在房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他用轻功,自然比翟宴山跑步回来快。方才他分明见到那个揉着眼睛一副天真懵懂模样的小孩徒手拧折了一蒙面男子的手,却又不留半点血腥味道,面色冰冷地威胁着“想死就欢迎再来”。又在师兄进门前几刻收拾好了残局,把屋子里恢复得与早晨别无二异,还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杜衔月起身望着天上圆满的月亮。一手摸着兔子的脑袋,轻笑道:“这师兄弟真有意思。”
      他又低头看向怀中安静的兔子,轻轻捏了捏它的耳朵,自顾自地喃喃道:
      “不过他怎么什么坏事都往我身上想,我这么卑劣的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